她还不算太习惯做主子的日子,是以还是习惯自己更衣,美人儿只身站在绣着芙蓉栖枝的绡纱屏风后,却也只将身外披着的那件碧色罩衫解下。
不知何时,它已沿着她莹白的身体,落于地面的绒毯。
阮安并未对其有所察觉,却仍在回忆着下午发生的事,那时情况特殊,她只得先暂时应下了霍阆的要求。
不过霍阆要抚养霍羲的这件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孩子的父亲霍平枭还没答应这件事,她也觉得这件事应该由他们夫妻两个人一起权衡后,再做决定。
屋外。
霍平枭从军营归府,进室时,却没让下人通禀,只压低了声音询问茯苓,阮安在哪儿。
等茯苓用更小的声音回完霍平枭后,男人径直往二人的寝房走去。
烛火通明,犹如橘黄暖芒,及至看见映在屏风上的那道娇小身影,霍平枭方才停步在地。
却见屏风上那道美人的影子,正将两只纤手往身后的脊背伸去,似在仔细地解着诃子上的系带,可纵是她灵巧地翻着指,却仍寻不到正确的带扣。
映在绡纱上的那张侧颜,精致又不失恬和皎然,她微微垂眼时,睫毛的影子亦被拉长,虽已年过双十,阮安的气质却犹带着少女的纯柔和娇憨。
见此,霍平枭半敛眼眸,鸦睫下掩抑着的情愫不明。
阮安并未觉察出屏风外的异样。
做了侯夫人后,这衣裙自是也比她之前的布裙要繁复很多,阮安决定还是唤个婢女来帮她。
还未来得及开口,忽觉发顶上方传来的气息熟悉且清冽。
男人落在绒毯上的高大身影将她顷然笼罩,缓而慢地喷洒而至,亦逐渐将她散乱在耳侧的发丝吹拂,弄得她颈侧的肌肤痒痒的。
她的手还未来及从身后收回,细嫩的指尖却无意触碰到了男人右手的虎口,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他指骨分明的大手微僵了一瞬,她亦赶忙收回了小手。
阮安纤瘦的身躯蓦然一僵,呼吸也愈发慌颤。
“我帮完你后。”
霍平枭用手指挑起她襦裙后的带子,对着阮安泛红的耳廓低声又问:“你是不是也得帮帮我?”
第24章 撑腰(三合一)
阮安神色微怔, 自是不知该回他什么话好。
帮他?
怎么帮?
霍平枭没急着催促她回复。
男人默不作声,冷淡的眉眼微垂,接着用长指帮她开解带扣, 动作虽看似慢条斯理, 实则却在步步紧逼地向她贴近,身影、气息都透着淡淡的侵占意味。
柔软的丝质面料逐渐从阮安的肩下滑落,姑娘的双颊蓦地一红,赶忙用小手将襦裙诃子的上沿提起, 试图制止他的动作。
霍平枭见她抗拒, 便及时收手, 没再继续欺近。
阮安红着小脸儿转身后,不敢直视他眼, 只嗓音讷讷地回道:“不、不麻烦侯爷了, 我让白薇她们帮着换就好。”
说罢,她也终于会出了霍平枭适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身为妻子, 不应当将为丈夫更换衣冠的事假手于丫鬟做。
当然,她存着私心, 也不想将这种事假手给她人做。
许是觉察出她的羞赧和局促,霍平枭便没再站在屏风后, 盯着她更衣。
阮安终于松了口气, 也听得站于屏风外的男人抬声, 将茯苓和泽兰唤了过来
很快,茯苓和泽兰过来,帮阮安换了身素白的寝衣。
织理细密的淡黄绡纱映着红烛微摇的火舌。
阮安刚要走到镜台前, 为自己拆解鬟发上的簪饰, 却忽地察觉, 霍平枭打在那屏风上的高大身影由远及近, 越来越大。
他又往她的方向款款走来,顷刻间,二人的距离蓦然拉近。
姑娘的心跳忽地顿止,霍平枭却让泽兰搬来了个小小的交杌,并让她将那交杌放在了阮安趿着芙蓉绣鞋的两只小脚前。
“站上去。”
他淡声命罢,抿唇注视着眼前娇怯的姑娘。
阮安在丫鬟的掺扶下踩上了那把乌木小椅,怕她站不稳,霍平枭还是搀了她那纤细易折的胳膊一把,以防她摔倒。
两个丫鬟知道侯爷这是要与夫人单独相处,都主动屏退一侧,不敢打扰。
阮安这回虽然高了许多,可霍平枭说话的声音,却仍是从鬟发上方拂过。
他嗓音低沉地问:“之前在杏花村,我身上的衣服,你没帮我换过吗?”
阮安摇了摇首,垂眼回道:“都是孙也帮你换的…我没帮你换过。”
“会解男人腰封吗?”
他问着,亦突然攥着她纤细胳膊的大手往下移,趁阮安未将手收回,他再度转握她纤润如玉的小手。
霍平枭牵引着它,往他黯色的腰封处放,语气透着散倦,淡淡又问:“不会的话,我教你。”
阮安柔嫩的手背,本就被他掌纹粗粝的大手握着,带着烫意,指尖在触及到他的腰封后,却染上了淡淡的微凉。
说话间,霍平枭竟还用指腹轻轻地捏了下她,男人冷峻的面庞逐渐贴近,阮安没能躲过。
她终于意识到,自成婚后,霍平枭存了心思,总在刻意地撩拨她。
霍平枭示外的性情冷淡桀骜,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可阮安在私底下与他相处时,他待她的方式却主动又外放。
像霍平枭这样的人,这么对待一个姑娘,她的心就是块寒冰,也能被他给焐化。
再这样下去,她早晚要露陷。
这般想着,霍平枭微微倾俯身体,两个人的鼻尖也仅剩了两指的距离。
看出他这是要顺势亲她,阮安终于将小脸儿别过一侧,颇煞风景地提道:“我…我今日和三弟去通鉴园见了父亲,父亲说想亲自抚养霍羲,当时碍于情势,我只能先在他面前应下了这事……”
话说到这处,霍平枭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
想起阮安已有好几日没见到霍羲,而他却因疏忽大意,没及时解决这事,男人硬冷的下颌线条逐渐绷紧,黯色的瞳孔多了些冷沉之色。
阮安看向他,接着问:“但霍羲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所以这事,我还是觉得应当和侯爷商量商量。
“侯爷你是怎么看的?”阮安又问。
“当然不行。”
霍平枭将阮安的小手松开后,掌心犹存着她肌肤温腻的触感。
他嗓音幽淡,又道:“明儿个我先和霍羲那个小鬼谈谈,让他直接来院子里陪你,等晚上从军营回来,再同我父亲好好谈谈这事。”
***
次日一早,霍平枭直接去了通鉴园。
听得霍平枭要接霍羲回去,苏管事的面色有些不自在,恭敬地同他解释道:“相爷昨夜身体不适,白日还要补眠,还未起身。老奴…老奴做不了这个主啊……”
苏管事虽为相府的大管事,可自打霍平枭也被圣上赐了爵位后,他在这府中的日子,也同走钢丝似的,他徘徊于这对性格都很强势的父子之间,两头都不敢得罪。
由此也可见,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实乃别有居心。
凭着霍平枭近年南征北战的赫赫功绩,自然担得起一个侯爵之位,只外人看来,这一门二侯之名能让一个世家风头无两。
但像苏管事这样,活在围城里的人却深深地清楚——皇帝做此举,也是深谙霍平枭的性情,或多或少是想借着这封爵一事,挑起霍家的争端,搞得霍家父子不睦,内部不和。
相爷近年因着陈年旧疾,示外的行事风格虽不及此前狠辣铁腕,但却如一只睡着的猛虎,在关键的时候,依旧能翻云覆雨地摆弄着整个朝局。
待霍小侯爷的态度,却不及此前严厉,大有放任之意
霍平枭冷冷地睨着苏管事看,沉声道:“你只管将霍羲拎出来,剩下的事,本侯来跟相爷解释。”
说罢,男人阴沉着脸,便要往通鉴园的轩堂里闯。
通鉴园里驻守的侍从大都是霍阆的心腹,只肯听从霍阆一个人的调配,是以,纵然他们畏惧霍平枭的气焰和武力,还是做出了拦截之举。
见状,霍平枭不禁觑了觑眼眸。
他自十五岁那年参军后,也收敛了些以前的野蛮性子,待入了剑南的官场,性情也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想起以前同霍阆对着干的日子,都已过去了十年。
这十年里,他基本都在外面征战,每年见到霍阆的次数不过两三回,就算回了相府,他多数也是待在自己的府院里,很少会主动见他。
且这几年,霍阆很少去朝堂,皇帝若有大事需要与霍阆商量,甚至会因着他双腿不便,亲自乘着御辇,到相府来向霍阆问询。
思及此,霍平枭再度冷眼看向了那些佩刀侍从。
老头昨天晚上就没睡好,那今天晚上,他就更别想睡了。
他倒是许久都没在老头的院外闹过了,也不知霍阆近年换的这批侍卫功夫如何。
男人的神情虽略显散淡懒然,可眼角眉梢间,却蛰伏着即将开启杀虐的淡淡戾气,直惹得人背脊颤栗发麻。
就当练练拳脚,他尽量不把人打伤或是打残。
微风渐起,将青石板地落着的残损花瓣吹拂至了半空。
——“仲洵。”
霍平枭刚要同这些侍从动手,霍阆深沉的声音从轩堂内传了出来。
-“一大早就来本相这儿斗殴,狼骑团那几万名兵士还不够当你陪练吗?”
-“都做父亲的人了,还跟以前一样,动辄就要动粗,成何体统?”
伴着霍阆冷沉的声音,侍从也推着他的轮椅出了轩堂。
小霍羲则哒哒地迈着小步,跟在了霍阆的轮椅旁。
霍平枭见男孩的眼神乖巧,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便跟霍阆混的极熟。
霍阆是个气质深沉强势的老者,可霍羲却一点都不惧怕他。
待霍阆的轮椅停住,霍羲也在轮椅旁停住了步子,男孩仰起小胖脸看向了霍阆,又看了看霍平枭。
霍阆伸出了那只佩着玉扳指的手,很自然地摸了摸霍羲的小脑袋。
见此,霍平枭的眼中也闪过了一瞬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