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恂的名字,宋含章试探地道:“小瓷,你江阿姨的儿子就在响水大队,你下乡之前,爸爸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有没有生爸爸的气?”
“当然生了。”宋瓷道:“爸,您不知道我收到您那封信的时候,我有多生气!”
凭空多出一个继兄,谁会不生气呢?
不过命运就是这么奇妙,那个时候,宋瓷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后来会喜欢上江恂。
宋含章神情变得愧疚,“我就是怕你不同意,不愿意去那里下乡,才没有提前告诉你,是爸爸不对。”
让宋瓷去到江家所在的地方下乡,宋含章有两个打算,一方面,江恂也算是宋瓷的继兄,可以帮忙照顾宋瓷,总比宋瓷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下乡要好;另一方面,他们继兄妹待在一起,他也有了给江恂和江老太太寄钱的借口。
虽然江依乔离世整整三年了,但他还是忘不了这个美丽大方的女人,而江恂是江依乔的亲生儿子,江依乔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恂,他自然是想要替江依乔照顾江恂。
宋瓷摇摇头,“爸,我现在不生您的气了,您的用心,我也是明白的。”
起初有很多的不高兴,但去到响水大队,随着和江恂相识相知,她内心深处因为宋含章“再婚”而产生的不满和隔阂,被彻底抚平了。
她变得成熟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学会了和自己和解,也学会了与别的人和事和解。
之前宋含章就写过信询问过宋瓷和江恂的关系,但他还是不太放心,趁着宋瓷回来的机会,他又道:“小瓷,你和江恂相处的怎么样?”
宋瓷脸有些热,“爸,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和他…关系挺好的。”
能不好吗?她都快和江恂处上对象了。
“和你江阿姨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我也只见过江恂那孩子两次面,后来给他写过几封信,也给他寄过钱,但他又都寄回来了。”宋含章道:“不过,我觉得江恂那孩子性格应该挺不错的,你现在在他们家住,小瓷,你还适应吗?”
宋瓷点点头,她是宋含章的亲女儿,江恂又勉强算是宋含章的“继子”,宋含章肯定很关心江家的情况。
宋瓷干脆全说了出来,“爸,江恂和外婆对我都挺好的,我在江家复习的这几个月,外婆每周都会煮排骨汤给我喝,夏天的时候,江恂会带着我去买西瓜。我在江家的吃喝,很多也是江恂掏的钱。江家人对我很照顾,前几个月您寄给江恂的那些钱,他也没收下,全都给了我。”
江恂还是没收下他的钱,宋含章叹口气,“你江阿姨以前就说过,江恂那孩子是个要强的。”
这话宋瓷很是同意,江恂确实是个很要强又有自己坚持的人。
宋含章叮嘱道:“那你也不能总花他们的钱,平常买菜买肉什么的,你也多往江家买点东西。”
宋瓷道:“我知道的,前几天我还花钱给江恂和外婆做了一身衣服。”
宋瓷又道:“爸,你要是实在想给江恂寄钱,不如你把那些钱都给我吧。”
宋含章不太明白,“怎么,我每个月给你寄的那些钱不够花?”
“不是。”宋瓷开玩笑道:“那些钱,给江恂和给我是一样的。”
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江恂就是她对象了,江恂的钱,不就是她的钱嘛,给谁都一样!
宋含章不清楚这其中的事情,听宋瓷的口吻,她和江恂还是挺熟稔的,宋含章松了口气。
他换了另外的话题,问了宋瓷在乡下的劳动情况和与村里人相处的情况后,宋含章又道:“小瓷,你写信说你和你那个对象分手了,那你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
宋瓷并没有把和陆让处对象的事情瞒着家里人,毕竟,她年纪不大,在外地和别人成了男女朋友,这也不是什么小事。
宋瓷不在意地道:“就是分手了呗。”
对于和陆让分手的这件事,宋含章是赞同的,宋瓷才十七岁,这个阶段的孩子,心性还不成熟,远离家乡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生处对象,很容易吃亏的。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做父母的,离得这么远,根本帮不上忙。
宋瓷长得好看,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宋瓷读初中的时候,宋含章是宋瓷的语文老师,都这样了,还有不少胆大的男生趴在窗户上偷看宋瓷。
即便宋瓷没和他提过,但也不难猜出来,在乡下追求宋瓷的男生也不少。
宋含章关心地道:“小瓷,那你现在有和别人处对象吗?”
“没有。”宋瓷摇摇头,“爸,我现在就想好好复习功课,如果明年能恢复高考的话,我想考大学,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心思考虑。”
宋瓷要考大学的信念这般强烈,让宋含章很是意外,他道:“真的?”
“爸,您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或者写信问江恂,他总不会骗您吧!”宋瓷无奈地道:“您放心吧,我短时间内不会处对象的。”
当然,宋瓷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现在不会,十个月后就不一定了。
宋含章点了点头,“行吧,你现在懂事了很多,爸爸相信你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他又叮嘱道:“还有,我记得江恂比你大一岁吧,你该称呼他一声哥哥,别直呼人家的名字,不礼貌。”
宋瓷鼓了鼓嘴,没答应。
叫哥哥怎么行,那不就加深了她和江恂是继兄妹的关系嘛!
她和江恂的关系这么复杂,他们两个不在意,但宋含章和陈舒知道的话,一时半会儿应该接受不了的,她要是再称呼江恂一声哥哥,那可是更难让宋含章同意他们处对象了。
宋瓷道:“爸,江恂他就喜欢听我喊他的名字,您别操心这么多了。”
宋含章没多想,他以为宋瓷不愿意冲江恂喊哥哥,因此,他没再说什么。
用过午饭,这两天坐车的疲惫涌了上来,但惦记着陈舒,宋瓷提起精神,把前些时间从响水大队寄回来的土特产拿了出来。
从山上采的那些干菌子味道挺不错的,肉质肥厚,香嫩可口,还是纯天然的,没有往里面加任何东西。回来之前,宋瓷特意掏钱从村里人那里买了一大袋干菌子,寄回了北市。
包裹是和她前后脚到北市的,据宋含章说,包裹是他昨天拿回来的。
里面的菌子好好的,没有被捂坏,宋瓷把一半留在了宋家,又把另一半用两个网兜装着,准备给陈舒和大杂院那边的邻居分一分。
装好了干菌子,宋瓷道:“爸,我去找我妈了。”
“去吧。”宋含章正在厨房刷碗,他探头出来,“小瓷,你晚上还回来不?还是住你妈妈那里?”
宋瓷犹豫了一下,陈舒十月怀胎,把她生下来,陈舒终究是她的妈妈,这一年的时间没见面,她是想念陈舒的,可另一方面,她也对陈舒心里有怨。
宋瓷一时拿不定主意,“爸,我要是5点钟的时候还没回来,那我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您别做我的饭,我明天下午再回来。”
宋含章应了声好。
宋瓷的爸爸是中学老师,虽然不是能挣大钱的工作,但相对来说,宋含章的工作还是比较体面的。
但和宋含章不同,宋瓷的妈妈并不是老师,而是工人,在北市的食品厂上班。
宋含章现在住的房子,以后是要给留宋瓷的。所以,陈舒和宋含章离婚后,陈舒没要房子,而是要了钱。
拿到分给她的财产后,陈舒不舍得花钱买房子,就搬回了娘家住。
宋瓷的外婆和外祖父早已去世,陈舒搬回大杂院后,等于说是她一个人住,下乡之前,寒暑假的时候,宋瓷也常来大杂院和陈舒住。
这个点,还不到放春节假的时候,大杂院里那些邻居,除了老人和小孩,其他的还都在上班,不过,食品厂的工作是三班倒,陈舒最近上的是夜班,所以,宋瓷去到大杂院的时候,陈舒也在家里。
宋瓷拎着东西进来,“妈!”
快过年了,加上自己的女儿也快回来了,陈舒正在屋里打扫卫生。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小瓷?”
虽然陈舒偏心沈然,但自己的亲生女儿回来了,她也是高兴的。
她急忙迎上来,接过宋瓷拎着的网兜,“快进来。”
“在你爸那里吃过饭才来的?”
宋瓷“嗯”了一声。
宋瓷回来之前就给她打过电话,说回来的那天,会先去宋含章那里吃饭,虽然陈舒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她这一会儿,心里不是很高兴。
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回来的第一时间却是先去找宋含章。
陈舒脸上的笑意淡了点,“也是,我做饭不好吃,工资也没你爸高,做不了什么好吃的,你在他那里吃点好吃的再过来,也是应该的。”
宋瓷眉心微蹙,她之所以先去宋含章那里,是因为她带了一箱子的书本回来,她打算明天就开始让宋含章给她补课,所以她需要先把那些书放到宋家。她总不能拖着那么重一箱子的书来找陈舒吧,那也太麻烦了!
宋瓷解释道:“妈,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只是拿的行李比较重。”
陈舒没说什么,心里却还是不怎么舒服,十月怀胎的女儿,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还不如沈然一个外人对她亲呢。
沈然可是刚回来,就来大杂院找她了。
陈舒道:“你不爱吃我做的饭,没关系,你表姐挺喜欢吃的,我炒的那些肉啊,她都吃光了。”
提起沈然,陈舒语重心长地道:“小瓷,你表姐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下乡之前,你们俩的关系那么好,几个月的时间,你们俩就变成仇人了,你表姐说,坐火车回来的时候,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就是有天大的矛盾,说清楚不就好了?你们是一家人,是表姐妹,闹得这么难看合适吗?”
宋瓷脸色冷了几分,陈舒之前不理解她就算了,后来她写了很长一封信,把所有的事情都在信里说清楚了。陈舒应该是知道来龙去脉的,竟然还在指责她。
“有什么不合适的?”宋瓷淡声道:“她要是不做那些让人恶心的事,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到这一步。”
陈舒皱了皱眉,“小瓷,就是你表姐做错了什么事,她也知道错了,你犯不着为了在乡下的江家人,和你表姐撕破脸皮!江依乔的母亲和儿子可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和他们不是一家人,你表姐才是你的亲人,你应该站在你表姐这边。”
“妈,我帮理不帮亲罢了。”宋瓷语气略带嘲讽,“沈然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但她帮着赵老六一起算计外婆,我是不可能原谅她的!”
“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恶毒,妈,与其你总是护着他,不如好好教育她一番,让她别再做这些丢人的事了。”
即便陈舒偏心沈然,也不得不承认,沈然做的那些事确实过分了点。
陈舒只得讪讪地道:“什么外婆,你正儿八经的外婆只有一个,早就去世了,江家的那个老太太,可不是你外婆。”
宋瓷懒得说什么,当时江依乔和宋含章在一起的时候,陈舒就对江依乔有很大的敌意。
陈舒又劝道:“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向你表姐叫打听了这件事,你表姐可是一句你的坏话都没说,她自己把所有错误都承认了。小瓷啊,我看你表姐知道错了,你也就别再和她闹矛盾了。”
“妈,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不是闹不闹矛盾的问题!”宋瓷无奈地道:“您知道她在乡下都做了什么事吗?您知道她暗戳戳的算计了我多少次了吗?”
“她故意当着江恂的面,说我坏话,还说我讨厌江恂,不愿意和江恂一块下地。这就算了,江老太太可是江阿姨的母亲,她明知道江家人和我的关系,她还对一个老人家这样使坏。这纯粹是她心思狠毒,畜生不如,故意要害人!”
掰扯清楚了,也是沈然不占理,陈舒只好道:“行行行,我不说这些了。”
陈舒只是偏心沈然,倒也不是个坏人,她去到厨房,拿了一碟子零嘴出来,“我昨天刚炸好的麻花和油条,你吃点吧。”
宋瓷不是很饿,不过 ,她还是拿了一小根麻花。
陈舒问道:“味道怎么样?”
陈舒的厨艺是真的不怎么行,但宋瓷捧场地道:“还可以。”
“那你多吃点。”陈舒把宋瓷带来的网兜打开,“这是你从下乡带回来的菌子?”
宋瓷“嗯”了一声。
陈舒捏了几个,“这菌子挺不错的,你买的多少钱一斤?”
宋瓷说了个数字。
陈舒吃了一惊,“挺便宜的,看来还是在乡下买划算,你不知道,在北市,这一斤干菌子,可比一斤肉贵多了!”
宋瓷道:“妈,你留一半,另一半给周奶奶、王爷爷他们分一分。”
宋瓷口中的“周奶奶”和“王爷爷”,也在大杂院里住,陈舒和宋含章离婚后,宋瓷常常过来,和这里的邻居关系也不错。
陈舒不太乐意,“这么好的菌子,我还想着给你大姨和你表姐送去点呢,要是再给邻居们分一分,可就没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