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去关外。
蔚茵起身,将东西全部放回原处,然后静静等着天亮,她要去长亭街巷的香料坊,她要去关外找穆明詹。
却又担忧,傅元承既然能截到穆明詹的信,也就是他也知道穆明詹活着。那是否香料坊也在他的注视中?她又茫然起来。
。
“我以为你会毁掉这里?”铁栏后,男子坐在暗处,难听的声音笑了声。
傅元承扫了眼,语调不疾不徐难掩冰冷:“怎能毁掉?留着你,可以把她引回来。”
铁链声摩擦着地面,冬至活动着腿弯:“她不会回来,你谁都留不住,注定孤独。你没有感情,不懂爱。”
密室内静下来,火把映着傅元承的脸,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铁栏外,开了上面的锁。
“咔嚓”,铁器尖锐的摩擦声在密室内想起,那扇铁栏被打开。
冬至凌乱的发下眉头皱了起来,认真看去外面的人。被关在这儿两年,他不相信会放自己出去,也就在原处没动。
“是你教她离开的,她去了哪儿?”傅元承问,人站在出口处。
冬至一笑,收回视线:“我不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你不是亲眼见她跳下临江塔?其实是你自己不想相信,她死了。”
后面三个字他刻意咬重。
“她不会死。”傅元承眼角一冷,抬步走进牢笼中:“不说?你以为我查不到?”
“那就去查,永安河一年吞噬多少人命?又有几个能找回尸首。”冬至抬头看他一眼,“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不想承认罢了。”
傅元承往前一步,手一伸捞起地上的铁链,用力一扯,冬至被从阴暗中拖了出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铁链哗啦啦的响,冬至完全无法反抗,双手下意识护住脖子上的锁圈,后背擦着地面被傅元承直直的拖出铁笼。
“真的?”傅元承松开手,将锁链扔到冬至身上,“听起来好笑极了。”
他蹲下去,单臂撑在膝上往前倾身,轻蔑的眼神在冬至身上扫过。忽的,他瞳仁一缩,注视到冬至破烂的衣裳掉出什么。
冬至发觉不对,伸手去取,奈何动作一慢,东西到底到了傅元承手中。
他指尖捏着那颗干瘪的饴糖,甚至已经没了糖的香气。不用想也知道,这糖是谁给的。
“那是我的,请陛下还回来。”冬至伸出自己的手,想要要回。
傅元承生出烦躁,手一攥收走糖怡,随后高高站起:“你的?你什么都没有。”
冬至擎着手,最后噗嗤笑了声垂下头去。
这时,庞稷走进来,怀里抱着几样东西,二话不说放去墙壁旁的桌上。做好这些立马退了出去,对着地上的人看都未看一眼。
傅元承居高临下,眼神睥睨着:“去把她给朕画出来。”
冬至看去桌上,才发现刚才送进来的事纸笔颜料。
“她来找过你,你知道她的样子,把她画出来。”傅元承见人不动,一字一句说了遍。
他太想她了,哪怕是她的一幅画像,可是那些画师没见过她,根本画不出她的神韵吗,一点点的不像,那都不是她。
“哈哈哈,”冬至笑起来,支撑着从地上站起,“原来陛下是有求于我?”
傅元承脸色发冷,手臂一伸,单手钳住冬至脖颈,慢慢抬高。
“咳咳!”冬至无还手之力,窒息感让他双目瞪大。
忽的,傅元承手臂一甩,将人扔去地上。随后,从桌上捞起一支笔递给趴在地上的人:“画出来。”
他可不会在意一句奚落,现在只看到她的脸。
冬至接过笔,再次从地上爬起,两人的身高几乎一致,只是对比又那么明显,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邋遢落魄的囚犯。
“瞧,”冬至叹声气,“有些东西终究是你掌控不住的。”
“闭嘴!”傅元承往旁边走去,随手将饴糖扔在地上,脚尖一碾。
密室静了下来,冬至拖着脚铐站在桌边,握笔的手微微发抖,嘴角沾着血丝。
两年多了,他终于从那笼子里出来,可以摸到纸笔,曾经他觉得世上最好的事莫过于书画琴棋,以至于母亲总会训他,他生来是掌权者,那些喜爱并无用处。
“等等,”傅元承看着冬至的背影,语气厌恶,“把自己洗干净了再画。”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密室,那道厚重铁门重新严丝合缝。
从密室里出来,傅元承在书房坐着,看着窗边的位置。以前,他在这边处理事情,蔚茵就安静的坐在窗边绣花,脸色柔顺。本来,他打算抛弃这座宅子,密室中的人也应该带走,这里不再安全,已经被盯上。
可最后还是留着这处,不忍毁掉。只是短短三个月,大概留着这里还能证明当初的美好,即便是他用欺骗编织出来的。也在心底有一丝期望,万一她会回来呢?
这时,玉意端着茶水进来,轻放在书案一角。
傅元承回神,抬了抬眼:“怎么样?”
玉意往后退开两步,低眉垂首:“曾娘子与桂姐那边都没有动静,娘子除了她们,京城里只认识陈家。”
傅元承也知道蔚茵不会那么笨,跑出去还去求助相识的人。所有人都说她死了,连关着的那个残废也如此说。他们都不懂,都被她骗了,上一回在侯府,她不就是想假死逃走?
心里有个声音在赞同他,又有一个声音反驳着,让他不得安生。
他独自沿着后门出去,一直到了临江塔下,却再不敢上前。他没有过怕的东西,即使面对死亡也不会,如今心中空荡荡的缺口是什么?
吹了许久的风,他抬步慢慢走进水里,初春河水依旧冰凉,瞬间浸湿衣袍,脚底淤泥拖拽着他下沉。
是不是淤泥?她踩进淤泥陷了进去。
傅元承直接蹲进水中,双手去抓着那些稀软的烂泥,好看的手染成黑色。
跟上来的庞稷摇摇头,只能硬着头皮上去:“陛下。”
傅元承像没听见,连头顶也没进水中,眼前一团黑,淤泥污染了这一片,视线再也不清晰。他干脆双脚一蹬,潜进水底。
不同于除夕夜的漆黑,白日的河里有些光线。他在河底的乱石间搜摸着,衣袍缠在身上,像是厉鬼的手将他往水底拖,脚腕不小心就会被水草缠上。
直到憋闷到不行,他才浮出水面透气,继而又钻进水里。
回到岸上时,傅元承已经冻僵,水珠顺着俊美的脸流淌,红润薄唇褪去血色,呈现难看的铁青色。
庞稷为他披上斗篷,示意马车过来,好歹将人送进车内。
傅元承安静坐着,突然笑出声,似乎不明白自己方才那样奇怪的举动,太不像他。他从不在乎别的人死活,他想要的是天下,可是现在得到了,越发觉得无趣,他甚至连一件喜欢的东西都留不住。是不是就如那人所说,最终他什么东西也留不住。
“啪”,车内一声脆响,那是瓷盏捏碎的声音。
外面的庞稷不禁攥起双拳,瞅了车帘一眼。跟了傅元承两年多,他知道这个主子阴晴不定,平和的表面只是假象,内里偏执自私,心狠手辣。蔚茵是可怜的,车里的男人不是好人,但是却会是一个合格帝王。
“陛下。”他凑近到窗外。
良久,里面淡淡的嗯了声。
庞稷像是下定决心般,低声回道:“侯府,那边有异动。”
面前的窗帘被从里挑开,细长手指流着血,蜿蜒着像一条丑陋的蚯蚓。
帘子后露出半张冷白的面庞,傅元承薄唇抿直:“侯府?”
“是,”庞稷颔首,“之前会在侯府外出现的人,今日一个没来。”
马车轻晃,车轮吱呀轻响。
傅元承松开窗帘,抓起一旁的帕子擦手,血迹染上雪白,蔓延成狰狞的花:“你还活着是吧,蔚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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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日暖,墙下迎春花开放,风中带来干燥。
从香料坊回来已有十日,蔚茵每一天都在耐心等候,等着离开京城的这一日。
离开周家时,周婶娘叮嘱了许多,又让她代为问候三公子,蔚茵对人致谢。
她没有太多东西,走的时候也是简简单单。
在出城前,她跟上了往关外去的商队,一男一女两个异族人护着她,他们是穆明詹留在京城寻找她的。
商队有七八头骆驼,背上拖着木箱,是送往关外的商品;另外还有马车,骡车。
蔚茵雇了一辆骡车,她同女子坐在车中,男子在下面跟随。两人话都不多,严肃着一张脸,但是极为认真,对她照顾小心。
出了西城门,路上顺利的话,沿着官道往西走上一个多月就可以出关。
路程遥远,总要一点点的行进。
临近中午的时候,商队停下休息,有些人就围坐在地上吃着干粮。
蔚茵不会同商队走到底,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三人会离开,加快出关。如今靠着商队,是因为她没有证明身份的符牌,只能扮成异族女子模样,穿了一身肥大的罩袍。
随行的异族女子叫虹彩,身材偏高,正从河边打水回来。
蔚茵坐在车前板上,见着虹彩的步伐有些快,再看身旁她的哥哥南扎神情跟着严肃起来。
“后面跟上一队人来,”虹彩将水袋往车上一扔,神情紧张看了蔚茵一眼,“穿着军服。”
本来这条路上出现一对骑兵也正常,只是现在蔚茵的处境,难免会多想。
仅一会儿的工夫,那队人马踏起的尘土飘了过来,商队的人紧张站起,彼此的眼中都带着疑惑。
骑兵们策马,围着商队转圈,骏马嘶鸣。
蔚茵坐进车里,挑开一线帘缝看出去,见一名将领勒马停下,一身硬甲。
“本官查到一名在逃的大盗藏在商队中,”将领居高临下扫了眼,“现在所有人到前面站好,快点!”
第三十一章 我还是能抓到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忐忑起来, 那位西域商人走过去,对着马上将领解释着,掏出了盖有官府大印的通行令。
将领冷冷睨了眼, 连看都不看, 直接挥手让手下们将商队团团围住,一个人也不放出去。
南扎的官话不是很好, 用自己的族语低骂一声, 手摸向车底, 那里藏着一把弯刀。
虹彩赶紧抓上他的手,皱眉摇头。
眼看着商队中的人一个个走到前面平地上站好, 拿着证明自己身份的符牌。
蔚茵放下帘子, 低头抿唇。商队怎么可能有大盗?
想了想, 她从车上下来,拽着宽大的罩袍,蒙头的围巾只露出她一双眼睛,清灵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