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叫我子瞻便是。”高遥及时地含笑接过了话。
沈云如微顿,然后浅浅颔首,改口唤道:“子瞻请用。”
高遥不由一笑。
沈云如莫名地看着他。
“抱歉,”他说,“我就是觉得,此言闻之令人心乐。”说罢,他伸出双手接过了她递来的茶。
沈云如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个什么反应,她只能继续保持一贯端方有礼的笑颜。
高遥啜了口茶,旋即神情惊艳地赞道:“好茶。”
沈云如有点高兴,笑意亦微深。
高遥只觉恍若初见那一眼,险些看入了神。
沈云如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轻转开了脸。
高遥反应过来,又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是我失礼了。”随后解释道,“但我自那日见你时起,已快将近半年了。云娘,或许你不知你有多令人印象深刻,但我这些日子总时时想起初见你的那一面,方才也是突然又想起来了,既觉得恍若隔世,又深感庆幸。”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又自然,沈云如不仅不觉得他轻浮,反而心里还顿时生出了些感动。
这种感动的心情连她自己都很意外。
原来,竟真会有这样一个男子,将她看入眼里,放在心头。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的这份心意,想到两人将成夫妻,她便由衷地说道:“亦无需隔世,今生我会做好你的妻子。”
高遥微怔,旋即大感心悦。
“这是我离开真定之前,我娘交给我的。”他拿出了钗盒,打开后示与她看,里面静静躺着支牡丹金钗。
“我想你先保管。”他笑着说,“等到我们成婚那日,我再亲手为你戴上。”
沈云如也用双手接了过来。
“我会好好保管的。”她莞尔一笑,柔声如是说道。
……
送走了高遥后,沈云如拿着钗回到了福寿堂。
唐大娘子和沈老太太两人正在说话,脸上都带着笑,见她进来,更是显然地又高兴了不少。
沈云如突然觉得这一刻很难得。
或许,的确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处发展了,至少家里也像是又回到了从前。
沈老太太问起孙女与对方相亲的感觉如何。
沈云如含蓄地回道:“子瞻是个赤诚君子,祖母和爹娘看中的人没有不好。”
沈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唐大娘子更是笑弯了眉眼,说道:“我瞧着你们两个也是郎才女郎的。”又问道,“那你们可有商量到婚期?”
沈云如摇摇头:“此事还是爹娘拿主意吧。”她也不可能主动去和对方讨论这个。
沈老太太道:“最好还是春秋时,但今年秋天太仓促了,不如明年春日,或是初夏也可。”
唐大娘子附和地颔首,说道:“那要不还是二月之后吧,常平新法初行,那个月正是各路都忙春贷的时候,也不好让子信挂心。”
沈老太太没什么意见。
沈云如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毕竟她也希望弟弟能轻轻松松地来给她送嫁。
但让沈家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七月才刚过,沈约就接到了上令,将要外出按察。
司农寺三局正式设立后,冯彧就定了往后要轮差按察各路的策令,主要还是监察新法的实施,又因常平新法刚刚推行全国,所以这次就先派了掌管免役局的吴非和掌管保甲局的沈约出去。
姚之如得知后,还特地去大相国寺给沈约求了道平安符。
“远途难行,我听说利州路崇山峻岭众多,更是十分艰险。”姚之如难掩担心地说道,“还有河北路……又怕遇上北丹人来侵扰。这符你一定要好好随身带着。”
沈约笑笑,接过时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抚道:“你放心,这次这些地方我都不去。再说子瞻兄的父亲就在真定府,我纵是去了河北路,他定也会照拂我的。”
姚之如只在乎前半句:“真的么?不是说按察各路,我还以为你要去很久。”
“若这般去个一两载,京城里的事岂不耽搁了?”沈约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含笑道,“所以只是轮着去,这回先去河东路。”
就像吴非和他去的也不是一路。
姚之如听着这话,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她笑地眉眼弯弯。
沈约看着她,心头微动,柔声说道:“我大概明年春天才能回来,我想把我们的婚期定在九月,你说好不好?”
到时大姐姐已经出阁,他也忙完了夏贷,正好能腾出手来,可以好好为迎娶她做些准备。
姚之如的眼睛里透出些惊喜,微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沈约看着她清澈发亮的目光,忽然觉得歉疚。
他真地让她等得太久了。
心中爱怜一起,他忍不住问道:“之如,我,我可以亲你么?”
话音未落,他自己已红透了耳根。
姚之如的脸更是绯红一片。
几息后,她很浅地点了一下头。
沈约有些紧张地轻轻扶住了她的双肩,目光直直盯着她微粉的双唇,不由呼吸微屏,然后低下头,缓缓亲在了她的唇角。
他本想着只这样轻轻吻一下就好,可不想只触碰到的瞬间,心底顿时就沦陷了。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嘴唇很软,也很香。
沈约有些难以克制,或者说他放任自己丢掉了那在她面前不堪一击的克制,忍不住辗转着,吻住她的双唇,纠缠地更亲密,也更深了些。
他揽住了她的腰,以使两人可以贴得更近。
姚之如的身子有些发颤,回应得也有些笨拙,但她尽量放松自己,顺着他,跟着他。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书室外忽然传来了小厮的声音禀道:“公子,谢修注来了。”
两人霎时清醒过来。
沈约看着眼前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姚之如已低头掩住自己有些发红的嘴唇,羞涩地匆匆说了句:“那我也先回去了。”
沈约忙道了声:“你到时来送我么?”
姚之如脚下未停地飞快回了个“嗯”。
她慌乱间甚至都忘了和刚进门的谢暎打个招呼。
沈约清了清嗓子,定色对来人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坐下说吧。”
谢暎起先还不知道姚之如在急什么,这会子一见沈约这绯红未褪的脸色和故作镇定的姿态,顿时明白了。
他微微笑笑,也不点破,只说了句:“打扰了。”然后问道,“我听说,你要出路按察?”
第131章 消息
一谈到正事,沈约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理智。
“嗯,”他说,“后天一早就走。”又问道,“你特意为此事来找我,是有什么问题么?”
谢暎笑了笑:“倒也不是。”他说,“这是司农寺的内务,稼卿如此安排也是看重你。我不过是想在你临行前先说两句自家话,不然到时怕娇娇和姚小娘子听了又要多想。”
沈约想到姚之如刚才担心的样子,了然地弯了弯唇角:“我明白。无晦想说什么?”
谢暎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此次常平新法,是要求所有农户都要贷青苗钱,你我都知道这其中恐有些人会不满,你此去虽是代表司农寺按察,但还是要小心。”
沈约听了,点点头道:“我知道,谢谢。”
谢暎也不好把话说深了,只再道:“这条路虽不易行,但你一心为民,相信官家也都能看得见。”
沈约不料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由笑了笑,说道:“无晦既也觉此路是造福社稷民生之事,为何不与我同往?”
谢暎委婉地笑道:“你我虽在不同的位置,但也都是替官家办事,又何分彼此。”
有些话他只能点到为止了。
他没法告诉沈约,几日前官家在殿上召见大臣,曾有人当面嘲讽司农寺忙活半天,结果这次和常平春贷一起收取的夏税也没见多长几分。这话往深思,令谢暎颇怀疑是放贷效果不佳的缘故。
这大约也是促使冯彧这么快就派人按察各路的原因。
但为何会如此呢?
谢暎想起曾从陶宜那里还有朝上听到的财利之说,觉得问题不外乎出在两个阶段:给或者用。
常平新法是先在京城试行的,“给”这个阶段肯定无人敢出错,那就多半是“用”了。
所以他后来好奇之下去看过,然后发现在放贷的地方附近不远竟新开了三家官营酒坊,而且每家都设了容色出众的官妓当垆卖酒。
这还是在京城,那么其他各路呢?在那些农户更多的地方呢?
他担心沈约会被中间那些不明不白的拉锯给牵扯进去,若要避免被人用来做矛,大概唯一的办法就是秉持初心,从“本”入手。
也就是“一心为民”。换句话说便是以民为主,莫要去考虑派系得失。
这是他自己一贯秉持的中立之路。
谢暎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了陶宜曾提点他待在记注官这个位置上,需“多听多看多思,但要少说”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也是来提醒沈约,只是碍于身份,加上又明白对方的性子,所以也只能说到这一步。
沈约虽不知谢暎心里想的那些,可他也明白,常平新法刚在全国推行,自己这次去河东路按察肯定是许多人都在关注的,所以他也做好了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准备。
但谢暎有这个心来对自己说这些,他还是挺感动。
“你说的对,不分彼此。”沈约笑着说道,“谢了。”
谢暎从沈家出来后便直接回了家里。
蒋娇娇正在张罗着收拾细软,见他进来,就招呼了一声:“回来啦,正好厨上刚做了拨霞供,快换了衣服洗洗手。”
她边说着,边已亲自上来挽了他的胳膊,和平常一样打算进内室帮他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