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雁来消极的想。
晨起,季雁来不急不缓的用过早膳,坐上马车进了宫。
进了常庆门,万福殿遥遥在望,马车绕向东侧,往太后寝宫宁德宫去。
期间,要经过位于万福殿后面的太极殿,再往后是承乾殿,三殿位于一条中轴线上,等过了承乾殿后面那条长街,便是后宫。
总从到了太极殿,季雁来的心就提着,生怕那位天子会忽如其来的拦下她,直到入了后宫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万幸天子理智还在。
天子不好美色,后宫虚置,如今只住着先帝的后妃,以太后为首。
马车一路不停,最后在宁德宫外停下。
下了马车,行过玉阶,入目雕梁画栋,漆金堆玉,富丽堂皇至极。
这便是太后的喜好——
所以季雁来总觉得好笑,寇元嘉所谓的厌恶她秾艳奢华等情绪,到底是因何而起?
她尚不及这位太后半分。
也亏得有这位太后,季雁来之前才知道怎么妆扮能膈应寇元嘉。
进了殿,尚还见不到太后,宫人有言,道太后正在休息,烦请她稍等片刻。
“无妨。”她轻笑。
不过是每次都必有的过程罢了,晾她一会儿,好展现所谓太后的威严。
这一坐,便是半个时辰。
季雁来面色不变,腰背挺直,仪态优雅,没有丝毫不耐。
她眉眼轻垂,嘴角噙笑,似是十分惬意——
太后来了后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嘴角轻抿了一下,眼底不喜一闪而逝。
宫人在侧通报,季雁来忙站起身,不慌不忙,低头矮身,道,“见过母后。
“你这孩子,不是说了不必行礼,还不快起来。”太后温和着说。
这话落下,灵慧的宫人便该知机上前扶起季雁来了,可这满殿的宫人都低头垂眼,纹丝未动。
季雁来自己起身,轻轻笑了笑,说,“礼不可废,母后可莫要如此,儿媳实在不敢当。”
“你啊,就是礼多。”太后说,一转问起了她的近况。
季雁来一一回答,偶尔再关切两句。
宫人穿行,奉上香茗鲜果点心,之后便无人敢多言。
殿中只有她们两人说话,看似热闹,却总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别扭。
“这样好的天气,的确该多出去转转,对了,昨日商阳进宫,与我说前日你们在长春观碰上了?”说起近日天气越来越好,御花园中的桃花都要开了时,太后看似随意的问道。
“是。”季雁来心说来了,含笑道。
“还遇上了福寿?”
“是。”
季雁来回答的一如既往的恭敬谦和,温柔和顺。
太后在上面打量着她,心中微的一沉。
这个样子……
“我听说,你此次待福寿很是冷淡?”太后试探着问。
“王爷最不喜我打扰他……我,”季雁来适时苦笑了一声,又轻叹,“我实在不想再惹他不悦,便这样吧。”
心里一松,太后很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伸手示意季雁来过去,拉着她的手,说,“好孩子,你可莫要这般想,福寿最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好好哄哄他,时日久了,他自然能看到你的好。可你若是这样冷淡下去,以后只会越发的生疏。”
“可……”季雁来迟疑的说。
“是福寿不懂事,让你受了委屈,等母后教训他。”太后又说,眉微的一皱,很是不满一般。
“母后不要,王爷哪里有错,是我蠢笨,不能让他开怀。”季雁来忍住心里的轻讽,面上失落的说。
太后又放松了些,笑着说,“可莫要这样说,我知道你懂事。”
一番言谈,顺利把太后安抚下来,等出了宁德宫,才算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想在听太后给她说那些该怎么体贴照顾寇元嘉的话了。
现在这样两厢无事就好,她不屑去讨好一个有心上人的男子。
马车咕噜噜的前行,在这长街之上分外清晰。
季雁来心中忽然一紧——
太安静了,她甚至都没听到宫人行礼的声音。
目光落向车窗,想到某个可能,她指尖不由一颤。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缓缓减速。
她心中一滞,不自觉停下了呼吸。
那人莫非真这样大胆?
胸口发闷中马车彻底停下,车窗随之被轻轻扣了两下。
季雁来看去,唇不自觉的轻轻抿起,没有动。
车窗便又被扣了两下。
笃笃——
不急不缓。
深深呼吸一声,季雁来到底伸手掀开了帘子,眼一抬,便见到了天子那张格外熟悉的面容。
外面日光灿烂,她第一次这样清晰的看见了这位天子的面容。
他其实是和寇元嘉有些像的,可轮廓却要比寇元嘉更加凌厉,眉眼也更为深邃。
不是俊美,而是英俊。
“陛下。”说着话她便想要动身行礼,却被天子隔着窗户拉住了她的手。
“聊赠一枝春,望夫人能喜欢。”说着话,寇元青举起一枝桃花。
他抬着头,黑色抹额上以掺着金线绣出的龙纹麟角狰狞,霸道强横。
听说天子在边关坐镇时额上被飞箭划伤,留下一道无法祛除的疤痕,这才终日戴着抹额遮掩。
第13章 踏春 “蒹霞苍苍,白露为霜……”……
虽然知道疤痕之事,可是季雁来之前从未曾注意过,这次日头明亮,又离得这般近,恰好看的清清楚楚。
如此一晃而过,她忙不迭的抽回手,眸光不自在的在周围看了一下。
大抵是做贼心虚——
然后才发现,所有人都低着头,一眼都不敢多看般。
发现了季雁来的目光,寇元青下意识往左一侧头,见她抽回手也没有坚持,而是随之放开,同时抬高手,将花枝递在季雁来眼前,声音微涩,说,“看看可喜欢?”
桃花骤然闯入眼前,季雁来下意识看去。
初绽的桃花是淡淡的粉色,花瓣尖上却是更为瑰丽的桃红,这样细细一支上大部分都是花骨朵,只有一朵花开在枝头。
却已经揽尽了春.色。
没想到天子竟会给她送花,季雁来怔愣了一下,伸手接过。
“多谢陛下,我很喜欢。”她轻声说。
“我说过,不许称我为陛下。”寇元青微微皱眉。
季雁来心里一滞,目光在外面众人身上一扫,再一看天子坚持的目光,只得低声说,“藏光。”
她声音本就柔婉,如此一轻,便显得缱绻起来。
寇元青心中一动,看着她就笑了。
“我刚刚去御花园,正巧看到这支竟开了花,便摘了来。”他含笑说,又道,“不耽搁你了,快出宫去吧。”
说着话,挥手间拦路的侍卫们都散开。
车夫驾着马车前行,季雁来有些怔愣,没想到他竟就这样让她走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寇元青。
寇元青又对她笑了笑。
季雁来眼睫一颤,放下车帘没再多看。
马车渐渐出了宫门。
季雁来能听到外面的几个婢女松了口气,她却不由出神。
她听她爹说过,天子勤政,在太极殿一坐就是一天,很少出去,而御花园在承乾宫后面,从哪里可以随意的拦住她……
没再多想,季雁来将种种思绪压在心底。
何必自扰。
手中的桃花灼灼,季雁来素来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本应该好好养着,可一想到送它的人,她便不由踌躇,思虑再三,她还是命人找了个花瓶养着。
不管人如何,着花花草草等生灵都是无辜的。
这花开的好,在花瓶了养了十余天,才彻底凋敝。
而这时,春闱的名次已经出来了。
季正阳,名列第三。
季家上下顿时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