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几日的镇国公却如铁桶般一点儿消息也未漏出来, 连每日外出采买的小厮见了人也是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答一句话。
外人只猜测镇国公府内应该是出了人命,说不准是那世子夫人不满世子抬平妻一事, 一时发了狠将那妾室毒杀了也未可知。
这等传闻愈演愈烈, 且镇国公府上下也无一人出头说半句话。
便连端王府上也听闻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他已将莹雨从厢房内放了出来, 并将王氏、方大一行人被大皇子和傅云饮陷害至流放的事也告诉了她。
莹雨听了自是泪流不止, 只说道:“那傅云饮做了这样阴毒的事, 难道只是为了霸占我的妹妹?”
李致点头,握着莹雨的手叹道:“我猜也是如此,如今镇国公府里一点消息也未曾传出来,说不准是你妹妹被傅云饮囚了起来。”
莹雨听了愈发伤心, 脸上的泪也流的愈发汹涌,她只一脸祈求地望向李致,说道:“我知晓,殿下派人沿途照料我的爹娘弟弟已是格外开恩了,再让您去将我妹妹救出来是强人所难,可我妹妹她……本有心爱的丈夫,她们夫妻是被那傅云饮硬生生地拆散了……”
李致心里忽而忆起了那日在天牢内瞧见的名为墨书的男子,他倚靠在满是脏污的墙壁上,虽身形狼狈,可那双眼却清澈透亮的很儿。
那时自己正与丝竹说话,话里满是对大皇子的怨怼,怨怼他如此狠心,将他们一家人关在了天牢里。
丝竹也是一脸的义愤填膺,待自己却是感激不已。
自己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愿意来这阴暗潮湿的天牢里瞧一瞧他们一家子,为的不过是拉拢他们罢了。
可只有那个叫墨书的男子识破了自己的心计手段,他嗤笑着望着自己,说道:“难道这不是殿下最想看到的?您这一招,若是成了,便能给大皇子泼上污水,若是不成,死的也只是我们一家人罢了。”
这番话将李致的意图□□裸地暴露于人前。
也是因为墨书的一番话,李致决定要出手帮一帮这一家子,起码要让他们全须全尾地流放去登州才好。
他素来赏识聪明的人,若聪明的人能为自己所用,那便是最好的。
“你放心,便是为了你,我也会将你妹妹救出镇国公府。”李致伸出手环住了莹雨不盈一握的细腰,俯身在她耳畔呢喃道。
莹雨听了自是感动不已,心中对李致的信赖愈发浓厚了几分。
*
莹雪的确是被牢牢地看管在珍宝阁内,除了颐莲与睡荷二人每日能替她送些饭食外,她便只能整日抱着阿得无事可做。
睡荷知晓了莹雪与傅云饮之间的龃龉,有心想要劝一劝莹雪,可莹雪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只坐在临窗大炕上,望着庭院里的那几株紫藤花架出神,除了偶尔用些膳食外,从不开口说一句话。
阿得被她放在了摇篮之中,因思念母亲而哭闹不止。
莹雪却狠着心不去瞧阿得,等她哭的实在狠了,便把睡荷叫进了里屋,让她将阿得送到佛庵堂去。
睡荷本想劝一劝莹雪,可见她连正眼也不往自己身上瞧,小小姐又哭得恼人,便也只能先将小小姐抱去了佛庵堂。
莹雪听着廊外渐渐微弱的阿得哭声,虽是心痛如绞,却仍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阿得没了自己,也是货真价实的国公府小姐,且她有老太太的疼爱和庇护,将来必能得个好姻亲才是。
有没有自己,所差不多。
如今傅云饮将自己囚在珍宝阁内,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可却不让知晓外头的任何消息,也不让除了颐莲和睡荷以外的任何人与自己说话。
他是在用行动告诉自己,放自己与家人团聚一事,绝不半点可能。
昨日知晓了傅云饮舍弃自己家人一事后,莹雪起初的确是有些恨上了他,可冷静过后,又觉得他这般做法并不奇怪。
他本就是大皇子手底下的人,为了大皇子鞠躬尽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只是这些日子耳鬓厮磨的相处,让自己以为他当真爱自己至深,当真会为了自己的喜怒哀乐而牵肠挂肚。
既是深爱一个人,如何会做让她伤心的事?如何会将她的家人这么轻易地弃如敝履?总……总要看在自己的面上儿,再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是。
而不是像傅云饮这般,当机立断地舍弃了自己的亲人。
莹雪越想越失落,忍不住还讥笑起了自己的愚蠢,男人嘴里的爱比地上的石子还不值钱,偏偏自己轻信了去。
与家人分别的这半年里,自己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莹雪靠在那炕上瞧了一整夜的月色,终在曙光渐至时,起了些困倦之意。
待她熟睡后,珍宝阁的屋内才被人缓缓推了开来。
来人一身墨绿色锦衣,鹤纹玉鞋踏在地砖之上,发出些微不可闻的声响。
傅云饮见莹雪歪斜在炕上,且脸色惨白的吓人,便欺身上前将她轻轻抱起。
将莹雪抱到床榻上后,他才顺势坐在床沿边上,眸光近乎贪婪地将莹雪的睡眼瞧了个仔细。
睡熟的莹雪也不知做了什么噩梦,那双柳眉仍深深地蹙起,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傅云饮正想替她抚平蹙起的柳眉时,莹雪却忽而翻个身,嘴里还不停地嗫喏着些什么。
声音微若的叫人听不清楚。
傅云饮只得凑近到莹雪的嘴巴,她呼吸时吐露出来的热气飘入了他的耳畔,愈发让他心痒难耐。
起了那点歹念之后,傅云饮便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番,如今莹雪这般抗拒自己,自己竟还想着与她做那些事?
他将她关在这珍宝阁内,并不是为了霸占她的身子,而是盼着她能早日回心转意罢了。
“爹爹,娘……”莹雪边嗫喏着,边有两行清泪倾注而下。
傅云饮听了后心里也很是不好受,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如何会放弃莹雪的一家人?
这事也只能怪那二皇子心思毒辣罢了,自己选了大皇子是为了千秋大业,可却深深地伤了莹雪的心,连带着自己也心如刀绞。
“墨书……”
莹雪的这一声,却让傅云饮僵在了原地。
呼唤完墨书之后,莹雪也不知又做了什么噩梦,竟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
傅云饮见她如此伤怀,不免自嘲一笑道:“为着他,你才会这般伤心。”
说罢,便觉得自己的两颊火辣辣的疼痛,就仿佛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一般。
他只觉得这珍宝阁内无比逼仄和令人窒息,立时便站直了身子,往外走了几步后,又退回来给莹雪掖好了被子,这才踏步离去。
待脚步声渐远后,本该正在熟睡的莹雪却忽而睁开了自己的杏眸,听到傅云饮离去后,她这才放下了心。
傅云饮将自己看管起来的这几日,每逢深夜,总会趁着自己熟睡的时候来偷偷瞧一瞧自己。
他虽刻意放轻了脚步,可富贵惯了的世子爷,服侍起人来难免会有些毛毛躁躁,也总会发出些细微的声响来。
莹雪素来是个醒觉之人,她醒来后便闻到了傅云饮身上熟悉的清香味。
她打定了主意要去登州陪伴自己的家人,也打定了主意要脱离傅云饮的桎梏,便故意念起了墨书的名字才刺激傅云饮。
傅云饮的反应也如她设想的一般,愤怒地起身就走。
如他这般的天之骄子,最容忍不了的便是身边之人存有异心,更何况自己心心念念的墨书还是他最瞧不起的小厮出身。
莹雪想,既然傅云饮不肯放走自己,那便互相折磨吧,谁也别想好过了去。
*
这夜里,傅云饮落荒而逃,心里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气冲冲地往端方院走去。
他知道是刘婉晴多嘴多舌,将外头的消息告诉了莹雪,只是不知她是从哪儿知晓了自己那么多事,这才能画蛇添足地说给莹雪听。
傅云饮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行动间不慎拉扯到了脊背上的伤痕,他这才停下休整了会儿,却发现自己正站在内花园的假山后头。
这里便是自己与莹雪初次相见的时候,若没有那日的匆匆一瞥,自己今日又怎么会这么狼狈?
头上月色渐微,傅云饮却仍是朝着假山的方向走去了几步。
一靠近假山,他便听见了一阵男欢女爱的激烈喘息声。
女人的声音娇媚入骨,且说的话也放浪形骸的很儿,仔细听来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
男人的粗喘声却更好分辨些,张扬又肆意,还有些少年意气在,像极了自己的二弟傅云萧。
傅云饮忍不住蹙起了眉,因耳畔充斥着的声音太过不堪入目,他便轻轻咳了一声。
傅云饮发出的这点声响险些让里头的这对男女吓得魂飞魄散。
娇声、喘气声一并息止。
而后是一阵衣物布料的摩擦声传来。
傅云萧套上外衫后,便干笑着从假山后头走了出来,他瞧见了月色下立身挺直的傅云饮,心里只暗骂了一句倒霉,便笑着迎了上去。
“大哥怎得这么晚了还不睡?”傅云萧的话里尽是讨好之意。
傅云饮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且脸颊上又有潮红之色,只道:“你成婚不过两月罢了,如何就这般行事?”
傅云萧只敷衍地笑了笑,说道:“不过是想尝尝野味的缘故。”
傅云饮只当他嘴里的“野味”指的是府上哪里的小丫鬟,便道:“既毁了人家的清白,就该给她个名分才是,不拘是通房还是小妾,总不能这般肆意行事。”
傅云萧郑重其事地应了,又忍不住回头瞧了瞧假山后头的动静,心里料想着刘婉晴必寻了条小路逃走了才是。
傅云饮敲打了傅云萧几句后,也有些意兴阑珊,便说道:“快回自己院里去吧。”说着,自己便往端方院的方向走去。
如今这个时候,刘婉晴应当是睡熟了。
傅云饮虽心中有气,却也不想在端方院内大吵大闹,便走到了正屋门口,与正在打盹的冬至说道:“去将大奶奶唤起来。”
冬至正在昏昏欲睡之际,忽而听得一阵低沉的男声,她被吓得身子一颤,随后便瞧见了近在咫尺的傅云饮。
“世子爷。”冬至面色惊惶地说道。
傅云饮不曾将一个丫鬟的异样放在眼里,便说道:“去将你们大奶奶唤起来,我有事要与她说。”
冬至却犯了难,正屋里哪里有大奶奶的影子?世子爷等闲从不踏足她们端方院,如何就挑了大奶奶和二少爷私会的时候来了。
若是被世子爷发现了,她这个给大奶奶放风的丫鬟还能保下命不成?
冬至便惊慌失措地说道:“世子爷,大奶奶……大奶奶她身子有些不……适。”
这番话说的磕磕绊绊,连傅云饮也听出了里头的关窍,他便肃着脸与冬至说道:“既是你们奶奶身子不适?你怎么还在廊下打盹?怎得也不进去伺候?”
冬至答不出话来,额上渗出了些冷汗,神情愈发的惊惶。
傅云饮便板下了脸,说道:“是你们奶奶心虚,不敢见我吧?”
他指的自然是刘婉晴在莹雪跟前挑拨离间的事儿,如今闹得莹雪和自己离了心,她生怕自己会寻她问罪,便索性躲了起来。
可这话听在冬至的耳朵里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只当是大奶奶和二少爷的私情被世子爷发现了,如今兴师问罪来了。
大宅门里这等兄弟阋墙的阴私之事被自己这人微言轻的小丫鬟知晓了,为了保全世子爷和二少爷的名声,多半是要将自己活活打死才是。
冬至越想越害怕,便忍不住跪在地上哭求道:“世子爷,求您饶奴婢一命,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