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主子,便是刘婉晴了。
她惊得睁大了美眸,愈发不敢再深想,只快步携着睡荷离开了假山处。
回了珍宝阁后,睡荷见莹雪面色惨白,便轻声劝慰道:“姨娘可别这样惊慌,仔细伤了自己的身子,二少爷向来行事没个正形,在内花园里与丫鬟私会也是常有的事儿。”
莹雪惊讶的并不是冬至与傅云萧搅和到一起的事儿,而是傅云萧嘴里的那句“你可没你主子那般放荡”。
冬至的主子是刘婉晴,难道傅云萧还把魔爪伸到刘婉晴身上去了吗?
莹雪念及平日里傅云萧与傅云饮的兄弟情谊,一时无法接受他与长嫂有染一事。
“兴许是我多想了。”莹雪喃喃自语道。
睡荷听不真切,便追问道:“姨娘说了什么?”
莹雪这才回过神来,只随意搪塞道:“没什么大事,你去将登州寄来的信给我瞧瞧。”
睡荷这才点点头去了,未过多时,便将两封信递给了莹雪。
莹雪如今已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便能看得懂信上的大部分字,读完信后,她这才一扫阴霾,笑着与睡荷说道:“爹说,哥哥在登州娶了妻,嫂嫂还怀了孩子。”
睡荷也兴高采烈地说道:“这倒是件好事,姨娘可要寄些小儿用的物件过去?”
这话却是提醒了莹雪,她挣扎着便要从榻上起身,睡荷忙过去将她压在座位之上:“您要什么东西与我说一声便是了。”
莹雪便道:“我妆奁里有套长命锁,还有套金丝头面,这一回一并送去登州。”
睡荷忙去取了出来,又照例开了莹雪的私库,取些银票和药材一并送去登州。
收拾妥当后,睡荷便让小丫鬟们服侍着莹雪去了榻上,道:“姨娘睡一会儿吧,睡醒了正好摆膳。”说罢,便要出去寄包袱去。
莹雪却一把拉住了她,她心头紊乱难安,急于找个人说话解闷:“不拘让谁走一趟便是了,你陪着我说说话吧。”
睡荷应了,把寄去登州的包袱递给了候在外头的二等丫鬟影儿。
“姨娘是怎么了,从假山那儿回来后便有些心神不宁。”睡荷颇有些担心地问道。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莹雪自然不会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省得挑拨了傅云饮与傅云萧的兄弟情谊,她便道:“我只是有些伤心罢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再与爹娘、兄长见上一面,还有墨书,总也没什么消息……”
“姨娘——”睡荷连声打断她:“你思念家人是应该的,只是那墨书却不能总挂在嘴上提,便是您心里坦荡荡的,被有心人听去了,又闹出些事端来可怎么好?”
莹雪素来信任睡荷,便道:“我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先头与他是有过些情意,只是经了这些年,如今我盼着的不过是他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爷也派了不少人去搜寻墨书的消息,只是一直没什么音讯。”睡荷道,见莹雪仍是有些不开怀,她便继续说道:“如今圣上身子不大好了,只是迟迟未定下太子。”
莹雪闻歌弦知雅意:“新帝继位那日,必会大赦天下,流放千里之人也能回京与家人团聚了。”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姨娘也要好好保重身子,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哥儿,到时便让您的亲人们都瞧瞧外孙。”睡荷笑道。
莹雪被睡荷哄的心情好转了不少,便道:“你怎知一定是个哥儿,章太医的话也不一定作准,若生个阿得似的女儿,我瞧着也很好。”
“是了,哪怕你给我生下个狸猫,我也会欢喜的不得了。”一道清冽的男声打断了莹雪主仆二人的密语。
莹雪往门外一看,却见傅云饮怀中抱着阿得,正含笑望着自己。
傅苏瑶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与莹雪说道:“娘,阿得昨晚做了一个梦。”
傅云饮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有了你娘,便不要你爹了。”
第79章 庶长子 “抬平妻吧。”
傅苏瑶对着傅云饮做了个鬼脸, 挣扎着便要从他的怀抱中下来:“我要去娘那儿。”
傅云饮生怕伤着了她,便抱着她坐在了床榻边沿上:“不许闹你娘。”
睡荷见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好让莹雪与傅云饮能说会儿体己话。
莹雪逗弄了一会儿女儿,随后便略带深意地瞧了傅云饮一眼,只叹道:“你可有去瞧过大奶奶?”
傅云饮不明白莹雪这话的意思,只答道:“派人去瞧过了。”
“哦。”莹雪怏怏不乐地答道,话到了嘴边她仍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况且如今自己与刘婉晴都怀了身孕,自己若在傅云饮面前说三道四, 旁人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做小妾的要与正妻争宠呢。
仅凭她一人之言, 无法给傅云萧和刘婉晴定下有私情的罪名来。
权衡良久后, 莹雪便说道:“我有些累了。”
傅云饮也察觉到了莹雪情绪的低落,便安抚她道:“你且宽宽心,待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们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镇国公府。”
傅云饮早与莹雪说起过此事, 他说他不想再靠着父亲给的世子位存货于世,闹得连给心爱的女人抬个平妻都做不到。
索性他将世子的位置让给二弟,自个儿出去自立门户罢了, 虽说父母尚在人世, 这样做于理不合。
可只要大皇子登上皇位, 自己好歹也能挣个从龙之功, 一个爵位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爷只小心些便是了。”莹雪道。
*
四个月之后。
莹雪与刘婉晴竟鬼使神差地同一日生产, 刘婉晴生下了傅云饮的嫡长女, 而莹雪则生下了傅云饮的庶长子。
世家大族皆将子嗣传承奉为头等大事,便是沈氏在端方院内与刘婉晴说了会儿话后,也忍不住去了珍宝阁内。
瞧见襁褓内睡颜可爱的孙子后,沈氏的心也软成了一池春水, 也破天荒地给了莹雪个笑脸,只道:“你辛苦了。”
莹雪这一回的生产要比第一回 省力的多,傅云饮从端方院赶到珍宝阁时,孩子已被奶娘抱在了怀里。
傅云饮只匆匆地瞧了儿子一眼,便急着去瞧瞧莹雪的模样,见她只是有些虚弱地沉沉睡去后,他才放下了心。
自昨日莹雪临盆前,老太太便派人将傅苏瑶领到了佛庵堂里。
莹雪生下庶长子后,东昉便带着机灵的小厮于各处报信儿,关老太太听了自也是高兴不已,她如今年岁已至古稀,所盼的不过是儿孙满堂罢了。
喜悦过后,关老太太却没忘了哄一哄自己的长孙女。
“阿得,你姨娘给你生了个弟弟,你可高兴?”关老太太如是问道。
傅苏瑶扬起那双与莹雪如出一辙的灵透杏眼,说道:“开心。”说罢又撅起嘴道:“只是爹爹说,姨娘为了生下弟弟要吃很多苦头。”
关老太太目光慈爱地望着傅苏瑶,见她那双忽闪忽闪的眼里满是担忧之色,便柔声说道:“你爹爹那是心疼你姨娘,咱们女人在这世上走一遭,总是要吃这些苦头的。”
这话出自肺腑,可如今的傅苏瑶却听不明白,她只扬头问关老太太:“祖母,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姨娘和弟弟?”
关老太太也正有此意,当下便握住了傅苏瑶的手,说道:“走吧,祖母带你去瞧瞧。”
关老太太亲自去珍宝阁瞧了莹雪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镇国公府。
沈氏听了后,也在房中与傅善匀商议了起来:“莹雪也算是生育有功,儿子若再提起将她抬为平妻一事,你便允了吧。”
傅善匀仍是面色铁青,家里添丁是大喜事,可谁成想长媳生的是女孩儿,那妾室却生了个男丁?
他便是再不喜欢那个长子房里那个叫莹雪的妾室,总也要给长孙一个面子才是。
只是他到底嫌弃莹雪的婢女出身,便道:“那不成器的东西,偏偏这样宠幸一个奴才秧子。”
这话沈氏却不爱听了,若莹雪是奴才秧子,那她的宝贝孙女和孙子是什么?岂不是小奴才秧子了?
沈氏素来对傅善匀百依百顺,如今却沉下了脸色,说道:“你这话却说的不对,她早已脱了奴籍,如何就是奴才秧子了?”
傅善匀也自觉失言,他虽不喜欢莹雪,却打心底里疼爱乖巧玲珑的傅苏瑶,因叫沈氏脸色不对,他便打圆场道:“夫人切勿动怒,是我说错话了。”
沈氏也并非当真动怒,只是自她听说了傅云饮有了自立门户的打算后,当真是急的好几个夜里皆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前几年冯琴音老死了,自己与儿子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如今眼睁睁地瞧着儿子一天比一天亲近自己,她又如何能允许儿子去外头自立门户?
索性趁着今日这机会,便与傅善匀把话说开了,总要让他答应将莹雪抬为平妻才是。
是以沈氏便拿出了自己的软帕,背过身与傅善匀置气道:“从前母亲不喜我这个媳妇儿,替你择了两个良妾,我可曾说过什么?一如往常的伺候你与母亲,只不过想着我只为你生下了一个子嗣,闹得你膝下空虚罢了,如今莹雪已生下了一男一女,婉晴进门这么多年却只有一个女儿,莫非你是真想断了儿子的香火不成?”
说着,沈氏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她虽已是四十大几的年纪,却仍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傅善匀见她落泪,自是心疼不已,连忙要接过帕子替她拭泪。
只是沈氏却拍掉了他的大手,扬起那双噙着泪意的眸子质问道:“你到底是允还是不允?”
傅善匀心中觉得沈氏的话有些夸大其词,傅云饮如今已有了三个孩儿,又如何会断了香火?只是他素来不擅长与人争辩,心里又极疼爱沈氏,便道:“好了,我允了便是了,你快别哭了。”
沈氏达成所愿,便停止了哭泣。
过了两日的工夫,傅善匀允了莹雪被抬为平妻一事也不胫而走。
刘婉晴生下女儿后便一直怏怏不乐,听闻了莹雪诞下庶长子一事后,愈发对所有的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马嬷嬷见她如此消极颓丧,在月子里反倒消瘦了不少,便心急如焚地与黄氏递了信。
黄氏便借着来探望外孙女的工夫给刘婉晴带了不少养颜美容的膏粉来,只是到了端方院后,瞧见床榻上面如土色的刘婉晴后,她便讶然道:“晴儿,你这是怎么了?”
刘婉晴盯着床帐上的梅花纹样出神,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道:“娘,您来了。”
黄氏见刘婉晴一副没有了心气的颓丧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让马嬷嬷与冬至去将外孙女抱来,只沉着脸与刘婉晴说道:“你是怎么了?方才我来的路上,可听了不少闲话。”
刘婉晴自嘲一笑道:“娘何必生气,无非是爷要将莹雪抬平妻一事罢了。”
黄氏见她这般自暴自弃的样子,心中愈发恼怒,只说道:“你总要想法子去阻止才是,不拘是去寻老太太还是寻你公爹,总要搅黄了这事才是。”
“她如今生下爷的长子,老太太和太太前后脚都去了珍宝阁瞧她,赏赐的东西也一批一批地赐下来,谁又会在意我呢?”刘婉晴如此说道。
要她说,自从她嫁进镇国公府后,便没有过上几日安生的好日子,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养颜美容,好不容易才勾住了傅云萧的心,却只生下了个女孩儿。
也是造化弄人,竟安排自己与莹雪同一日生产。
“奶奶——”马嬷嬷听刘婉晴的话越说越颓丧,便跪在地上哭泣道。
黄氏连忙让身后的丫鬟将马嬷嬷搀扶起来,只道:“快起来吧,不必总是跪地行礼。”
马嬷嬷这才起身说道:“大奶奶,您若是冷了心,二小姐该如此自处?大小姐虽长她三岁,可咱们二小姐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女,您便是为了二小姐,也不能这样灰心啊。”
黄氏也附和道:“马嬷嬷这话说的很是,便是你此刻灰了心,总要顾念你该生下来的孩子才是,你能甘心被那贱婢压一头,可你甘心让你的孩子也被那小贱婢压着吗?”
刘婉晴一时也答不上来,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骨肉,黄氏的话的确是触动了她的心肠。
“也是娘当初不好,偏替你挑了个野心这样大的媵妾来。”黄氏颇有些落寞地说道。
这也是她盘亘在心中几年的心结,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正好能与女儿说一说贴心话。
前些年刘婉晴还怨过黄氏将莹雪送来给自己做媵妾一事,当时的怨恨是因为她对傅云饮有些情爱在。
可如今她已看明白了傅云饮淡薄无情的性子,早对他没有任何的期待了,唯一能牵动她心肠的不过是在镇国公府的地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