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父母揭发黄显宁趁着教她读书画画的时候猥亵她,还猥亵别的女孩子。
其他女孩子和父母不承认,他们不敢和当时的势力对抗,便选择了缄默。
朱小娟的父母却觉得他们害怕损害女儿的名声,以后嫁不出去,所以不敢说实话,不敢揭发黄显宁。
他们对黄显宁进行了残忍的报复,逼他认罪,黄显宁却宁死不认。
他只是把朱小娟当保姆家的小妹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朱小娟却魔怔了一样,编造了很多他们在一起的细节,当时以打倒阶级敌人为要,自然也没人去调查是不是真的。
后来黄显宁有好几次摘帽子的机会,却都被人恶意打压,还有几次进市革委会、省革委会工作的机会,也被朱小娟和那位领导合谋破坏。
1972年中央美院邀请一批各地顶尖画家去首都,跟着中央芭蕾舞团绘制当时几大红色革命舞曲的连环画和宣传画,到时候要在文汇报上发表。
其中就有黄显宁。
这个机会却被那位领导以黄显宁改造不彻底、依然是人民头号敌人为由拒绝了。
总之就是不让他离开美院。
李桂珍去翻翻资料,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黄显宁和另外两位画家受邀请前去,他没去就补上了另一位。
如今那三位画家两位回来,一位留在首都美院工作。
黄显宁鄙夷道:“朱小娟与那位领导狼狈为奸,却颠倒黑白说是保护我不得不牺牲自己委身于他,多年和他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并且打过几个孩子。”
李桂珍和治保主任都惊呆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黄显宁说的那位领导可是美院的革委会副主任,他还是市里一位文化干部。
他兼职美院副主任,平时不常来学校,所以李桂珍等人也不是很了解他的生活。
治保主任小声道:“李主任,这事儿咱学校管不了吧。”
学校顶多开除他校领导的身份,可治不了他。
李桂珍:“我会给市革委会汇报的。”
原本学校有事儿要先汇报给教委,然后再在市委讨论,可这件事事关重大,李桂珍觉得还是直接跟市革委会汇报更妥当。
问完黄显宁,李桂珍三人又赶紧审问朱小娟。
朱小娟却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说自己为了保护黄显宁牺牲太多,他却忘恩负义,一会儿又说自己是被人逼迫的,如果她不从那人就要害死黄显宁,逼着她当地下情人,一会儿又改口说她从来没有和谁那样过,都是黄显宁污蔑。
自保主任:“她这般疯疯癫癫的,很难做证。”
李桂珍:“让黄老师过来和她对质。”
黄显宁说的很多事儿,都是他从朱小娟、黄伟等人口中得知的,之后他又悄悄进行了调查印证,亲眼见过朱小娟和那位领导在校外秘密同居。
他对李桂珍道:“李主任,她并没有疯,只是装的。”
假装疯癫,逃避她良心的谴责,合理化她的恶毒,一切都是别人逼她的,都把她逼疯了,不是她的错。
朱小娟便开始挠自己,扯自己的头发,回避正面回答问题。
李桂珍威胁道:“你要真的疯了,那就给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朱小娟便安静下来,却浑身微微哆嗦。
不管李桂珍怎么问,她都不肯再开口说话。
李桂珍直接给精神病院挂了个电话,请他们派权威人士来美院一趟,这里有个涉案学生需要判断是有精神疾病还是装疯卖傻。
医院当即表示会派一名精神科医生和两名护士前来,到时候请做好接洽工作。
朱小娟突然激动起来,“我没病,我不是疯子!”
李桂珍:“不是疯子你随便挥刀杀人?”
要么因为杀人判刑,要么因为发疯住院,没得选择。
黄显宁离开政教处办公室,信步往教学楼走去。
五月的阳光艳丽饱满,热烈却不给人炙烤的感觉。
校园里的时令花草开得花团锦簇,空气中都弥漫着花草的清香。
他的嗅觉回来了,他对美丽的鉴赏也重新回到身体里。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脚步轻盈,浑身卸下千斤重担,双肩轻松得脚步有些飘浮。那颗原本压抑在阴霾中的心透过一丝阳光,呼吸到一丝新鲜空气,窥探到一点美好的前景。
人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在曲折中跌跌撞撞。
平不平反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他剖开了那个脓疮,凶狠地回击了他的敌人。
能说出口,就已经是胜利。
这一刻,他很想放生高歌,又想翩翩起舞,还想飞身而起,以灵魂为画笔,让天地做画布,画一幅旷古绝今的作品。
他一步步坚定地走着,脑子里却已经天马行空,仿佛做了这十年来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儿。
林苏叶和朱佳佳、张绍东等人在教学楼门口等他,看他缓缓地走过来,他脸上各种表情变换,嘴角噙着笑,泪却潸然洒落,他自己浑然不觉。
朱佳佳:“黄老师,事情怎么样了?”
黄显宁站在他们跟前,脑子里的交响乐戛然而止,华丽的舞步也缓缓静止下来,还有那幅天马行空的画卷,落上了最后一笔。
此后,将是新生,不管环境如何,于他,已然涅槃。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朝几人笑了笑,淡然道:“没事了,以后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不会再有人打扰。”
张绍东:“朱小娟?”
黄显宁看了林苏叶一眼,招呼他们,“回去上课了。”
他们回到画室,黄伟的几个狐朋狗友已经不见,留下的学生们满脸关切,纷纷问黄显宁要不要紧。
黄显宁简单说了一下,就让他们继续上课。
班上的学生有新手,有学了一年两年的,还有林苏叶这样来进修的,黄显宁都一一指点。
黄显宁和从前一样,认真地指点他们画画,专心地投入工作,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同学们却很明显地感觉黄老师不一样了。
以前他精致俊秀的脸上永远是丧丧的表情,看不见一点生机和兴奋,现在他依然不见兴奋,但是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宁静,唇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
他们猜测他肯定很开心,应该要平反了吧。
因为朱小娟惹事,耽误了不少时间,黄显宁回来没多一会儿就放学了。
黄显宁示意大家给他两分钟时间,他站在前面,细长的手指还夹着画笔。
他放下画笔,站定了,理了理衣服,然后规规整整地给全班鞠躬。
同学们纷纷惊呼起来,“黄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黄显宁抬手示意大家不要惊讶,他缓缓道:“我想感谢大家,有你们跟着学习,我才有用武之地。”
同学们纷纷道:“黄老师,我们要谢谢你呀。”
黄显宁继续道:“我还要感谢林同学,如果不是她仗义执言让我看到希望的曙光,我也不会鼓起勇气做一直想做的事。当然,我们都清楚,不是单凭她仗义执言就能有圆满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她先生和妹妹给了足够的底气。因为她先生和妹妹的正直,才让我间接受益,所以我也要感谢他们。
同学们,只要你站在一定的高度,有善良正直的心,就会给周围投射光明和温暖,给社会以安全感,给不如你强大的人以勇气和力量。我在此郑重地感谢你们,感谢林同学和她的家人,谢谢。”
他再度鞠躬。
他这一番话就把那些“林苏叶因为看上他才为他出头”“他因为欣赏感激也喜欢林苏叶”“他俩好了所以刺激朱小娟发疯”之类的谣言直接攻破。
他不能让人家因为帮助他而惹上麻烦。
林苏叶笑道:“黄老师你太客气了,咱们是一个班的同学,有问题理应大家一起解决。”
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
“林同学说得对。”
“我们也要感激林同学,她领了活儿分给大家一起做,让我们跟着赚钱。”
"对呀,要不是有这个补贴,我可买不起那么多颜料呢。"
一时间同学们之间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大部分人都是与人为善的,不想欺负人,也不想被人欺负,当黄伟、朱小娟那些不安分因素被剔除以后,同学们之间的关系就越发正常起来。
他们住校的有去洗衣服的,有去图书馆看书的,有出去活动的,还有跟着黄显宁继续在这里画画的,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去又大不相同,大家都变得友好轻松了。
林苏叶则骑车回家。
她在政教处那边楼下碰到一辆喷着红十字的白色车辆,这是精神病院的?
正好李桂珍看见她,朝她招手,“苏叶,你来!”
林苏叶把自行车停在楼下,过去找李桂珍:“李主任,怎么样?”
李桂珍:“精神病院的齐院长亲自带人来的,给朱小娟做过检查,她没大毛病,但是脑子也有点不正常。”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整天活在臆想里,给自己编故事,说自己和黄显宁早就结婚,还自己画了结婚证书,不肯面对现实,你说是不是有毛病?”
林苏叶:“那她到底能不能控制?是想有毛病就有,还是不能控制?”
李桂珍笑起来,“这就是问题了。她应该在比较持刀伤人判刑和去精神病院住一段时间,哪个更容易吧。”
她用裁纸刀伤人,情节并不严重,原本只是道歉、记过、反省就好,可她被黄显宁举报和某位领导有不正当关系,那问题就很严重。
如果事情属实,那位领导要被撤职查办,开除党籍甚至坐牢,那他的爪牙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朱小娟自然也会被视情节轻重判刑。
要是她被确认有精神病,那么就去精神病院治疗,住一段时间病情减轻她还是可以回家的。
问题是学校给她家人所在的街道打电话,她父母却不肯来。
当年她爹娘靠着揭发黄家攀上一些势力,上蹿下跳甚是风光,四处打砸斗,也很是捞了一些好处,当然也得罪了不少人。
后来形势稳定,她爹娘没什么文化和能力,自然也就哪里来回哪里去。
卑微之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贫穷之人一旦拥有过财富,也就不能再安贫乐道。
她爹娘就是这样的人。
早先他们靠着佣人的身份在揭发、训斗中大出风头,拿到了街道的工作,后来靠着朱小娟和那位领导的关系又捞到不少好处,给俩儿子安排了工作,还给朱小娟的妹妹找了门不错的亲事。
他们过上看似不错的日子,就开始嫌弃朱小娟是家里的污点。
三十的人还没结婚,在这时候就是老姑娘,丢人,更何况她还举报被黄显宁猥亵,后来还和黄伟不清不楚,兄弟姊妹也嫌弃她不干净,脏。
她也不爱回家,回家就是吵架,所以要竭尽全力留在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