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寒这话说的着实有些重,直到他走后许久两人才回过神来,哭丧着脸问苏奚,“丞相大人是不是说再不让我们入国子监求学了?”
苏奚:“………”
苏奚道:“大人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让你们注意着点,很多事情并不如你们看到的一样。”
卫佑点点头,又问他,“不是说天子与丞相关系不好吗?为什么我们说天子丞相气成这样?”
苏奚:“………”
感情刚刚的话都是白说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卫佑的肩膀,苦口婆心道:“长长心吧,卫兄。一叶障目啊!”
卫佑没听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问蒋邵元,“蒋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还有,一叶障目什么意思啊?”
蒋邵元目光呆滞,许久才转头看他,却不答他的话,只问他,“苏奚的兄长看着是不是有些面熟?”
卫佑想了想,道:“不面熟啊!我们今日不是才第一次见他吗?”
蒋邵元苦笑出声,“你不面熟我面熟,去年上元节,我曾远远见过他一面,在都城城楼之上,丞相大人身旁。”
卫佑整个人都傻了,只听蒋邵元颓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他说,“卫佑,他是天子,是陛下。”
卫佑:“………”
他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广阔无垠的天际。
这样晴朗的天空,不知他明日还能不能看见?
第50章 它叫雪枪
第一场冬雪落下前,太后恢复了清明。
其实早该恢复的,按张知迁的说法,他下的药根本不足以撑过秋季。
至于为何拖了这么久,是她自个儿沉浸在虚无的梦里不愿意醒。
张知迁过来禀告时,楚宁正拢着白狐大氅立在廊檐下看雪,一双眸子清冷如月,比纷飞的雪花还要凉上几分。
听完了张知迁的话,也不过淡淡说了声“知道了”。
张知迁退下后,她又看了半晌的冬雪,直到那沉甸甸的枝头都快被积雪压弯,她才对绿绮道:“咱们出宫去瞧瞧苏奚吧!”
于是,带上宫里的糕点和几件早就叫内务府备好的冬衣,楚宁带着绿绮去了国子监。
她自那日后就常来,或是给苏奚带几本书籍,或是带上些点心给他尝尝。
不说别的,兄长的样子是做得足足的。
苏奚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对楚宁道:“兄长平日里忙,不用常常来看阿奚的。我在这里挺好的,同窗们待我也极好。”
楚宁拍拍他一路赶来肩头飘落的雪花,温声道:“我知道,我来看看你,我才安心……”
总要亲眼瞧见,才知道你现下安好。
总要时时过来,才能敲打到蠢蠢欲动的那些人的心。
苏奚不再多言,接着埋头吃糕点。
他们坐在亭子里,外面便是被风雪覆盖的丛丛园林,隐隐约约传来猫儿微弱的叫声。
苏奚首先听见,终究是少年心性,马上搁下糕点钻了进去。
不多时,就从里面掏了只小奶猫出来,白毛黑尾,楚宁看着登时顿在原地。
苏奚没察觉,小心翼翼地将猫放到她的怀里,而后粲然一笑,“阿奚不能总陪在兄长左右,便让这只小猫代我陪着兄长吧!”
楚宁愣愣垂眸看它,小猫受了惊吓,仰头冲她叫的撕心裂肺。
它很像雪枪,不止毛色,连这凶巴巴的性子都极像。
楚宁的心一时软的都要化了,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眉眼里满是笑意。
苏奚见她欢喜,又兴致勃勃地开口,“兄长给它取个名字吧!”
“雪枪。”
楚宁脱口而出,又解释了一遍,“雪里拖枪。”
“好名字!”苏奚又伸手摸了摸雪枪,道:“雪枪雪枪,你可要陪着兄长,叫他不要再不开心了。”
“阿奚……”楚宁有些诧异。
苏奚温和一笑,又道:“阿奚虽不在宫城,见不到兄长有多辛苦,却也知道这偌大山河皆负兄长之身。更何况……兄长为阿奚之事一直郁郁难解。”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沈大人跟阿奚说了,青州一事,非兄长所愿。阿奚知道,兄长不是不想为我申冤,只是不可。西南百姓,也是兄长的子民。阿奚不着急,天理昭昭,总有现出世间的一天。只希望兄长能开怀些……”
楚宁一时无言,只抱着雪枪的手略紧了紧。
出了国子监,外面的雪下得愈发大了。
楚宁拢了拢大氅,护住怀里的雪枪,就着绿绮递过来的手上了马车。
悠悠行驶一圈,去了丞相府。
沈时寒在书房里批阅奏章,楚宁也没等通报,大喇喇地就闯了进来。
帘子一打,风雪就涌了进来。
沈时寒抬眸,楚宁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只尾巴黑黑的一条,翘在外面甩来甩去。
“陛下这是打哪儿抓来的猫?”
他轻轻搁下毛笔,从案桌后绕了出来。
书房里烘了炭火,暖意融融的,沈时寒不过穿了件单薄的月白长衫,举手投足都是流水写意般的好看。
反观楚宁,倒是裹得格外严实,一张晳白的小脸被风雪吹得微微有些发红。
轻轻一笑,便带着些女儿家的娇憨。
沈时寒眼眸微暗,楚宁毫无所觉,还将雪枪往前伸了伸,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它叫雪枪,沈大人觉得它可爱吗?”
雪枪对上沈时寒深邃的眼眸,它有些怕,战战兢兢地往楚宁怀里缩。
楚宁见状不禁微微笑起,“沈大人太严肃了,不只国子监的监生们怕,连雪枪也很怕呢!”
沈时寒目光淡淡,状若无意的看了楚宁一眼,问道:“陛下可怕臣?”
楚宁闻言摇头,“不怕,沈大人面冷心热,是个好人。”
她目光微黠,不过又是在打趣他。
沈时寒心下一窒,倒也没多说什么,走到她面前才又问道:“陛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楚宁将雪枪往他怀里一塞,笑得无比狡黠,“朕给沈大人送猫来。”
乍然换了个怀抱,雪枪很是局促,撑着身子便想往下跳,却被沈时寒覆过来的手掌轻轻按住。
他默了一默,问楚宁,“陛下喜欢猫?为何不带它回宫去?”
楚宁闻言垂下眸去,刚还雀跃的眼眸瞬间暗淡下来。
“沈大人,宫里危险,朕怕朕护不住它。”
说着,又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沈时寒道:“朕先将它寄养在沈大人这里,等到朕有能力护着它,朕就来接它。”
第51章 那就如陛下所愿
她语气中隐隐带着坚定,也不知是说给沈时寒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时寒暗了暗眼眸,轻轻笑起,温声道:“臣等着陛下过来接它。”
说完,他又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淡淡道:“陛下,雪下大了,西南之事也该了了。”
楚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外面白茫茫一片,看得她的心也茫然了几分。
按书中所言,此时的沈时寒已经有大动作了。
先是六部之人被悄无声息得换了,等到原身察觉,她身边江冀的人都已被架空。
原身气急败坏之下,直接同江冀和萧衍一道与沈时寒闹了个鱼死网破。
那一场,原身败了,被沈时寒囚于宫中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
萧衍死了,死在原身面前。
江冀则万般无奈之下远赴西南,却在与西羌的战役中被沈时寒派去的人暗杀。
消息传回都城,皇后自杀,太后受不了打击疯疯癫癫,原身则数月后一杯毒酒上了西天。
然后,幼帝登基,沈时寒为辅政丞相。
所有的结局楚宁都知晓,只是现在却全然改变。
萧衍回了景国,江冀提前去了西南,她也换了个芯子,再不是原来的楚宁。
按道理,沈时寒的计划会更加顺畅。
可楚宁暗地里有悄悄关注六部官员,全然没动。
楚宁不知,是沈时寒换了计划。
还是她的到来,改变了所有事情的进程。
她想了想,斟酌着问沈时寒,“西南之事一了,沈大人想要如何呢?”
沈时寒回头看她,却没答,只问她,“陛下想要臣如何呢?”
他看着她的眼里平平静静,似黑夜中波谲暗涌的海平面,不知底下藏着什么汹涌的东西。
楚宁心下一窒,许久才默默垂下头去,喃喃道:“朕不想要如何,朕只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雪枪终于挣脱,自沈时寒怀中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