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随意翻了几本,脑袋都要看大了。
真是难为死这些读书人了,简简单单的一个表忠心也能引经据典到前前前朝去。
好家伙,这是奏章篇幅小,实在写不下。
不然楚宁觉得,炎帝黄帝也得被他们提溜出来念叨念叨。
正想着,旁边探过来一只修长的手,将她手里的奏章抽走。又递来一个小巧的暖手炉,轻轻搁在她的手心。
暖意从手心蔓延开,游走至全身,说不出的妥帖舒服。
楚宁垂眸看着手心,闷声嘟囔道:“沈大人这是把朕当小孩了吗?”
沈时寒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她冻得微微发红的小巧鼻尖,语调促狭道:“陛下不是小孩吗?那方才哭鼻子的人是谁?”
楚宁简直不想搭理他了,这人说出的话就没几句好听的,惯是往人的痛处戳。
好在之后,沈时寒没再打趣她,牵着她到案桌后坐下。又转身出去吩咐了什么,待回来时手里拿了条雪白绒毯。
楚宁一直默默看着他动作,直到最后,那条绒毯盖在了自己腿上。
她一愣,半晌才喃喃道:“沈大人这也太夸张了,哪里就冷成这样了。”
沈时寒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转过去落在不远处的屏风上,方淡淡道:“外间临窗有风,臣怕陛下着凉生了病。要不……”
他一顿,又意味深长道:“陛下随臣去里间批阅奏章吧,那里暖和。”
楚宁被他话里的莫名意味吓了一跳,眼睫都止不住的轻颤。
再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头直摇成了个拨浪鼓。
“不用不用,朕觉得这就挺好的,沈大人费心了。”
第109章 这是欺君
她慌里慌张的样子,真是把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话给做得实实的。
沈时寒不禁哑然失笑,曲起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额头,才悠悠道:“陛下这脑子里该清一清了,一天到晚的都是在想些什么。”
嘿,这不是恶人先告状么?
楚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过来,正要好好辩解一番。
面前已经罩下一片阴影,伴随温暖怀抱而来的是他身上轻浅的杜若香,若有若无地往她鼻尖里钻,叫她忍不住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他低低笑了一声,在她耳畔轻轻道:“陛下若是实在期望的话,臣也是很乐意为陛下分忧的。”
他温热的呼吸就喷在楚宁的耳畔,话里满满都是暧昧难解。
楚宁闻言眼睫狠狠一颤,正要说话,他已经微微退开身子,又扶着她后脑勺轻轻吻了上来,将她拒绝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张知迁便是在此时闯了进来。
房门推开,冰冷的风雪一瞬间就往里面涌。
他看也没看,张口便喊,“沈大人,那………”
剩下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沈时寒反身一脚踹了出去。紧接着,房门阖上,将他彻底挡在了屋外。
地上的积雪刚被小吏清扫干净,摔在地上的屁股都生生发疼。
可他顾不上,呆愣地坐在地上,满脑子都是方才朦胧瞧见的那一幕。
刚刚沈时寒怀里抱着的,好像,似乎是陛下……
这般一想,张知迁觉得自己魔怔了。
陛下刚下朝,现下肯定在宣政殿里批阅奏章呢!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于是,他麻溜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又走上前去拍门。
“沈大人,食色性也,这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知迁再次愣住,门从里面打开,他一眼就看见楚宁低着头坐在案桌后,被奏章挡了大半的脸上还泛着嫣红,眼眸也是低垂着,不好意思看他。
刚才发生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转过头来看向面色不悦的沈时寒,挣扎了几番,终咬牙出声,“沈大人,你………你这是欺君知不知道?”
欺负的欺,倒也没说错。
沈时寒点头,又看着他认真问道:“是你自己当自己瞎了还是要我帮你?”
张知迁:“………”
丫的!见色忘义的狗东西!
张知迁会来完全是沈时寒吩咐的,他今日本在宫中当值,中书省的小衙吏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让他带上药箱走一趟。
他看衙吏语气急切,还以为是沈时寒受了伤,紧赶慢赶就赶了过来。
可现在,他看了看楚宁脸上细细长长的一道小划痕,愣了愣,转头问沈时寒,“就这?”
沈时寒点头。
张知迁又看着他,认真道:“沈大人,下官再来晚一点,这伤都能愈合了你信不信?”
楚宁一听这话,本就嫣红的脸颊更红了几分。
沈时寒倒是神情未变,只淡淡道:“不上药的话会留疤。”
张知迁:“………”
行了,他知道他今天是来干嘛的,找虐的!
他象征性得给那伤口上了些舒痕除疤的药,又想起什么,问楚宁,“陛下左臂上的伤口今日可有换药?”
楚宁闻言摇头,本来是下朝回未央宫的时候就该换的。这一哭,竟给哭忘了。
张知迁手脚麻利,当即从药箱里取了伤药棉布就要给她换,却被沈时寒一把按住。
他诧异抬头,就听沈时寒面色清冷道:“你出去,我来帮她换。”
张知迁:“…………”
张知迁:“???”
张知迁:“!!!”
他觉得自己二十年来的从医生涯第一次受到了侮辱和质疑。
“沈大人,下官是大夫。而且………”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宁。
意思是,他们两个都是男子,用不着避嫌。
沈时寒懒得与他解释,伸手一提就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径直扔了出去,再反手将门紧紧阖上,叫他再也窥视不到半分。
本来换个药而已,楚宁也不觉得有什么。
叫他这一番动作下来,楚宁觉得,没什么也被他搞得像有什么了。
所以,沈时寒伸手过来牵她手的时候,她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
也是徒然,他若能让她躲开,那就不是沈时寒了。
第110章 陛下,臣心疼
衣袖撩起,细白的手臂上用棉布裹得严严实实。
拆开棉布,里头的伤口便现了出来。隔了几日,已经结了一些疮疤,只是仍能从程度之深想象到当时会有多严重。
沈时寒握着药瓶的手紧了紧,轻声问楚宁,“疼不疼?”
楚宁摇头,轻轻道:“不疼的。”
上完药,沈时寒轻轻拉下她的衣袖,又上前,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他身上的气息一贯的清冽干净,楚宁抬眼看去,只能看见他线条清冷的下颌。
他沉默许久,终轻声道:“陛下,臣心疼。”
最后的最后,那堆奏章楚宁还是没有批阅成。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间的床榻上,细密的眼睫轻轻遮下,小巧白皙的脸庞缩在锦被里,睡得格外乖巧。
方才,她听了沈时寒的那句话后,突然沉默了。僵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
许久,怀中却传来轻浅绵长的呼吸声。
沈时寒垂眸去看,她靠在他的怀里,双眸微微阖着,已然睡着了。
这次是真的睡着,和上次诓他离开的不同。
满身是刺的小刺猬终究是收起了浑身的利刺,撤下了心防,愿意柔软地靠在他身上,寻求他的庇护。
沈时寒静静看着,清冷的眉眼微微弯起,恰如朝阳挣破重重层云,破晓而出。
远在天上的仙人自此有了他的软肋,从此跌落凡尘,甘愿于混沌世间行走。
在疾风骤雨中,为她撑起一方浩然天地。
张知迁进来的时候,沈时寒刚为楚宁掖好被角,从里间绕出来。
张知迁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啧”了一声,才道:“沈大人,下官都不知,你竟是这种人。”
沈时寒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淡淡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说着又淡淡扫了他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你都看完诊了,怎么还不走?”
这话说的,张知迁瞬间就来了气,指着桌旁的药箱忿忿不平道:“你把我推出去就罢了,好歹把药箱捎上啊!平白让我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外头可下着雪呢!你能心疼心疼我吗?”
很明显,不能。
并且沈时寒还微颦着眉,轻声提醒他,“说话小点声,她睡了。”
“谁?”
张知迁闻言脸色都变了,转身就想扒进里间探头看,却被沈时寒连人带药箱一起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