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曜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好乖。”
他声音低沉,像哄小孩一般,“那阿芫先睡, 我去看看。”
秦可立马抬头:“我同你一起吧, 我一点儿也不困。”
谢曜犹豫片刻:“也好。”
秦可很快换了衣裳, 同谢曜一起到了偏院的厢房。
乌嬷嬷和云停生都在, 阿绿也抱着孩子坐在塌上,见到谢曜, 就准备行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谢曜连忙示意乌嬷嬷去扶:“姑娘身子还虚着,无需客气。”
阿绿眼眶是红的, 点了点头。
谢曜:“想必嬷嬷已经告诉你了我的身份, 说来, 都是一家人。”
阿绿看了眼乌嬷嬷, 低下头:“多谢表哥。”
这声表哥,让秦可也看了一眼谢曜。
是了,周安是谢霜的血脉,是谢曜名正言顺的亲表弟,阿绿理应跟着丈夫唤一声表哥。
谢曜神色未变:“弟妹这些日子就安心住下,无需多想,其余事宜谢家会处理。”
“是,多谢表哥费心。”
谢曜又嘱咐了两句,命乌嬷嬷在这照料着,云停生则和他们一同走到了院中。
“云家的人也都来了,我这几日,怕也要在你府上叨扰了。”
谢曜笑了笑:“随你挑,看上哪间房,随意去就是。”
云停生一向是个嬉皮笑脸的,看了眼秦可,眨了眨眼:“这就是咱家小表妹了吧,不知表妹院子那边……”
谢曜朝秦可面前挡了一步,秦可知道他是玩笑话,抿了抿唇。
“知道了知道了,玩笑嘛,瞧你那护短模样!”
说完,挥了挥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云停生走后,秦可跟着谢曜在院子里慢慢走着,秦可问:“大表哥,接下来,你预备如何做?”
谢曜一般不会瞒她,却也知道此事凶险,想了想,道:“我已快马加鞭递信回京,请父亲出面,这个孩子的身份暂时还得瞒着。至于太子,现在尚且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意欲何为?秦可想说什么,却又咽回了唇边的话。
连她都知道周培的打算,大表哥怎么会看不出来?
大表哥只是怕她担心罢了。
秦可:“那……大表哥你明日还要去知府衙门处理公事吗?”
秦可的问题问到了谢曜心上,这等节骨眼上,他是丝毫都不想离开她半步的,更何况这院子中还有他必须保护的人,可是他此次下江南,更是陛下明面上钦点的江南巡抚,公事私事,一个都不能落下。
“府上有追夜,还有谢家和云家的侍卫,会很安全——”
“我担心的是你!”谢曜话还未说完,秦可便激动的打断,谢曜顿时沉默,看着她良久。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穆夜在我身边。”
“真的吗?”秦可眼眶又有些微红了,她也不知今日自己是怎么了,如此多愁善感,大表哥都说了没事的,她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呢……
谢曜却只是心疼。
他知晓她被白日的事吓到了,上前两步,视线落到她的手上。
元若说,表姑娘被太子殿下拦住,气急之下拔了匕首,可谢曜深知她的性子,若不是被逼急,断然不会如此冲动行事。
周培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是拉了她的手,还是碰了她的脸?
无论哪一种,谢曜心中似乎都有一头想冲破禁锢的兽,让他遏制不住的想杀人,想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大表哥?”秦可见他似乎出了神,小心的唤了一声,谢曜瞬间回过神来,将眼底的滔天怒意压制回去,只温和的安慰她:“自是真的,莫多想了。”
秦可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
夜深了,谢曜送秦可回了房,吩咐清莲好生照顾,秦可房间的蜡烛灭了,他还默默的在院子里站了好久,直到子时,才缓缓转身,回到了自己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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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废物!”
周培在画楼船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连个婴儿都搞不定,要你们有什么用?!”
几个暗卫跪在底下,大气也不敢出。
“不是说派去的暗桩查到谢曜在茶馆和人私下见面了,怎么没有消息带回来?!”
那暗卫首领声音抖得更是厉害:“回、回殿下,派去的那个人被谢大人身边的暗卫发现,灭了、灭了口。”
周培猛地转身,“你说什么?!废物!”周培快步上前就是一脚,直直踢到了那人的肩膀上。
“孤养着你们就是指望你们这么办事的?!谢子珩他身边的人是什么绝顶高手吗?!废物!”
那些个暗卫不敢辩解,只是如实答话:“的确身手不凡,下手狠辣。”
周培冷静下来后眯起眼:“谢家,好一个谢家,私下还有这样的人在给谢家办事,他是想造反不成?!传令,调派人手,在回京之前,务必斩草除根!”
“殿下,殿下三思啊。您此次下江南已经世违反圣命了,按照计划,我们需要在五日内返回乾县,此时加派人手,怕是会惊动陛下。”
周培狠狠的砸了一个茶杯:“孤也想速战速决!可惜有你们一群废物!你们倒说说,还有什么好法子?!”
那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眼中浮现杀机:“擒贼先擒王,属下认识几个江湖上的旁门□□,若能先要了谢曜的命,剩下那个云停生也不足为惧。”
周培沉默了,郑德胜也有些犹豫:“殿下,谢大人此次皇命在身,这个时候,怕是……”
周培眯起眼睛,慢慢冷静下来:“谢家这几年声势一年比一年强,父皇心里难道就没有忌惮吗?若那消息是真,父皇就能容忍皇叔的血脉被谢家抚养长大?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他谢子珩是自找的。”
郑德胜不说话了,周培看了眼方才说话的那人,问:“你说的旁门左道,是什么来历,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殿下放心,那帮派干的就是杀人的生意,绝对天衣无缝,脏不了殿下的手,那帮派里有一个巫医,最擅毒。”
周培听着听着便扬起唇角,“三日后便是江南水坝巡查之日,你去准备吧,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殿下!”
那几个暗卫退下后,周培又看向郑德胜:“朱林那边,谢子珩是不是也紧咬着没放?”
“是……那日那醉汉被押到了天牢,马知府倒还算是个聪明的,没插手,人现在还在押着,我们的人已经暗中敲打过了,他若把嘴管牢了,活着出去,若说了些不该说的,生死可就不一定了。”
周培嗯了一声:“谢子珩是铁了心的要和我作对,我看他不会善罢甘休,朱林那事不知道他查了多少,尽快把人解决了。”
“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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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秦可起了个大早,她嘱咐小厨房熬了清粥,蒸了虾饺,赶在谢曜出门前送了过去。
此时还不到辰时,谢曜房中的人看见她后惊讶不已,连忙进去通传,谢曜正在换衣,闻言也愣了愣。
秦可直接走了进去,其他小厮们也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有看见,元若正在替谢曜系腰带,今日也不知怎的,一个节扣是怎么弄也系不好了,秦可将食盒放在桌上,轻轻开口:“我来吧。”
甭管在场各位心里是如何的惊涛骇浪,身子却是都诚实的退了出去,这段日子,谁瞧不出大公子和表姑娘之间的情意?
就是不知这当事人,何时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谢曜侧身站在那里,今日他也要巡查周边,便穿了一身利落的骑装,利落的裁剪勾勒出□□又宽阔的身姿,金线绣云水纹的袖口隐隐流动着暗光,秦可瞧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京中那些传言。
谢家大公子,意气风发,风流肆意。
多少名门闺女仰慕如斯,只盼一眼回眸。
秦可长睫微垂,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细细的胳膊绕到他的腰后,如同昨夜一般,好似那般的自然,没有人问这样是否合适。
“表妹在想什么?”谢曜低头,看着她轻轻颤动的眼睫。
他身上温润好闻的男子气息再次包裹在她周围,衣襟上淡淡的竹香似乎也一点点的侵袭而来,秦可婉婉启唇:“在想大表哥什么时候带我回京。”
谢曜微微一怔,“想回家了?”他说的是回家,而不是回京。
秦可抬起脸,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嗯,想回去了。”
谢曜扬唇:“十日,再有十日。”
秦可听他说还有十日,慢慢的也弯起眼眸:“好,那我等着。”
她细长的手指轻轻绕过他腰间,手指灵巧,轻而易举将元若方才没有解开的节扣解开,又在他的注视下系好了腰带。
系好了,胳膊却没有离开。
视线落在谢曜侧面的那个荷包,秦可微笑扬唇,“大表哥今日怎么也带着,似乎与骑装有些格格不入。”
谢曜也低头看向她指尖的荷包,声音很温柔,却也很郑重:“表妹所赠,当一刻不离。”
秦可忽的就笑了,指尖在那荷包上游走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抽身:“好了。”
她预备离开,谢曜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许她离开了。
秦可不动,只感受到他视线灼灼,声线擦过耳畔,低沉中还带着一丝缱绻:“等回京后,表妹可允我一事?”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秦可一愣,目光掠过窗外的浮影:“什么事?”
她问,谢曜却又沉默了。
窗外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轮廓和视线看起来十分的柔和,他沉思片刻,抬手习惯性的抚了抚她的头:“回京再告诉你。”
秦可只好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我等着。”
时辰差不多了,谢曜不得不离开。秦可送他到门口,一双眸里噙满了关怀和不舍,谢曜放低声音:“不必害怕,在家里安心等我便是。”
得到他再三允诺,秦可颤抖点头,只是眼尾是殷红的,睫毛也像蝴蝶的翅膀一般。
门外皆是等候的小厮和侍卫,见她这般担忧自己,谢曜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抚上她的侧脸,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的眼尾,启唇,是无声的两个字——等我。
被他抚摸过的地方传来微微暖意,秦可心口微颤,在谢曜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忽然忆起了姨母那日的话语:“你现在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泪光忽然模糊了视线,她知道了。
从昨日起,她便什么都知道了。
秦可站在门口良久,“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