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握紧了手,闷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韩淮肯定认为他的命比起阿娘的命更重要,没有理由不答应的,任毓又瞥了一眼韩淮,对方正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晏叹了一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接着问韩淮:“韩尚书,可是忆起来了?”
韩淮却是将眼睛闭上了,说话毫无尊敬之意:“那又如何?”
言之必行,这不是韩尚书的处世之道么?”
受了重伤,狼狈不堪的青年,不作回应。
周晏见状,也不再多言,只将手抵在唇边,吹出了一声短促的音调。他说:“将韩尚书带下去疗伤。”
第67章 好奇心
“诶诶诶, 你过来。”一人长臂一伸,想旁边的侍卫揽过来,他头发凌乱, 脸上还有些泥,五官很出色, 身上穿着黑色劲装,上边沾着泥点。虽是与人谈话, 目光却直直地往前面的营帐看去。
“你说,这韩尚书怎么来的?还受了重伤。”他是看着人惨兮兮地被抬回来的。
侍卫是景文, 他抬起胳膊就挡住了这自来熟的人, 看也不看林归凡,冷声道:“林小将军,不若先去梳洗一番?”
林归凡收回手, 听罢,摸了摸鼻子,手上的脏泥也蹭到了脸上。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脸一下皱成了一团。
“至于韩尚书, 想要知道缘由的话, 你不如亲自去问。毕竟, 你们是有交情的。”
此刻有侍女端着染了血的棉布出来, 没多久,巫医也出来了。
一旁的景文瞧见了, 睨了一眼林归凡,“走了。”他还得去将东西交给国师大人, 转身离去。
林归凡注意到景文看他的最后一眼带着嫌弃, 心里啧了一声, 这赖谁?
他真的服了, 如果不是因为找陛下,他会这样吗?
“唉,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我啊。”
林归凡拍了拍脏衣服,部分凝固住的干土掉在了地上,眼睛转了转,闪过一丝狡黠。原本脚步朝着河边去的,又改成往韩淮帐子那去。
营帐外守着两个侍卫,见他要进帐子,还主动恭敬地掀开了帐帘:“林小将军,请进。”
他自然是进了,营帐内的所有布局都是一样的,而这间不一样的是,一进来就闻到苦涩古怪的药味。林归凡不在旁的事物上留下过多目光,视线直直地往榻上的病人看去。
那人披散着头发,神情疲惫,双目紧闭,上身都缠着许多白色的布条,部分是深褐色的润湿状态,古怪的药味就是从此传出,腿上盖着薄被子,看得出来是遭了罪的。
林归凡眼神变了变,,语气关切:“韩尚书,你这是怎么伤的?怎么会有歹人如此嚣张,竟然敢伤害朝廷命官?”
韩淮掀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归凡:“滚。”
一股比药味还怪的味道从面前的人身上飘了过来,他紧锁眉头,“你掉进沟里了?”
林归凡见他嫌弃,更是来劲,一屁股坐在榻上,将衾被染黑,味道直冲他脑门。
“哎呀呀,不过数日不见,韩兄就对我如此生疏,林某可是会伤心的。”他还挪了挪身子,将身上的脏污蹭得更多了。
韩淮:“……”
“你进来就是气我的?”
“怎么会,我是来慰问慰问,毕竟韩尚书可是受了重伤不是?”林归凡收敛了肆意打量的目光,他唇角微微上扬,给了韩淮一个笑脸,没想到韩淮这伤得还挺重。
韩淮:“见完了,可以出去了么?”面前人身上的味道熏得他头疼。目光里面的幸灾乐祸,他看得清清楚楚,语气算不上好,“出去吧,我累了。”
林归凡见他确实虚弱,抿着唇摇了摇头,他现在不出去:“我想问一件事情,主要是我这个人好奇心重。见到了就想刨根究底,所以劳烦韩尚书听一听,然后告诉我想得对不对,可行?”
韩淮在被巫医处理伤口的时候,用了麻沸散,痛感减弱,现下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的疼痛在慢慢恢复,他的唇干燥起皮,唇色发白,嘴张了张准备拒绝。
“事关任羽和……皇后。”林归凡直接出言,满意地看到韩淮神色变了变,“若是韩尚书不想听的话,那我就和陛下明说了,”林归凡顿了顿,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你掉包了皇后。”
韩淮沉默了一瞬,抬眼看着他:“所以呢?”
林归帆将手心在衾被上蹭了蹭,接着说道,“据说帝后大婚没有过多久,你娶了一房妾室,是忠勇侯府的表小姐,这表小姐怎么之前从未听闻过呢?”
韩淮:“……”
“现在的皇后模样与任羽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但五官眉眼,都能看得出忠勇侯的影子,你说,这其中有着什么关联?”
身上的疼痛加剧,韩淮额角渗出了汗水,他往后面的凭几上靠了靠,就听到林归凡继续说道:“我还记得帝后大婚之前,丞相府流传着一个传言,韩尚书看上了一个婢女,还为了这个婢女受了伤。”这个当初他并未留心,因为韩淮这个人一旦了解一些,就知道对于奴婢这一类的人带着深深的厌恶,平常都不让人过多接触的。甫一听见到此消息,还以为是哪个肖想主子的婢女编造的。
“这个婢女,是不是与任羽长得相似?”
“我猜,你做了一件大事。”
林归凡这些天,一直带领着众将士找周晏,那场大雨过后,才进密林,他就见到了景文,带来了陛下的口谕:继续佯装搜寻。
一切照旧,皇后那边,他派了两个据说是禁军考核武试成绩最好的两人。没过多久,皇后和皇上就一同到了集合点,韩淮被侍卫抬着,惨兮兮的。
而这中间佯装搜寻的时间有点无聊,他就想这些事情。虽然与他无关,但是与韩淮有关不是?
韩淮闭了闭眼,伤口敷着的药开始起作用,热热地,更加让人难受了。林归凡的话,让他不得不分出心神,继续听下去。
“帝后大婚,你将找了现在的皇后替嫁了。之后就娶了任羽,啧啧啧,她那个娇小姐怎么会做妾啊?”林归凡摸了一把下巴,见韩淮冷冷地看着他。
林归凡笑了,知道韩淮不反驳,这事情就是真的了。韩淮胆子可真大,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韩淮啊韩淮,你这替嫁,应该是将正儿八经的正主送入了宫。任羽,说不定是个假小姐哩。听说之前忠勇侯有进宫面见过皇后,却一点异议都没有提出,皇上也没有其他动作。而且,他见了好几次韩淮吃了忠勇侯的闭门羹,态度一点都不是对待女婿的模样,厌烦得很。
更重要的是,国师大人没有提出异议,还收了现在的皇后作为弟子。这世上,有国师大人无法预料的事情么?
“说完了?”韩淮疼得满头大汗,撑着气说道,“你若是想去告知陛下,那就去!”他本就没想过此时能够隐瞒多久,甚至觉得帝后大婚当夜就会败露,那婢女就算学了一年的贵族礼仪,骨子里的卑贱也是遮不住的。
林归凡感叹道:“哎呀呀,别激动,我和你可是好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他最后在床榻上用手压了压,起身,“祝韩尚书早日康复。”
转身过去的时候,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扬,他一直就觉得韩淮目中无人,过于自傲,这下估计……
“对了,或许,你忽视了一些重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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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事情就是这样。”任毓将一切都托出了,她本就不想对周晏撒谎的,这些事情也一直压在心里沉甸甸的,她说完就低下了头,咬着唇,很是不安地揉搓着帕子。
她不想的,这些事情的发生,她都没有能力去阻止。
久久没有听到回复,她心跳都在加速,酸涩和惶恐的情绪都在攀升,“陛下……”
她被人捧起了脸,那人漂亮的琥珀色的丹凤眼看着她,满眼都是她,盛满了心疼:“怎么哭了?”
少女听到仍旧温和的问话,终是忍不住,嘴一瘪,眼眶一圈染了红意,晶莹剔透的圆珠子一颗又一颗地落了下来,滴在了捧着脸庞的手上。
第68章 故土
主帐里边, 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坐在美人榻上,因为被人捧着脸,小脸全部露了出来, 眼眶有泪珠打转,鼻尖泛红, 她眉眼姝艳,此刻模样惹人怜惜。
任毓觉得自己矫情, 她不想哭的,她只是有点难受, 陛下对她太好了。
“我、我太没用了……”她垂下眼帘, 蝶翼一般的长睫毛颤抖着,其上附着着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想要平复下来。
倏然间,任毓呼吸一滞。
捧着她脸的人竟是俯下身,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葱白的手指无措地绞着帕子, 因为, 那人用了很轻的力道, 在吮她的泪水。
呼出去的气都变得滚烫, 心口的声音仿佛有一个小人不停地打着鼓面,砰、砰、砰。
“看着我。”周晏的声音低了些, 原本清冽温和,现在压低了嗓音, 带着缠绵悱恻之意。她听话地抬起眼, 带着水光的杏眼, 染着绯色的双颊, 红得发艳的唇。
这些对于周晏来说,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这是他的妻。
额头相抵,气息交缠,两人的呼吸都加重了些。
这样的气氛过于不妙,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要突破桎梏,她像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瑟缩了一下,任毓小声地问了一句:“陛下不生气吗?”
尾音发颤,因为情绪波动大,声音哑了些许。
若不是她侥幸真的是忠勇侯府的千金,那她就是与韩淮联合,故意破坏国师占卜,想让大梁发生祸事。
“朕,”周晏顿了顿,将少女垂下的发丝别到其耳后,看着那双圆润的杏眼,缓缓说道,“我不生气,为何这般问?嗯?”
周晏听完皇后讲述一切的时候,心里就沉甸甸的。原来,皇后不是被娇宠着长大的。难怪,难怪……
任毓轻声说道:“我,我的身份,配不上陛下。更何况,如果我不是忠勇侯府遗落在外的千金,那我现在只能以死谢罪……”
周晏的指腹在对方如同羊脂玉一般光滑细腻的上稍稍摩挲了一下,丹凤眼微眯,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只要是你就好。”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两人不是帝王与皇后,只是一对处于同等级寻常的夫妻罢了。眼见面前的女子,露出些许错愕的情绪,周晏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将一直深埋于心底的话宣之于口:“我们,我们早就在大婚前就见过数次。上元节那日初见时,我就对你生了爱慕之心。”
听见“爱慕”二字,任毓错愕,她觉得脸上开始发烫,升腾起了灼人的温度,周晏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四目相对,她忍不住想要躲闪。
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种欣喜之意。她抿了抿唇,控制自己没有躲闪,就是视线有些飘忽不定,落在周晏的耳垂处,才发现早就红得滴血。
原来,陛下也不是表面上的那般冷静。
周晏将手收了回来,虚虚握拳抵着唇,偏头轻咳一声。他继续说道:“世人只知国师赐婚,韩尚书与任千金这一对相爱的鸳鸯被拆散,上京里传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故事。每一个故事里面都是对他们二人的惋惜,而我,在其中就是恶人的形象。”
任毓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些,那个时候听说赐婚的事情。并未多想,毕竟她只是一个婢女,这种事情和她也没有关系。没想到,她被带到了韩淮的身边,开始了一段痛苦的日子。
“这些陛下怎么知道的?”
周晏沉默了一瞬,幽幽地说道:“这些就得问国师了。”他不想知道的,浅浅了解一下忠勇侯的女儿姓甚名谁,以及在上京有什么众人都知道的事迹,他觉得就可以了。
这些,周晏是没有兴趣知道的,毕竟,听见这些东西,他的心情还是会受到影响的。也不知国师为什么对这些如此热衷,一有消息不是拉着他出去,就是派童子送来话本子。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任毓:“???”
国师大人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不知怎么,她想到那次,被韩淮强硬拉着赶她回丞相府的那次。在胡同里面,她见到国师与周晏都是做的寻常打扮。嫁入宫中后,周晏和国师的往来也很频繁,或许,国师也是周晏消息网的一部分。
任毓收敛了面上的疑惑,继续摆出聆听的乖巧模样,这让周晏觉得方才旖旎的气氛都被打撒了,他这时再表露心迹,也……
但见刚哭过的姑娘亮晶晶地看着他,罢了,不管是什么气氛,只要是对的人就好。
“我其实是不想娶的,国师的占卜也不是没有失策的情况,但是没有那个皇帝会拿国祚当赌注,朕只能这般。原本想着将人娶回来后就相敬如宾,各不干涉,国祚的延续并非全靠玄之又玄的占卜,等朕将大梁巩固后,就会解除婚约,赐婚给韩淮。”
“韩淮在帝后大婚前的动作,朕是有所察觉的,但国师让朕无需留意。或许,那个时候,国师就发现了什么,或者说,算到了什么。”周晏半阖着眼睛,长睫毛遮住了琥珀色眼睛里的复杂情绪。
任毓抿了抿唇,没有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