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们不敢出声。
等喜袍穿好,妆画好,也带上了首饰,披上凤冠霞帔,刘妈也来了屋中。
“辛苦各位了,刘妈。”温印吩咐了声。
刘妈上前,分别往喜娘们手中都递了银子。
喜娘们都意外,原本这桩亲事,谁也没盼得会得赏银……
喜娘们面面相觑,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赏银里,刘妈紧紧握住温印的手,“二小姐,老奴来送送你。”
刘妈不动声色将东西赛到了温印手中。
温印接过。
……
吉时早就过了,天家下旨定好了今日是婚期,谁都担不下这个责任。喜娘给温印盖上喜帕,再搀扶着温印往老夫人屋中去。
李裕在病榻上,不能来迎亲,喜娘扶温印去老夫人屋中辞行。
盖上红盖头,就不能再同喜娘之外的人说话了。
喜娘代为开口,“新娘子来辞别祖母了。”
喜娘扶着温印,温印朝着祖母的方向作揖。隔着喜帕,温印看不见祖母,却能听到祖母的声音里带着轻颤,“我儿,否极泰来,平安吉祥。”
旁的人家,家中有女儿出嫁说的都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相敬如宾”之类,但老夫人这处的“否极泰来,平安吉祥”几个字却应景。
短短一句话,喜帕下,温印再度红了双眼。
苑外迎亲的鞭炮声响起,温印转身,才又听到祖母的轻泣声……
这是温印第一次听到祖母的哭声,像刀子碾在心口一般。
苑中,却有内侍官的声音响起,“哎哟,同白事撞在一处真晦气!赶紧放鞭,还有喜乐呢,奏起来!”
旁人提醒,“茂竹公公,不好吧,府中还有白事呢……”
名唤茂竹的内侍官戏谑道,“放!越热闹越好!”
温印记住了这道声音和名字。
周遭格格不入的鞭炮和唢呐声中,喜娘扶着温印出了侯府,上了花轿。
花轿起,喜娘跟在花轿一侧。
这一幕并不陌生,温印在早前的梦里便梦到过。也梦到李裕病重,在床榻上昏迷未醒,来不了迎亲,也没办法拜堂,都是喜娘抱了一只公鸡代劳,而方才的爆竹声和喜乐声中,温印也果真听到了公鸡的声音。
李裕已经是废太子了,自然不会还留在东宫中,眼下东宫的主人,已经是李坦……
这一路的喜乐声不断,盖着喜帕,温印也不知花轿是去往何处的,但行了这么久,约莫当是京郊了。
李坦有多讨厌李裕,这日后的路就会有多凶险。
废太子这样的事不常有,可但凡太子之位被废黜的,多会给以封号,但李裕却没有;没有封号的废太子如同庶人,却未必有庶人的日子好过。
等花轿停下,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喜娘扶她跨过火盆。
府中没有宾客,也并不热闹,而后的拜堂也只有司仪的声音。
喜娘抱着公鸡同她对拜。
这些温印都梦到过,所以反倒平静,不似上次半途梦中醒来时额头还渗着丝丝细汗。
司仪口中那声“礼成,入洞房”响起,温印还是些许错愕,她真的,成亲了……
喜娘一手抱着公鸡,一手牵着喜绸领了温印至洞房前。旁的喜娘扶了温印坐床,床下铺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坐下时,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新郎官行不了洞房礼,喜娘替温印揭下的喜帕,口中说着祝辞,“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温印自己摘下凤冠,轻声道,“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喜娘们朝她福了福身,相继出了屋中。
温印环顾四周,眼前红烛摇曳,满眼大红喜庆之色。
等她低头看向床榻上的李裕时,温印蛾眉不由蹙了蹙。
这是有多恨他,才会这样……
“黎妈。”温印唤了声。
黎妈入内,“二小姐?”
“打盆水来,我给他擦擦脸。”温印看向床榻上的李裕,“总不能一直这幅模样,叫人作践的……”
作者有话说:
成亲啦
四舍五入也算见面啦
先给鱼宝宝洗脸吧
第005章 白白净净
以冲喜的名义成亲的,大婚当日新郎官脸上没有血色不吉利,所以会抹一层淡妆,这是喜娘告诉她。
但眼下看,是上了妆,却有人却借题发挥,给病榻上的李裕先扑了一层白得渗人的粉,再在他脸颊上抹了大红的胭脂。若不是这屋中红烛摇曳,他身上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喜袍,鼻尖还有微弱的呼吸在,他整个人安静躺在床榻上,像极了丧事的妆容……
这是有多恨他,才会在新婚夜给他画这样的妆?
她早前就听父亲同祖母说起过李坦心胸狭窄,如今看,他能这么对李裕,是棒打落水狗的意味在。能折辱到这份上,虽然未必就是李坦授意,那也是他下面的人依葫芦画瓢揣摩了李坦的心思才会如此……
人心就是这样,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但能由人这么作践李裕,李裕身边应当没人了。
今日李裕母亲的忌日,特意挑在今日成亲,还画这样的妆……
是诛心。
温印垂了垂眼眸。
黎妈听了温印口中的话,不由上前看了看,但这一看便呆住,也伸手捂住嘴角,“这!”
黎妈心中似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就算是废太子,那也是天家的血脉,是侯府的姑爷啊,今日还是大喜日子,怎么能这样!
黎妈心中似憋了一股火,但又清楚这里不是侯府,到处都是东宫的眼线,黎妈生生将火气压了回去。
温印温声,“去吧,黎妈,打些温水来,我给他擦干净。”
“好。”黎妈应声照做。
临出屋门口,黎妈深吸一口气,敛了脸上愁容,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出了屋中。
黎妈未回,温印先捏起手中的帕子,坐在床榻上替李裕擦脸,他脸上扑得东西太厚,不先擦干净沾水就是一团,温水也洗不干净,温印只能先用手帕将他脸上浮夸的东西先擦掉。
她原本是想好好看看的。
哥哥豁出性命也要救回来的人,是什么模样……
但眼前的人都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了。
温印耐性擦拭着。
黎妈端了温水回来,稳稳放在床边一侧的架子上,温印伸手就可以够到。
黎妈也没走,就一旁安静候着。
温印伸手将毛巾从水中捞起,清澈的水声里仿佛都藏了温柔,她指尖捏着温热半湿的毛巾,平和耐性得擦拭着刚才已经用手帕擦过的地方,眼中没有慌乱、嫌弃之色,也没出旁的声音,真就是细致得替他擦脸。
稍许,温印低声,“黎妈,再换一盆水来。”
“好。”眼见着姑爷的脸快要擦出来了,黎妈赶紧应声。
温印伸手将毛巾放回,盆中的水和毛巾都被染成了胭脂遇水的颜色,不能再用。
另一盆水打来,温印继续替他擦着脸,认真而专注。
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似振翅欲飞的金翅蝴蝶,侧颜隐在红烛微光下,剪影出一道明艳的轮廓,动人心魄,又不着半分痕迹……
温印慢慢松手,这次,有人的脸终于洗干净了……不像先前那般渗人的大红配惨白,露出一张年少俊逸的脸。
温印将毛巾放回水盆中,仔细打量他。
好赖替他擦了这么久,也应当好好看看……
李裕一直病着,也在病榻上躺了许久,气色不应当好,但她方才一直在用温水给他反复擦脸,温和的水温反倒让他脸上多了些自然的红润颜色。
温印也才看清他本来的模样……
一张极富少年气的脸,至少,不是她印象中固有的那幅牙齿都没长齐的模样,还隐约有些好看。
带了少年气的好看……
温印不由多看了一眼。
温印身侧,黎妈也由衷得赞叹了一声,“哎哟~”
黎妈不敢高声,特意压低的声音反倒让赞叹里多了些旁的意味……
温印转眸看向黎妈,“怎么了?”
黎妈早前一直紧绷着的神色,眼下仿佛忽然缓和了下来,眉间的愁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眸间露出的会心笑意,也如实朝温印道起,“方才见姑爷那幅模样,老奴其实是真的吓倒了,心里怎么都不踏实,但等姑爷的脸擦干净,仔细这么一看啊,我们姑爷的五官还真挺端正的,越看越俊俏……”
温印:“……”
黎妈会错了意,凑近了些, “二小姐您看,睡不开颌,双眸紧闭,是睡相好。睡着的时候闭了眼睛,没有了眼神交流,还能有这样精致的相貌,只能是五官生得极好。”
黎妈不由叹了叹,声音里带了稍许遗憾,“可惜姑爷病重,姑爷这要是没病,倒真是一幅好颜色,俊俏儿郎……”
言及此处,黎妈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不应当这么说,遂又赶紧改口,“等姑爷醒过来,身子调养好了,肯定相貌堂堂。”
温印又看了李裕一眼,没有出声。
短暂的喜悦一过,黎妈眸间又染忧色,“二小姐,今晚老奴留下陪您吧。”
虽是新婚夜,但姑爷这幅模样,黎妈是担心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