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印,你怎么了?”李裕先看她。
听他说完方才的话,温印眸间便似染了一层黯沉。
温印低声道,“赵暖是我表妹……”
“赵暖?”李裕意外,“赵国公的孙女赵暖?她母亲不是江洲云氏吗?”
他对赵暖有印象,是因为赵暖同他年纪相仿。
母后在世时,他有一次听父皇与母后商议立太子妃的事,他听到过赵暖的名字,所以留意过。
但只是留意,知晓的不多。
譬如,只知晓赵暖的母亲是江洲云氏,但同温印有什么关系,他没听说过。
温印轻声道,“云家老夫人同我外祖母是亲姐妹,云家到赵暖母亲这一辈全是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但一直没有。我姨母从出生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时常生病,看了许多大夫都没起色,后来不得已,外祖母找算命的先生替她算过一卦,说姨母的命理同娄家命理相冲,除非抱养给别家能解,但我外祖母一直舍不得。”
温印轻叹,“再后来有一年,外祖母正好带了我母亲和姨母去江家小住了一段时间,就是那段时间,姨母的身子真的好了很多,还能跑能跳,不像早前在家中,迎风咳嗽,连风都见不了,虽然未必是算命先生说的命理缘由,但江洲水土适合姨母,外祖母就同云家老夫人商议,把姨母抱给了云家做女儿,也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后来姨母一直养在云家,也改了姓氏,又从云家出嫁,所以,其实我和赵暖是表姐妹,小时候也都在外祖母身边呆过,也都同外祖母亲近。前两年外祖母病了,母亲和姨母又都不在了,我和赵暖在定州陪了外祖母一段时日,后来赵暖先回了京中……”
“如果国公府出事,赵暖出事,外祖母那处……”
温印没再说下去。
李裕也是第一次听说其中缘故,但见温印是真的神色不好。
李裕想宽慰,“温印……”
温印摇头,“没事,我就是忽然想起。”
她也知晓担心并无作用,眼下的永安侯府也好,她同李裕这处也好,都在李坦的耳目之下,不能鱼死网破……
李裕开口,转了话题,“你之前在定州娄家呆了两三年,那你见过娄长空吗?”
温印僵住,“嗯?”
忽然从李裕口中提及‘娄长空’三个字,温印还以为听错。
心底也莫名紧张。
“娄长空。”李裕以为她刚才出神,没听见,李裕又重复了一次。
“他应当是你表兄吧。”李裕看她。
温印支吾,“嗯,是,你……你认识他?”
温印眨了眨眼。
李裕也摇头,“不认识,也没见过,但我听过。”
李裕继续道,“我听过的商人名字不多,他是一个……”
温印.心中唏嘘,不知道当高兴还是当感慨,还是当庆幸……
李裕又道,“你刚才说赵暖是娄家老太太的外孙女,那也就是娄长空的表妹?”
温印木讷颔首,“嗯,是。”
当然是。
李裕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娄长空有印象吗?”
温印摇头:“……”
她上哪里知道去?
好端端地,他关注娄长空做什么……
李裕却未隐瞒她,“娄家是长风南边有名的商贾,娄家手中的生意做得很大。娄长空是娄家的东家,也是这几年接受娄家生意的。娄长空年纪不大,去到何处都一掷千金,出手很阔绰,而且极讲信用,愿意同他做生意的人很多。娄家的生意早前也好,但到了娄长空手中,翻了好几番,甚至,十几番。娄家的生意在他掌控下,开始同东陵,南顺,苍月几国都有往来,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出事之前,我让人查过娄长空……”
温印皱眉,“他本本分分做他的生意,遵纪守法,你好端端得查他做什么?”
李裕莫名听出她语气中的维护,偏心和不满……
温印很少如此……
李裕心中莫名怔了怔,下意识觉得她对这个娄长空有些特别。
李裕微顿,而后才沉声道,“我是听说,娄家在南边开采出了一片铁矿……”
温印不做声了。
真的是狗,跟个狗鼻子似的……
这铁矿才多久的事,这就闻到味儿了,但看来李裕真的是一早就盯上娄家在南边的铁矿了……
果真一说到娄长空就不吱声了,而且眼中明显有戒备。
李裕心里莫名不舒服,继续道,“这事知晓的人不多,但如果娄长空愿意把这片铁矿交出来,国公府的旁人暂时不知晓,但赵暖一人是能换出来的。这铁矿很值钱,但对李坦来说,这批铁矿根式无价。但前提是,娄长空一个商人,愿不愿意用无价的铁矿来换赵暖?”
温印轻嘶一声,握拳至出唇边顿了顿,她早前怎么没想到的?
果真还是李裕了解李坦,知道李坦想要什么?
“怎么了?”李裕见她出神。
温印赶紧回神,“没什么,我就在想,娄长空他大概应当是愿意的吧,他人很好,我想办法送消息给他……”
李裕果真看她,“温印,你好像很信任他?”
温印忍不住唏嘘,“他,他是我表哥,我当然信任他……”
李裕多看了她一眼,想起娄长空同温印是表哥表妹,温印只要一提娄长空就很维护,李裕心底没有由来大的不舒坦起来,也会忽然酸道,“所以你知晓陆家通过阮家运送粮草,也是因为娄长空的缘故?”
咦?她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理由!
温印轻嗯一声,嗯,对,就是娄长空!
“你让打探京中消息,还有联络甘雨的,都是娄长空的人?”李裕看她。
温印颔首,“嗯。”
李裕不吭声了。
温印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对娄长空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也怕他再多问起娄长空的事来,她露马脚,便主动开口道,“对了,还有一条,是关于沧州贺家的。”
“贺家怎么了?”说起贺家,李裕眉头拢紧。
李裕在意贺家,温印尽收眼底。
“贺家在沧州反了,贺瑜说李坦借着清君侧的名义,谋害忠良,架空天家,还废了太子,实属倒行逆施之举,所以贺瑜在东边举旗,又发了檄文声讨李坦,说要讨逆。”
温印看他。
李裕语气明显沉了下去,“贺瑜在沧州,背靠环洲,紧邻东陵,他若举旗反了,会被李坦和东陵两处夹击。这次东陵和长风交战,一开始就有猫腻,东陵处处占据先机,也是冲我去的,李坦和东陵之间一定有私下交易。贺瑜夹在李坦和东陵之间,沧州撑不了多久……”
温印见他不说话了,应当是陷入了思绪之中。
温印也没有出声扰他。
李坦入主东宫,把持朝政,眼下能打探到的消息,对李裕来说都不算好消息……
应该说,很长一段时间,他听到都不会有好消息。
但他应当要知晓。
“你今日说,甘雨这处,你已经让人去接触了?”李裕忽然问起,“是在侯府内?”
“嗯。”温印应声。
“温印,日后要小心些了,如果李坦连国公府都要对付,恐怕也不会对永安侯府手软。”他担心她。
她轻声,“甘雨这条线值得冒险,不然再等,最快就是腊月初八,腊月初八若是再有事端,就要腊月下旬了。你醒过来的事情眼下还能瞒着,但隔不了多久,宫中会再让太医来,到时候瞒不了太久,你提前同甘雨联络上,也好知晓怎么应对……”
李裕微讶,“你是因为这条,才赶在归宁的时候联系甘雨的?”
温印颔首,“是,未雨绸缪,才不至于捉襟见肘,甘雨的事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李裕看她,刚想说什么,温印温声道,“先睡吧,眼下就这些,等日后,我再让人慢慢打听,今晚别想了。”
温印说完,将盖在身上的锦被抱在怀中,看模样,是要准备下床。
“去哪?”李裕回神。
“困了,睡觉啊。”温印回头看他。
“那,那你抱着被子下床做什么?”李裕也看她。
温印应道,“我让黎妈备了被褥,今晚我睡床下,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李裕:“……”
—— 你要是不习惯,明日让黎妈抱床被褥来,我睡床下?
李裕想起当时她是这么说过,他当时也默认了。
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了,她还记得。
李裕轻声,“温印……”
正好温印转头,“怎么了?”
李裕刚想开口不用,但又忽然滞住,他要怎么说,总不能说他不想她去床下,他不想一个人……
温印目露迟疑,李裕硬着头皮道,“别睡床下了,黎妈说你怕冷吗?地上太凉了……”
温印拍了拍怀中的被子,告诉他,“我让黎妈多备了床褥和被子,碳暖也搬到近侧了,不会凉的。”
更重要的是,虽然她怕冷,但对比第二天醒来,手还伸在李裕衣襟里取暖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而且还不止一次,她觉得睡地上也不怎么可怕,也愿意……
李裕低声,“我睡床下吧,我是男子,哪有我睡这里,让你睡床下的道理?”
温印古怪看了看他。
猝不及防,伸手抚上他额头。
李裕愣住。
温印唏嘘,“没发烧啊,怎么说这种糊话。你还昏迷着,到时候让人看见你睡床下,我睡床上,我要怎么解释?”
李裕:“……”
他全然忘了这一出。
最后,温印还是抱着被子下了床榻。
两人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