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软果真支吾,“这酒肆吧,最近唤了东家,估摸着换了经营方式,想多揽客吧。”
确实揽了不少客,路过前厅时很是热闹,到处都是伙计,他们也不显眼。
两人很快到了三楼,循着路线,抵达传菜处。
菜是通过升降板上来的,两人端了菜往三楼的雅间去。中途还遇到了不少伙计,李裕看得出都是和他身高差不多,身形相仿的伙计,混在其中不要说发现,根本没人会多看一眼。这些都是特意安排好的。
赵记酒肆才换了东家……
那不用再猜了,李裕也知晓是娄长空。
这么大的手笔,就温印一句口信的功夫。
这种信任关系,堪比最信任了……
思绪间,两人已行至东辉间门口,安润已上前敲门,“贵主,上菜。”
李裕收起思绪。
“进。”李裕听出是江之礼的声音。
李裕跟在安润之后入内,因为低着头,又是一样的伙计衣服,江之礼一时看不清,也不好第一时间动弹,只是目光盯向前方,看着李裕缓缓抬头。
江之礼起身。
安润朝李裕轻声道,“公子,我在外面守着,上下左右周围几间都清空了,安全,有事公子唤一声。”
李裕点头。
等到安润退出去,从屋外阖上屋门,江之礼上前,“殿下。”
早前朝中传闻纷纷,从太子在战场上受伤昏迷,到入京后被拘在离院,再到后来太子醒,整个太医院跟着寝食难安,最后到早前离院的一场大火……
扑朔迷离的传闻太多,江之礼从入京前就一直提心吊胆着,即便有丁胜来寻他,丁胜不可能有问题,但他都怀疑,真的是殿下?
但当李裕出现在他跟前,摘下头上伙计的帽子,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时,江之礼恭敬拱手,“江之礼见过殿下。”
李裕伸手扶起他,“免礼,怀瑾,辛苦你入京一趟。”
江之礼抬眸看他,“殿下安稳就好,爷爷和叔父都担心,要我亲眼看到,他们心中的沉石才会落地。”
江之礼言罢,又退后一步,仔细打量起李裕来,眼中大都是庆幸,“还以为殿下会一脸愁容,没有精神。眼下看,瘦是瘦了些,但精神还好。”
李裕想起了温印说他最近越来越像饭桶的话……
“时间不多,我还要赶回去,直接说正事。”李裕淡声。
江之礼先从袖间拿出那枚信笺,双手呈上至李裕处,“殿下让设法营救洛老大人,这是洛老大人给殿下的亲笔信。”
李裕接过,很快通读完。
洛老大人提及的重要之物,他知晓是什么。
洛老大人曾是祖父的伴读,不是太子太傅,但一直教授他,是他信任的人。
洛老大人原本已经告老还乡了,这趟是因为听说他在边关重伤昏迷,舅舅送他回京,洛老大人才特意入京来看他,却因此受了牵连。
这是他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提及的,但那时候他根本没醒,刚清醒的时候也记不起,是后来才慢慢记起的,所以也托江之礼要设法营救,洛老大人不是朝廷命官,看管不会很严……
但他心中提及的重要之物,李裕知晓一定是父皇的亲笔讨逆信。
李坦眼下是东宫,边关兵权都在他手中,父皇又被软禁在宫中,李坦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没有父皇的信,他就算能平安离京也师出无名,若是李坦调动驻军,也能对峙,但都是长风国中的内耗,受益的只能是东陵和临近诸国。
他必须要拿到父皇的亲笔信函。
李裕又问起,“洛老大人呢?”
江之礼低声道,“殿下,这封是洛晚钟老大人的绝笔。”
李裕全然没想过。
江之礼继续道,“前两日信函送至我这处时,洛老大人还在,这两日便过世了,洛老大人年事已高,一直在牢狱里吊着口气,眼下能听到殿下平安的消息,也将消息带给殿下,洛老大人也走得安心了。”
李裕眸间通红,良久才开口,“霍老大人,洛老大人,赵国公,还要死多少人……”
江之礼意外,“殿下都知晓?”
他一直昏迷,又在离院内。
李裕也不隐瞒,“我都听说了。”
江之礼宽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国公也好,几位大人也好,都在护着殿下,朝中和军中还有不少忠臣良将,殿下需要的是时日。李坦逼死赵国公,倒行逆施,朝中有目共睹,赵国公也好,霍老大人也好,逝者已矣,殿下当下要做的,是重新审视朝中之事。李坦当初能谋事,与东陵之间勾结分不开关系,眼下又以贺家为名,做将国土让与东陵之事,其心可诛。”
“贺家?”李裕诧异,“怎么会是贺家?”
他记得温印告诉他朝中局势,贺家在沧州反了。贺瑜痛斥李坦借清君侧的名义,谋害忠良,架空天家,还废了太子,在东边举旗讨逆。
他也告诉过温印,贺瑜在沧州,背靠环洲,紧邻东陵,他若举旗反了,会被李坦和东陵两处夹击,沧州撑不了多久……
江之礼看出他眸间疑虑,江之礼上前,“殿下仔细想想,沧州背靠环洲,当初殿下被东陵人设伏,东陵人的军队从何处来的?真的像事后说的一样,在殿下必经之路设伏了六日?那时候战况紧急,东陵哪有那么多军队可以一直候着?”
李裕僵住。
江之礼继续道,“殿下出事,陶将军走都急,爷爷让人私下彻查过此事,蛛丝马迹都与贺家脱不了关系。李坦心思缜密,让贺家举旗,人人便都以为贺家同李坦撇开了关系,但实则是步极其精妙之棋。沧州若被李坦和东陵夹击,在东陵进攻沧州之时,长风驰援必定疑虑,那东陵取沧州便不费吹灰之力,而以这样的方式,将沧州让到东陵手中,李坦也脱了干系,一石三鸟。”
李裕攥紧掌心,“为了这个皇位,他连国土都可以丧,父皇都可以软禁,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江之礼噤声。
李裕看他,“父皇呢?有父皇的消息吗?”
温印能打听到的朝中和宫中的消息很少,同江之礼比是凤毛麟角,江之礼这处能凭江家的关系在京中打探不少事情。江之礼知晓他要问,早前就打探过了,“陛下初一宴要露面,李坦要做得漂亮,陛下就要安稳,只是身子不太好了……”
李裕喉间轻咽。
江之礼又道,“叔父还有一句话要我捎带给殿下,忍一时长久,踏错一步,前功尽弃,等,还要再等。”
李裕眼眶微红,颔首,“我知道了,怀瑾,把李坦谋逆前后的事仔细说与我听,你知道的我都要知道,越详尽越好。”
两人在桌前落座,江之礼事无巨细,将谋逆前后事情发生细节和时间点悉数说与李裕听……
***
离院中,温印半踢半歇,玩了好一阵子的蹴鞠,都入夜有些时候了,温印才停了下来。
蹴鞠带玩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两人分别沐浴洗漱的时间,也差不多一个多时辰,这就有三个时辰过去了。
温印从耳房出来,躺在床榻上有些睡不着。
李裕未回,即便眼下一切都看起来平安,她心中也是担心的……
床榻上,温印开始想起旁的事情,腊月中旬了,时间过得太快,从她抵京起,差不多要将近一个月了,外祖母肯定担心她了,但韩渠应当会告诉外祖母京中的事宜。相比起她,外祖母应当更担心赵暖的处境。
温□□中轻叹。
温印仔细回想起京中这一月,从开始时的诸事小心,处处透着危险,到今日,李裕去见江之礼,算是慢慢走上正轨了。
但温□□中也很清楚,正轨,才意味着真正的危险才刚开始,而真正的好戏也才刚拉开帷幕而已……
温印看了眼屋中的铜壶滴漏,李裕和安润还没回来,李裕要见江之礼,肯定会将李坦谋逆的细节,还有朝中和军中的形势都问一遍,没那么快。两人见一面冒的风险极大,是要了解清楚,早不了。
***
李裕折回时,已是丑时前后,温印已经在床榻上睡了。
从早前那晚之后,两人一直默契得分开了两处睡,到眼下也是。
温印睡的床榻,他睡的小榻。
而当下,李裕回得迟,去耳房前,看到小榻前的案几上放着一枚食盒,应当是留给他的,李裕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串冰糖葫芦。
李裕怔了怔,莫名有些东西在心底轻而暖得流淌着,不似江河沸腾,而是涓涓细流。
也伸手,拾起食盒中,糖葫芦一侧的字条至手中。
他见过她的字,也认得她的字。
——否极泰来。
李裕眼中微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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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二小姐
晨间时候, 宝燕端了洗脸水入了屋中,踩着阶梯蹬蹬往二楼处来。
清维迎上,在转角处将人拦了下来。
昨夜夫人这处是清维在值夜, 宝燕知晓清维是特意来拦她的,宝燕眼中微讶, 轻声道,“清维姐姐?”
宝燕熟悉夫人的作息。
夫人都起得早, 这个时辰夫人差不多当起了……
清维低声,“再等会儿吧, 好了我叫你打水来。”
宝燕意外, “夫人怎么了?”
清维欲言又止, 但怕宝燕这处再多问,只得凑近了些,悄声道,“昨晚殿下回来得晚……”
清维点到为止。
宝燕也悄声,“这几日殿下和夫人不都是分开睡得吗?”
话音未落,只见清维指尖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宝燕忽得明白了——昨晚,殿下回来之后,是同夫人睡一起了, 所以两人眼下都还没醒……
宝燕唏嘘, 差一点就莽撞了。
清维嘱咐道,“先去吧。”
宝燕忙不迭点头,然后端着水盆下了阶梯。
清维这才折回阁楼处。
她昨晚值夜, 但也没想到昨晚殿下丑时过后回来, 沐浴洗漱完就直接去了夫人那处……
殿下刚回床榻时, 她是能远远听到夫人和殿下两人的说话声,但声音不大,后来似是也没旁的动静,应当是睡了。
眼下这个时辰了,夫人还没醒,清维也不好多问,只能先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