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中飞快揣摩着祖母这一句话要问的意思,很快会意,支吾道,“嗯,好……”
老夫人看她。
她再次应道,“挺好。”
老夫人特意道,“我怎么方才看着,他没说话的时候大都在看你,就是说话,余光也都落在你身上。”
温印:“……”
温印解释,“他第一次来侯府,紧张吧。”
老夫人笑了笑,“祖母怎么觉得你也紧张?”
温印撇清干系,“我是许久没见祖母了,激动。”
老夫人不由笑起来。
温印岔开话题,“刘妈,我想喝酸梅汤了。”
刘妈诧异,酸梅汤是夏天喝的,眼下都快年关了。
温印撒娇,“我就是忽然想喝了。”
老夫人叹道,“去给她弄吧,从小就惯坏了的,要是不给她喝,她稍后能吃冰。”
温印笑开。
刘妈连忙应声。
老夫人拍了拍肩上的手,温声道,“来,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好看看,这月余瘦了吗?”
温印上前,丫鬟置好蒲垫,温印半跪在蒲垫上,老夫人伸手绾了绾她耳发,“这次回来,是真长大了。”
温印:“……”
温印还在揣摩祖母口中‘真长大了’几个字的意思,又一眼看见祖母眼中的长辈期许,她忽然想起,她语重心长同李裕说长高长高的时候,李裕眼中看到的她是不是也是祖母这样……
***
书斋处,李裕同永安侯一道。
早前在偏厅时,只是苑中有禁军,眼下在书斋,连书斋内都有禁军在,应当是怕他同永安侯单独说什么话,全无隐秘可言。
“坐吧。”永安侯却似毫不在意。
李裕也在茶几对侧落座。
在朝中时,永安侯就同李裕熟络,不像方才老夫人说话。
“白茶?”永安侯言简意赅。
“好。”李裕应声。
长风国中会煮茶的人不多,李裕早前同永安侯一处说的多是朝事,他也是头一遭同永安侯在一处煮茶。
书斋里的煮茶器具齐全,永安侯也似没受书斋中的禁军影响,泰然自若。
李裕越发体会温印身上的那股平静淡然是从何处来得了。
等烧开了沸水,永安侯先用木夹夹了茶杯在锅中用沸水煮了煮,“在离院,阿茵有煮过茶吗?”
李裕愣了愣,摇头,“不曾。”
是不曾,而且大多时候是让黎妈给她泡茶,她自己嫌冷,窝在一处不动弹,一面饮着热茶,一面看书,用茶杯驱寒。
想起这幅模样,李裕不由笑了笑。
永安侯看在眼里,李裕敛了笑意,但知晓永安侯看到了,永安侯也没戳破。等茶杯洗好,用木夹取出,放在一侧备用。
书斋中伺候的小厮上前,换了另一壶水。
这壶水才是煮茶用的。
煮茶需要耐性,永安侯不急不缓,若行云流水,李裕也不着急,两人会不时说上一两句话,但大抵都同煮茶有关,不涉及旁的。
等第一波水沸的时候,永安侯正好说起,“阿茵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喜欢煮茶,一有时间,我们二人就会在苑中煮茶,好像还是昨日的事,其实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
李裕安静听他说起,没有打断。
一侧,是壶中开始一点点冒气泡的声音,很应景。
“我同阿茵的母亲是煮茶的时候认识的,那时也不知晓是谁,就是忽然遇到,一道煮茶,兴起时说了十余种茶的煮法,又逐一尝试,不知不觉间,就从晌午到黄昏,还耽误了路上行程,那时觉得时日过得真快,是最好的一个午后黄昏……”
李裕也是头一次听永安侯说起这些。
没有朝中之事,也没有时局焦灼,只有对故人的追思,怀念,却不沉重。如同听一个亲近的长辈说起重要而简单的事,越是平常的,越弥足珍贵。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间。
他早前储君,朝中各个恭维,很少有人同他说这些话。
他认真听着。
“来。”第一波水沸是精华,永安侯盛于他跟前。
“多谢岳父。”李裕接过。
煮茶为风雅之事,再小的杯盏也分三口饮才不算牛饮。
“好茶。”李裕是觉不同。
永安侯笑道,“下次让阿茵煮,她都会……”
李裕:“……”
李裕是想起在离院的时候,温印大多窝在小榻上吃点心看书;要么在梅苑里赏梅,逗猫逗狗;再要么,是逗他,想让她煮茶给他……
李裕支吾了一声,“嗯,好。”
永安侯尽收眼底,继续道,“阿茵的母亲过世得早,她从小就被我,还有她祖母惯坏了,殿下可有看到书斋苑中的那几树腊梅?”
言及此处,李裕颔首笑了笑,“看到了。”
寻常世家的书斋苑里大抵都会栽种兰花,青竹来衬托读书的氛围,亦或是四季常青的植物,很少见腊梅栽种在书斋苑中的。
腊梅冬季才开,也就是一年四季里三季都没有什么看的,李裕方才就觉得奇怪了。
正好二沸,永安侯一面给他盛茶,一面说道,“书斋苑中早前栽种得是青竹,后来她给我悄悄拔了,换成了腊梅树。”
李裕:“……”
李裕想笑,平日里已经习惯了温印的作风,如出一辙,不稀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永安侯继续道,“只是偷偷栽了,栽得又不好,也养不活,我怕她难过,还得找人换成能养活的,又让人专程盯着别出岔子,还要佯装不知道埋在苑中没有出头青竹被换成了腊梅。”
李裕正好轻抿一口,眼中都是笑意,“后来呢?”
这个故事吸引人。
永安侯也笑道,“后来有一日,终于见端倪了,还要演戏,哦,这处怎么成腊梅了。”
李裕笑开。
这也是李裕头一次见永安侯的另一面。
水过三沸,再饮便淡了,有人喜欢饮淡茶的,但有人三沸后就会弃了。
永安侯开口,“尝尝旁的?”
李裕应好。
再起一壶水,由清汤煮沸,两人依旧随意说着家常,因为方才说起过温印了,便接着温印小时候的事说,旁的一概都没提。
温印同祖母在一处摸叶子牌,喷嚏不断的。
“是不是着凉了?”老夫人担心。
温印摇头,“应当没有,也不冷。”
侯府的屋子比离院暖和多了,要着凉也不应当是眼下。但很快,温印就想起,是不是爹和李裕在说她的事?
温印又喷嚏一声。
温印感觉如果是,那自己的底应该都被爹揭光了才是……
书斋中,永安侯继续道,“阿茵是被我宠坏了,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娘亲过世得又早,我不宠着谁宠?所以阿茵有时会任性,脾气也大,殿下多担待。”
永安侯说完看他。
李裕想起温印会在半夜踹他下床,也会怼他吃虫子了吗,还会抢了他手中的纸页,逼他重写写思楚亭……
李裕会意笑了笑。
永安侯也领会了,遂而放心,李裕这幅表情,那就是女儿没吃过亏……
永安侯握拳轻咳两声,算是粉饰太平过去了,这个话题便也跟着翻篇。
李裕怎么也想不到永安侯的心思,但又明显觉察永安侯更和颜悦色了些,“尝尝这个茶。”
“好。”
***
入夜,李坦回了寝殿,贵平跟在身侧。
今日是贵平轮值,回寝殿的路上,李坦一脸疲惫之色,贵平知晓殿下是今日见了天家的缘故。天家是被架空,软禁在宫中,近日太医说天家身子不怎么好,殿下今日去探望,父子两人最后又不欢而散。
其实李坦入内时,便遣散了旁人,旁人并不知晓他们父子二人说了什么话,但最后李坦一脸怒意出来,也没人敢多问。
贵平跟着一道入了寝殿中,李坦忽然开口,“在他眼里,只有李裕才是他儿子,我不是!”
贵平使了使眼色,殿外值守的内侍官都撤了去。
不当听的,听多了并无好处。
“李裕就是一根头发都比我好,我是他眼中钉,他同李裕才是父慈子孝!”李坦烦躁砸了月牙桌上的墨砚。
殿下都得了贵平的意思,无人敢入内。
贵平知晓他没恼完,也没出声,果真,李坦继续,“孤就是要让他看看,谁才是他的儿子!”
贵平还未开口,殿外脚步声传来,有内侍官入内,“殿下,去永安侯府人回来了。”
李坦正在气头上,但永安侯府这处的消息,他同样想知晓,李坦咽下恼意,“进来。”
“说吧。”李坦没太多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