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黑,秀秀怕惹人注意,自己又着实离不开光,便点了头,再三保证会完好无损还给他,方才提了灯下马车。
等天完全黑了,秀秀梳洗过后要上榻休息,不小心撞到琉璃灯盏,灯一歪,里头的火瞬间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秀秀赶紧下榻,要将灯火重新点燃,却听见楼下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秀秀顺着楼梯摸索着下去,透过门缝瞧见崔道之的脸。
她赶紧将门打开,还没吭声,便陷入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
“别怕……”
秀秀要挣扎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好似很多年前,有一个人便是这般,日夜在她耳边哄着:
“别怕,秀秀,别怕......”
崔道之手持着一根灯烛,轻轻拍打着秀秀的背,像是哄孩子一般,生怕惊吓着她。
秀秀眨了下眼,眼睫上是从他发丝上掉落的水滴。
很快,从后院传来声音。
“老板娘,发生什么事?”
“是谁在敲门,怎么大半夜还有人来买酒的?”
秀秀心头一跳,她如今只着一件单衣,头发散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若是叫他们瞧见,不定吓成什么样。
然而在这种时候,不知为何,她却脱口而出一句连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崔公子,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第98章 “我好想你。”
门外, 原本淋淋漓漓的雨忽然又大了起来,顺着屋檐‘哗啦啦’往青石板上落,溅起朵朵水花。
秀秀被男人按着肩膀, 从他怀里出来,他似乎已经回过神来,一双漆黑的眸子沉沉望着她,手中烛火不断被风吹着,几经熄灭。
身后,隔着一堵墙, 几个伙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仿佛下一刻, 他们两人便会以如今这幅亲近的姿态暴露在众人面前。
崔道之握着她肩膀的手渐渐收紧,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老板娘——,您没事儿吧?”
猝然一声喊叫, 将秀秀惊醒, 她恍然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方才说了怎样大胆的话,不由下意识要后退一步, 然而崔道之却害怕她不见似的, 按住她的肩膀不放。
秀秀想说些什么, 却不期然瞧见他眸光里的神色。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 却无端为之心上一紧。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秀秀猝然吹灭崔道之手上的蜡烛, 拉着他往楼上去。
然而在走到拐角处,已经有伙计推开后门进来。
“老板娘?”
他再往前一步,便能瞧见崔道之的身影。
这些伙计耳力极好,秀秀又不敢叫崔道之此时往楼上去, 怕发出响声叫人听见,便只好推着他倚在墙角,自己则站在外侧,将他遮挡住。
“……头低一些。”秀秀在他耳边小声开口。
他太高,难保不会被她那几个伙计瞧见。
崔道之听话照做,温热的呼吸洒在秀秀脸颊上。
秀秀的皮肤瞬间有些酥麻。
她侧过脸去,惹得他一阵轻笑。
“什么声音,老板娘,您可睡下了?”长久没有得到秀秀的回应,楼下的伙计有些着急,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秀秀忙捂住崔道之的嘴,扬声道:“无事,你们自去睡吧。”
“可是我方才明明听见有人在敲门,老板娘,您当真没事?”
明明方才那敲门声很急,怎得片刻就没了,他们从前云游时,也听说过劫匪挟持主家不让他吭声,欺骗下人的事,再联想到方才那声不大显眼的男人轻笑,伙计们难免有些忧心忡忡。
崔道之的呼吸喷洒在秀秀的手臂上,惹得她额上沁起细密的汗珠。
她抬眼看了下崔道之,随即移开视线,对伙计道:
“没事,方才不过是有人求医,找错了地方,我已经打发他走了。”
言毕,秀秀感觉手下崔道之的唇角弯了弯。
闻言,伙计们却只是互望一眼,还是不放心,对秀秀道:
“老板娘,我瞧你屋子里没点灯,可是蜡烛没了?我下午刚买过,这就给你送上去。”
说着,便当真拿着木棍往楼上来。
秀秀连忙将手收了,这些伙计想必以为自己被人挟持了,若两人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难免说不清,想拉着崔道之往楼上去,可脚步声又会将他们暴露。
正思索间,却察觉到腰间被人牢牢揽住,下一瞬,她身子便被抱起,整个人到了屋里。
从头到尾,两人一丝声音都未曾发出。
楼梯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映着楼下微弱的烛光,秀秀赶紧推着崔道之躲进衣柜里,自己则飞快拿起床榻上的外裳披在身上,佯装刚下榻。
她打了个哈欠,打开门缝,如同敢睡醒一般,对着刚上来的几个伙计道:
“我正想着呢,你们就给送来了,把蜡烛放桌上吧。”
眼前这秀秀安然无恙,几个伙计不免松下心来,互望一眼,挠了挠脑袋。
难不成方才他们听岔了?
伙计知晓自己打扰秀秀休息,颇有些过意不去,将蜡烛放下,便道:
“老板娘好好休息,我们这便下去了。”
秀秀点头,摆了摆手。
等他们的声音消失在夜色里,秀秀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将门关上。
她倚在门框上好半晌,方才意识到,自己好似没有想象中那般怕黑了。
是因为……他在身边么?
秀秀心头有些烦乱,看了眼柜子,有些不明白事情如何会发展到如今这幅局面的。
她竟然,把一个男子拉到了自己的屋子。
这样的行为,很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人的做法,孤男寡女的,若是叫旁人知道,不定怎么编排两人。
秀秀觉得有些头疼。
再想到方才自己对崔道之说的那些话,还有两人之间那些若有似无的身体接触,秀秀忍不住将手抚上额头。
柜子里长久没有动静。
秀秀将蜡烛点燃,走向衣柜,将柜门打开,只见崔道之高大修长的身躯缩在那里,正静静看着她。
秀秀不知为何,方才的烦扰似乎被一扫而空,笑了起来。
这么一位气势摄人、叫人难以接近的公子竟躲在一个小小柜子里,着实叫人忍俊不禁。
崔道之见她笑,不免不动了,只静静望着她。
她有多少年没在他面前这样笑过了?
他好似明白了母亲说的那句话:
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是希望她过得好,而不是简单霸道的占有。
此刻,他竟有些庆幸多年前自己的放手,尽管这个决定曾让他夜不能寐、咬牙切齿。
见崔道之一直那样沉沉看着自己,秀秀也慢慢收敛了神色,对崔道之道:
“公子出来吧。”
崔道之却没听她的话,而是一伸手将她拉了进来。
秀秀轻呼一声,身子扑在崔道之的肩头。
若有似无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秀秀看着他,轻声问道:
“公子在做什么?”
崔道之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入她耳后,秀秀知道,自己应当躲开,可是她却只是定在那里,视线始终看着崔道之。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视,很快,崔道之的声音在柜子里响起:“嗯,喜欢。”
秀秀一愣,张了张口,哑声道:“什么?”
“方才娘子的问话。”崔道之调整了个姿势,叫秀秀坐的更舒服些:
“娘子方才问我,是否有点喜欢你,我的回答是,是。”
秀秀不知道自己随意问出的一句话竟得到他这样郑重的回答,不免下意识眨了下眼。
微弱烛光下,崔道之望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喜欢你,心悦你……”
爱你。
最后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他怕吓着她。
这些话,他本该在多年前便告诉她,可是当时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隔在他们之间,将他们越拉越远。
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和她都不再年轻,若她仍不喜自己,再过几年,阿昭长大,他也要生白头发了。
一辈子匆匆过去,她和他,便什么都不剩,百年之后,又有谁会记得两人之间的纠葛?
他怎能甘心?
他是帝王,富有四海,掌控天下,可是他不是神仙,敌不过岁月,更敌不过她。
秀秀听着崔道之的话,不知为何,竟没有抵触,只是觉得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