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没办法只能留下烛盘在桌面上,自去睡了。
温庭姝倚在窗边,望了会儿月,想了会儿事,也不知过了过多久,她忽然微微叹气,正待归房安寝,身后的烛火忽地灭了,屋内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温庭姝转身走到桌前,重新点燃烛火,当室内恢复光亮之时,窗边忽起一阵细微响动。
温庭姝转头一看,当看到从窗口跃下来的江宴,她顿时芳容失色,不由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砰的一声撞倒了椅子。
第17章
◎“小心点,你希望你那丫鬟知道你在与陌生男人见面么?”◎
“你……你……”
温庭姝看着突然眼前这出现在她闺房的男人,不由感到惊愕,脑子一片空白。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么?”隔壁传来秋月的声音。
江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走到温庭姝身旁,并用手捂住温庭姝的嘴,一手握住她的双手阻止她挣扎,他冲她温柔一笑,低声:“真要把人叫过来?”他语调沉稳而淡定,似乎并不惧怕她会喊人。
温庭姝应该将秋月叫过来的,然一抬眸却被他眸中复杂的情绪蛊惑,她突然想知道他为何出现在此,心慌意乱之间,她鬼使神差地回答:“没事……我不小心踢到椅子了,你睡吧,不必管我。”
江宴扬起唇角,很满意她的回答,知道她不会再乱喊,江宴捂着她嘴的手松开,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江世子深夜来此作甚?”温庭姝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但神色凛然严肃,不容侵犯。
两人身高差距太过悬殊,江宴俯身贴近她:“我以为你是期待我到来的。今日我装作不认识你,你可是很失望?”
听闻江宴轻佻的言语,温庭姝不禁又羞又气,她怎么可能会期待他到来?
“江世子,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期待您的到来,也没有因为您装作不认识我而感到失望。”温庭姝正色道,已经没有了最初面对他时的矜持羞涩,她如今已为人妇,不可能与他再有任何牵扯。
江宴轻笑出声,“难道今日看着我与别的女人出行,露出‘妻子当场捉奸丈夫般的表情’不是你么?”他语调十分轻柔,却是字字重锤一般往人心口上砸。
“你……你胡说八道。我才没有那样。”温庭姝终于相信,江宴根本就是轻浮狂浪之人,枉费她一直以为他是正人君子,甚至对他……对他……温庭姝羞愧欲死,奋力抵抗,却挣脱不开他的禁锢。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立即离去。”
他不需要名誉,可她还要。若是被人知晓,只怕会以为她红杏出墙,那样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冤屈了,思及此,她吓得浑身轻颤,玉容惨白,心中不禁恨极了他,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一手朝着江宴打去。
江宴却没能让她如意,轻易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温小姐,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害怕了?”他那双深邃的凤眸一路将她从上至下缓缓打量一遍,随后耐人寻味地笑了下。
温庭姝不明白他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禁不住心跳加速,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雪青色小袄、湖蓝小裤,以及软底碧云罗睡鞋,她脸色骤变,不禁伸手挡着胸口。
江宴目光沉沉地俯视着她,两人距离太过靠近,近到温庭姝仿佛能看到他光滑的肌肤上那细细的汗毛,温庭姝不住屏住呼吸,有些害怕地一步步往后退去。
江宴抓住她手腕的手一用力,将温庭姝拽近身旁,温庭姝无法控制地跌进他的怀中,江宴挑了下眉,似有些无辜地笑:“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与我无关。”
温庭姝羞得满面红霞,对于这般行事恣肆的男人,温庭姝总觉得无力应对,只能作怒颜,还未说话,便见江宴俯身,提醒她:“小心点,你希望你那丫鬟知道你在与陌生的男人见面么?”他低声道,宛如与她耳语。
温庭姝这才知道她身后是一张椅子,她看了眼,又转过头看江宴,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眸还夹杂着些许无可奈何,她此刻只想赶紧他赶紧离去。
“江世子,我不知晓您到底意欲何为。我如今已为人妇,我绝对不会做任何出格之事,还请江世子自重。”温庭姝挺直了腰杆,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无比的勇敢。
她正气凛然的模样却令江宴笑了起来,“有夫之妇又怎么了?你夫君不也是有妇之夫?他在在外边有情人,你也可以找一情人。如此才公平啊。”
他低低的透着引诱的声音让温庭姝的心口冒寒,指尖也逐渐冰冷发颤,他竟然知道宋子卿的事,她将头一低,支支吾吾着:“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她脸上的神情丝毫没有逃过江宴的眼底。
原来她是知道的。江宴眯了下凤眸颇有些诧异,随即又感到很有意思。江宴携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凝望着她的双眸无了笑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情人。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
什么?情人?温庭姝脑子轰的一下,满脑子都是他这想法太出格可怕。温庭姝只觉得被他逼到了一个死角中,不知如何是好,脑海中没由来地闪过他今日与旁的女人亲密的画面,瞬间又来了气,这男人真是太过轻浮!
“江世子,你……你一边与别的女人好,一边还要我做你的情人,你不觉得很荒唐?”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她这般问不对,好似如果他没有与别人的女人好,她便愿意当他的情人一般,温庭姝正要解释,江宴却笑道:
“如果她让你不高兴的话,我立刻与她断绝来往。事实上,我们还未曾发生什么。”
突如其来的难辨真假的话语令温庭姝呼吸一滞,心口一上一下,杵臼似的撞个不停。
“你与谁断绝关系与我无关,江世子,我如今已经是有夫之妇,你若有良心的话,就不要再说这般令人害怕的话。”温庭姝一心与他撇清关系,声音不禁带着点哀求,眼眸也浮起一层水雾。
江宴目光莫测地定定看了她片刻,最终还是惋惜地将手一松,放开了她,得到释放的温庭姝慌张地缩回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尽可能地离他远一些。
面对惊慌失措的温庭姝,江宴轻叹一声,“温小姐,你倒不必如此害怕,你若不愿意,我又怎会勉强你?”
温庭姝没有再回话,只眼神充满防备地看着他,江宴无奈一笑,转身而去。
临到窗下,他忽然回头,凤眸眼尾微上挑斜睨着她,“若是想寻找情人,我随时奉陪。”
他的语调出乎意料的温柔,随后在温庭姝错愕的目光下,动作敏捷地跃出窗口,旋即消失在暗夜之中。
第18章
◎啊,失算了。◎
秋月掌着烛盘从屋中走出来,这会儿正睡意朦胧,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而过,她吓了一跳,揉揉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禁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温庭姝的房间里仿佛有人在讲话,有些放心不下,便出来查看情况,一推开温庭姝的屋门,却看到温庭姝坐在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仿佛泥塑木雕一般。
“小姐,您怎么还不睡?”秋月惊讶道。
温庭姝缓缓地抬起眼眸看向她,脸上慌乱迷惘之色未曾敛尽,她庆幸江宴早一刻离去,也庆幸来的是秋月,否则她总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清白。
她勉强一笑,“我只是没有困意,没事。”温庭姝眉眼凝了愁绪,这里是深闺后宅,也不知晓那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此,这令她十分不安。
她身为人-妻,理应恪守妇道,偷情这种事她如何能做?她与那江世子根本不是一路人,他无视规矩,不守礼法,她却视礼法若生命,一旦破坏且被人知晓,她将颜面全毁,除却一死更无别法,对江宴的情愫不足以抵抗她对世俗礼教的恐惧。
“明日一早你们便收拾好东西,我们明日就走吧。”温庭姝收拾好情绪,一脸严肃地与秋月说道。虽然她不舍得母亲,但她不敢再留在这里,以免那人又来。
秋月心中诧异,不明白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小姐明明很想留在娘家的啊。“小姐,不是说好住够三日的么?”
“夫君答应陪我留下来住三日,这是他的体贴之处。但他如今课业繁忙,要准备今年的秋闱,我们也要体谅他才是。”温庭姝回答得滴水不漏。
秋月不疑有它,点点头道:“明日一早我与春花便起来收拾行李,小姐,您早些睡吧。”
“嗯。”温庭姝颔首,“你去睡吧。”
秋月睡意沉沉,闻言便自去睡了。
温庭姝独自坐了片刻,想着明日要回宋府,便安心几分,困意来袭,也回了内房歇息。
* *
江宴从温府后花园的墙上一跃而下,李擎守在外头,见他出来,脸上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
“爷。”他一边道,一边看了眼那面高墙,实在难以苟同世子一身武力却用来翻墙的这种行为。
“辛苦你与我来一趟。”江宴含笑看了他一眼,心情并没有被温庭姝的拒绝而变得糟糕。
对于江宴的命令,不管多么荒唐,李擎都会无条件服从,但比起如今这般玩世不恭的一面,他更希望看到世子作为剑啸阁尊主的一面,作为尊主时,不论做什么,他总是让人信任又敬佩。但一旦他作为世子,他似乎就没做过一件好事,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是故意把自己的名誉毁坏……
李擎不禁问了句,“爷没挨巴掌出来吧?”
如李擎所料,江宴对温庭姝生了兴趣,不可能会轻易收手。
但他并不认为世子这次是真心的,毕竟他白日才与天香院的桃夭夭一同出行。况且,与一个有夫之妇能有什么结果?
无非是禁忌的情爱更加刺激罢了。
江宴听闻李擎的话,不由摸了摸脸颊,他是差点挨了巴掌,或许他应该承受那一巴掌,如此没准会得到她的怜悯和愧疚也不一定。啊,失算了。
“李擎,你提醒了我,下次便让她打吧……”江宴笑道。
“……”李擎无言以对,唯有闭上嘴。
俗话说,夜路走多终遇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愿世子爷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跟在江宴身边那么久,从未见过他为情所伤。又或许其实他有被伤过,只是他未曾表露出来。
江宴行事向来轻狂恣肆,凡事皆持着漫不经心,游戏三昧的态度,他从来不会在人前露出脆弱悲伤的一面。
“李擎,你觉得我是否能得到宋夫人的芳心?”
听闻‘宋夫人’三个字,李擎神色顿时有些尴尬,这实在太背德,他不知如何作答。
在这汴阳城中瞒着丈夫与人偷情的妻子不少。丈夫在外头养外室,偷腥,又或者一年到头几乎都不着家,留妻子独守空房,他们的妻子自然也会不甘寂寞。沉重的贞洁枷锁套在她们的身上,如同被压弯的竹子,压抑久了便会拼命地想要挣脱这束缚。
不过那些妇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们与自己的情人各取所需,玩够了便一拍两散。在众人面前相见谁也装作不认识谁。不过只有足够的聪明,方能瞒天过海。
但温府小姐是个端庄贞洁的女子,她想必不会如世子所愿。
李擎思考再三,还是认真的回:“属下不知道。”
看到他一脸愁苦的模样,江宴笑了笑,不过随口问的话,他对这个答案并不在意,亏他这下属还认真思考了一番。
江宴不再讨论此事,踏着柳荫月色,缓步而行。温府离定北侯府最近,江宴决定今夜去定北侯府。
不知为何,尽管江宴名下有不少宅邸,定北侯府与公主府都算他的家,但他仍旧有股无家可归的漂泊不定感。
* *
次日,江宴午后才醒来,醒来之后披上衣服便直接去了浴室。
江宴喜欢穿宽服,便显得身姿风雅飘逸,不觉魁梧,但脱下衣服后,便显出一身结实紧致的肌肉来,这是他常年习武的原因。
伺候他沐浴的青衣丫鬟见到如是美色,眼底没有任何波动。江宴用侍女不会用觊觎自己的侍女,对他而言,侍女只是用来做事的。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李擎站在了帘外。
江宴站在九弦衣架旁,自行穿衣,见李擎到来,敞袖一挥,青衣丫鬟一福身,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爷。如你所料,温小姐已经回了宋府。”
江宴回眸看向帘外人影,唇微微上扬,“知道了。”他收回视线,随后低柔含笑的声音传出帘外,“真是叫人伤心……”
李擎滞了下,从江宴的声音中,他完全听不出有一丁半点的伤心。
第19章
◎白云寺。◎
眨眼间过了半月,这半月来温庭姝并踏出宋府门一步,江宴也没有神出鬼没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这让她心安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