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涔卷起衣袖,往地上啐了口,“生活去他大爷的!”
三人皆愣,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冯涔竟会教他们说脏话。
冯涔鼓劲,“一起来啊!”
裴文箫率先加入,倾倾跟上,发现是从未有过的痛快快意,俊书随后。
四人一同对湖边呐喊:“生活去他大爷的!”
湖水荡漾,声波响彻舟宅,四人酣笑。
姜如倾第一次觉得,脏话要比谎言干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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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朗气清。
姜如倾和白俊书乘坐马车在大理寺停下。
她们虽都带着帷幔,但清风一过,纱幔轻拂,透过间隙还是能看到姣好的玉容,洒扫侍役纷纷侧目。
顾卫赶紧迎出来,“裴夫人,请随我来。”
姜如倾的周身气度太过盛彩,他不敢正眼去看,只能将视线停留在身后的女子身上,顾卫还是觉得熟悉,但此人是姜如倾的护卫,应是从大齐而来,他不可能认识……
思索间,他们已到牢狱门口,顾卫说道:“夫人,狱内阴冷,可要拿两件袍衫来?”
俊书上前,冷声道了句不必,脱下自己的外袍添在姜如倾身上,自己只剩轻薄劲装,但更衬出胳膊上的劲肉强健,很是飒爽。
姜如倾看向她,俊书贴耳低语:“公主放心,我是习武之人,不怕冷。”
她握了握俊书的手,确实温热得很,这才放心地往里边走去。
牢狱内寒气逼人,砖石铺地,因常年不见光照,周边长满苔藓,泛着青光,潮腻腻地,像一只只从地下长出来的枯手,要抓住每一个在这行来过往的人。
石壁上挂着幽黄的烛火,照得每一个牢笼里的人愈发面目可憎。
白束被关押在唯一有窗的牢里。
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小侯爷,只要靖安侯爷还在皇帝身边一天,自是没有人敢亏待他。
顾卫打开牢门后,看了一眼那强健的女侍卫,心知白束不是此人对手,便安心退下了。
姜如倾摘下帷幔,望向白束:“白侍郎找我何事?”
冷冷的语调如冬日寒冰,不见丝毫温度。
白束知道她穿裙衫定是明媚艳丽的,但没想到竟是如此光彩溢目,这也是他知道她是女儿身后的第一次见面。
依然是在牢里,只不过,这次被关押的人换做了他。
他想上前一步,却被边上带着帷幔的女子拿着刀剑挡了挡。
白束止了步,苦笑道:“我想在死之前见见你。除了阿姐外,你是这世上唯一对我施过善意的人了。”
姜如倾见置于白束胸前的刀剑抖了一抖,她未语,依然淡淡地看着他。
他的面色很苍白,身形瘦了好几圈,鞭伤想是还未好,整个牢房里除了潮臭味就是药味了。
白束继续说道:“上回在地牢那事,我错了,不该对你起贪念,我没想祈求你原谅,就是想在死前和你道个歉。”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素簪,递给她:“这是你那天掉落在地的,我已经洗净,本想带进土里,但怕玷.污了。”
簪上有她的发香,纵使他用皂豆洗去了上面的尘土,可他还是能闻到她残留的香气。他被裴文箫鞭抽得下不了床的那一晚晚,他靠闻这个来止疼。
可又觉得自己龊浊,他怎么敢用她的东西,她是他够不到的神明啊。
他向来看淡情爱,还在暗中嗤笑世人痴傻,但看到她被绑在邢架上时的丰肌如雪,他的欲念一瞬间疯长,不得不逼他承认了自己的愚昧。
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迫切地想要她,不是因为占有,而是因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满身破碎的自己。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对女人产生贪婪和欲.望。
他躺在榻上疼得死去活来时,满眼皆是她的眉端一笑,他一次次的做梦,梦见她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高谈阔论工学美妙之处,可一次次的梦醒,知道都是奢望。
他想在死前在见到她一面。
姜如倾扫了一眼素簪,那的确是她扮男装时最爱的一根发簪了,浑体玉白,温润素净,但此刻却让她感到嫌恶。
她挥了挥手:“不必了,舟府不缺簪子。”
丢在污泥里恶臭熏天之物,再怎么洗也是洗不白的。
“白束,今天我来不是来听你的道歉的,事实上,你道歉与否,我都不在意,从你想对我行不轨之事的那一刻,你此生都让我觉得恶心。”姜如倾冷寂道。
白束握着素簪跌跌撞撞,“那你今日为何而来?”
他以为她能来,至少有一丝丝看在以往的情分在。
“我是为了俊书才来。”
素簪从手中滑落,发出清脆一声,在地上折裂,白束怔愣,“阿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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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少年郎
牢狱内唯一的光从小窗内倾洒进来, 照在素簪上,泛着冷冰冰的光泽。
白束蹲下,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碎裂的每一瓣, 但手抖个不停,和他的发颤的声色一样:“你怎么认识阿姐?你在大齐见过阿姐?”
他低垂着头, 提到俊书时是掩不住的羞愧。
姜如倾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 见她没有向前的意思, 便不动声色道:“是, 我见过。”
“阿姐……”白束颤着声道,“她过得可好?”
还没待姜如倾回应, 他自言自语苦笑道,“肯定过得不如意, 一个女子在外风餐露宿五年,哪会过得顺遂?阿姐……和公主说什么了?”
他的手握不住素簪,又从掌间滑落, 激起飞扬的尘土,
他离得近,喘咳不止。
身侧有脚步声挪动, 一杯水递在白束面前。
他抬眸,是那女护卫。
他看了眼姜如倾,以为是她的授意。
她站得有些远, 地牢的阴森依然挡不住她的满身光辉,面色清冷,看向它处, 乌发黑亮, 像在幽暗地界静静盛开的曼陀罗, 自带青华光晕, 不可亵.渎。
白束的心动了一动,正欲接过水之际,眸光轻扫,看到那女护卫皓腕上的一点红痣。
俊书没披外袍,胳膊抬起时,手腕处的红痣就露了出来,格外明显。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怎么会这么巧?
阿姐在同样的位置也有这颗痣。
儿时每次他被靖安侯爷打哭骂哭,阿姐就会从兜里拿出饴糖,伸手递给他,告诉他,吃了糖,日子就不苦了。
这颗红痣在明晃晃的皓腕上红得发艳。
他抬眼直直望向帷幔,明明隔着层层黑纱,但他还是能看到帷幔之下那双清澈如水的瞳仁。
那双秀眸向来无澜,但望向他时却又十分坚定,他有那么多想死的瞬间,都被这双沉静的瞳眸抚平了心中的褶皱。
至少为了阿姐,他还不能死,等他长大,他还要保护阿姐。
白束指尖颤个不停,想去碰那颗红痣,却又不敢。
白俊书声色淡漠:“是我,阿束,先喝水。”
这一声如似惊雷,在这寂静的牢狱里沸腾炸响。
白束的肩瞬间耷拉了下去,跌坐在地。
真是阿姐!
白束掩面痛泣,他原本觉得阿姐在大齐也好,不知道他现在的狼狈,也不知道他所做的恶行,他对于全天下的人都是恶人,但至少,在阿姐心里,他还是良善之人吧。
可她竟然就站在他面前!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还对公主行不轨之事,白束的心被揪在一处,又被狠狠抛下,和这地上的素簪一样,碎得四分五裂。
身上的每一处鞭伤都在叫嚣,比以往更痛,他觉得自己烂了,臭了,从骨头深处爬出了蛆,遍布满地,和这牢狱的青苔黏在了一起,他慌忙往后退去,想离阿姐远些。
他太不堪了。
白俊书问道:“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姜如倾转过头,确实,白束当初和裴文箫说是十八年前的大火伤了肺,所以才会止不住喘咳,可现在已证明他就是老夫人所生,根本没经历过那场大火,那又是为何。
听俊书这么一问,喘咳应是这五年才有的病症。
白束垂眸,身上阵阵痛楚:“在你走后,我一次次寻死,被三尺白绫挂了好久,差点死过去,被人发现之后,肺就不中用了。”
姜如倾皱了皱眉,原来他是有想与靖安侯爷做反抗的,可是他的唯一的挣扎就是寻死。
“阿姐,你是不是找到了小王爷?你为什么不告诉父亲?”
白束在得知那把玉扇在舟府时,曾以为姜如倾是小王爷,后来识破她的女儿身后,有猜想是小王爷来晋阳了。
但今日见到俊书,他方才明白,阿姐定是和小王爷一起来的魏国。
白俊书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撩袍蹲下,将水放在白束面前:“阿束,你和靖安侯爷的计划,我都知道了。”
白束抬眸,大惊失色,他原以为在她印象中的阿束至少是良善的,但看来不是了。
如钉刺骨,他咬着后槽,身体被不断撕扯,他挣扎问道:“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来看我?”
白俊书掀开幔纱,露出那双清冷明净的眼睛,看向他:“我今日来,不是来谴责你的,只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
“阿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