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招娣实在不喜她娘这一点,整日将生儿子挂在嘴上,就仿佛活着这一辈子就是为了生儿子似的。
明明她自己也是个女人,作甚还这样?
“娘,我婆婆人家都不着急,您就别管了。”
徐氏想着这是在吴家,这才收敛了几分,转头看向了念娣,“去,赶紧摘了还给人家!女孩子家家就该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作甚?”
念娣也一反常态,退后了几步,“就不!”
徐氏下意识地就想找扫炕的笤帚,可这里不是她家,陈招娣自幼被揍到大,从来不肯将扫炕的笤帚放在炕头上。
“你再说一遍!”
念娣抿着唇,心里却觉得自己这样还真不如嫁出去,像大姐那样,像九月姐姐那样!都挺好的。
“我不,九月姐姐说我这样很好看。”
徐氏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子,一把就将念娣拉到了自己跟前。
“连你老娘的话如今都不听了?你瞧瞧如今说亲,都是看哪家娃娃能干,哪家娃娃体格好。谁还会看哪家娃娃会打扮?你这样回头说不到亲,我看你咋办!”
她的唾沫星子都蹦到了念娣脸上了,念娣也根本不敢动手擦。
只是扁着嘴,低着头,倔强地道:“可我只是戴了个耳珰,村里其他姑娘都戴的。”
徐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快去摘了!”
念娣不动,徐氏气地火冒三丈,直接伸手上去抓住那颗红珠子一扯……
念娣一声惨叫,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半是痛得,半是难过。
她直接捂着耳朵,转身哭着朝着外头跑了出去。
徐氏手里还捏着那个耳珰,气急败坏地看着念娣的背影直跺脚。
“在别人家里,瞧瞧这是个甚样子了!”
陈招娣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有些不敢置信,她小时候有时候是会挨揍,但到底还能忍受。这次她娘直接将耳珰扯下来了,那得多疼啊?
“娘,您将妹妹耳朵都扯坏了,即便是不让她戴,你给她摘下来不就好了吗?”
徐氏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耳珰,耳钩的部分已经的掰直了,上边还沾了许多血渍。
她皱了皱鼻子,说道:“是该摘下来的,这都弄坏了,怎的给人家还啊?”
陈招娣看着她娘,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九月正在厨房熬汤,听着外头似乎隐隐又哭声传来,她吓了一跳,急忙就跑出去看。
就见到念娣正蹲厨房后边的墙角哭,她连忙走了过去,“妹妹,咋的了?谁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念娣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渍,顺着那血渍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她耳朵上。
她的小手捂着耳朵,有鲜血从指头缝里冒出来,苏九月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不小心扯到了吗?都怪我,我就不应该帮你扎耳洞的。”苏九月实在是自责。
说着她便要伸手念娣起来,“妹妹,你随我来,我给你上些药。”
念娣被她拉着再次进了自己屋子,她打了盆干净的水,用小帕子沾着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将她耳朵上的血渍清洗干净。
期间念娣痛的将下唇都咬得发白,却连一声都没出。
再看她的耳朵,整个耳垂从下边都扯开了,苏九月只是看着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挂哪儿了?怎的会这样?你再忍着点,我给你上点金疮药。”
金疮药还是先前儿给宋将军用过剩下的一点,效果很好,约摸要不了多久她的耳朵就会重新长好,只是会不会留疤她就说不好了。
等上好了药,苏九月剪了块干净的布给她包扎好,才对着念娣说道:“等伤口长好了,你再看看还要不要扎耳洞,不过下次可要当心哦。”
她的语气一直温温柔柔的,或许是原先哄自家弟弟妹妹习惯了。
念娣听了她这话,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许多。
“是我娘扯的。”
她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苏九月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
“什么?!”
念娣抬起头看向了她,问道:“九月姐姐,为什么我们和弟弟同样是娘生的,她却总是要这样对我们?”
苏九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世道从来都对女人不公平,只是在她的家里格外的不公平一些。
“可是你娘不让你戴耳珰?”她问了一句。
念娣点了点头,神情十分失落,还带着些迷惘和伤痛。
苏九月见状也十分自责,她若是知道她娘会这样对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戴这个耳珰的。
“那你还是别戴了,等今后你嫁了人再说。”
若是没出嫁,一直跟自己娘亲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再这样坚持,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念娣却忽然说道:“九月姐姐,你说我若是去大户人家给人当丫鬟,会有人要我吗?”
苏九月没成想她心里头居然起了这种念头,连忙打断了她,“你个傻丫头,你如今已经十二岁了,过两年就要出嫁了。可你若是去给人当丫头,一旦入了奴籍,后半生自己可就半点主都做不了了。”
念娣抿着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若是我娘将我嫁给那人依旧同我爹一样呢?”
苏九月皱着眉头,“不会!她到底是你娘!不会将你往火坑推的。”
说这话的时候,苏九月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
今年是个丰年,若是再旱一年,那念娣的出路恐怕也只有被卖一条了。
念娣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痛的一个瑟缩,“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离开家里,还能自己做主?”
--
作者有话说:
【为难女人的往往都是女人】
第477章 离家
苏九月立刻就想到了橘子,只是……
谁知道念娣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想离开家里。
“倒是可以出去做个学徒,只是女娃娃一个人在外头实在不容易,可能吃的苦要比你在家中还要多。”
见着念娣不说话了,苏九月惦记着自己炖在锅里的鸡汤,站起身来,“妹妹,你再仔细想想,我去看看锅里的饭。”
徐氏闹了这么一出,刘翠花又哪儿能不知道?
可人家训的是自己孩子,她也不能多管闲事儿啊?更何况若是她们起了争执,老大媳妇儿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她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下午一家人吃过饭,吴锡元单独留下来同她娘说了想带九月一起上雍州的事儿。
刘翠花虽然有些舍不得自己的贴心小棉袄,但也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总是分开也不是个事儿。
再说了,如今锡元马上就要考试了,身边咋不得有个人帮着洗个衣服啥的。
这样一来,她很快就同意了,“去吧去吧,有九丫盯着你读书,娘也能放心些。”
话虽如此,但她自己的儿子到底如何,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这小子自幼读书就让人省心,夫子布置的课业没有做完,哪怕是两个哥哥都去玩,他也不去。
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前途不可限量。
吴锡元得了这个信儿也十分高兴,就跑回屋子去找自己媳妇儿。
他一进门就激动地喊道:“媳妇儿!”
可挑起门帘,四下一看,却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
他有些奇怪,又从屋子里走出来,想出去找找她。
但是才刚刚掀起门帘,就正好迎面碰上了苏九月,她刚从外边回来,手里还拿了个小匣子,里头也不知道装着什么。
“媳妇儿,你去哪儿了?”吴锡元问道。
苏九月叹了口气,“先去跟大嫂她娘道了个歉,我不该给念娣扎耳洞的,也省得她受这种委屈。”
吴锡元方才也见到了念娣的耳朵被包起来了,但是到底是嫂子的妹妹,他也不好总是盯着人家看,就没多问。
这会儿听到自家媳妇儿去道歉了,他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怎的还要你去道歉?可是你给人弄伤耳朵了?”
苏九月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自然不是,是大嫂她娘扯得,不让她戴。”
吴锡元到底比苏九月多见了许多世面,有些人家确实对女孩子要求十分严格,有时候苛刻到跨台阶先迈右脚都是错。
但是这又关他媳妇儿什么事儿?
“哪儿还用你去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吴锡元皱了皱眉头。
苏九月却笑着说道:“我还不是为了念娣妹妹,我去道个歉,徐氏心里也能舒坦些,省得她把气撒在妹妹身上。”
吴锡元拉着她坐下,“你一贯都是个心善的。”
也幸好明儿他就要带着九月去雍州了,不用跟她们朝夕相处,自然也就不会受这些委屈。
说着,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苏九月手上的匣子上,问道:“你这是什么?”
苏九月冲着他一笑,把匣子推到了吴锡元面前,神秘兮兮地对着他挤了下眼睛,“你看看就知道了。”
吴锡元看着面前的匣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到底还是打了开来。
凑近一看,才发现里边居然装着一只喜蛛。
“原来是要乞巧的,差点忘了,我家媳妇儿还是个小姑娘来着。”吴锡元恍然大悟。
苏九月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可不,我如今既然做了这绣坊的生意,自然是要乞个巧了!若是得了织女娘娘的青眼,回头我指不定还能成为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绣娘呢!”
吴锡元听了这话,作势对着她一抱拳,“那日后还请娘子多多照应我了,我一穷书生,怕是只能跟着娘子沾点光。”
苏九月知道他这是在跟自己凑趣,就十分配合的一摆手,“好说,好说,只是今儿这肩膀有些酸痛……”
吴锡元见状立刻起身,来到她身后,就要帮她按按,却被苏九月拉住了手,“好啦,我说着玩儿的,咱们也赶紧洗漱,早点歇了吧,你明儿还得起个大早哩!”
吴锡元对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可不是我要起个大早,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