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迅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吴锡元又开口问他,“袁迅,不知你可否听说过一个叫罗云的女人?她男人姓姜,也是蜀郡人。”
袁迅很诧异,罗云三年前就来了京城,说要替她男人和父亲讨个公道,却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没回去过。
袁迅当初想状告桑庄的时候,就有人跟他讲了罗云的事儿,想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他来到京城原本想打探一下通政使大人的做派再行事,正好遇上吴大人走马上任,一打听才知道人家风评很好,这才让他鼓起勇气来上了这么个状子。
更让他没有想得到的是,在他来到京城之后,居然还能从吴大人的口中听闻罗云的名字。
他点了下头,“回大人的话,草民知道罗云,蜀郡知道她的人不少的。她家里日子原本过得不错,家里也只有她一个独女,她爹就给招了个上门女婿,守着家里那几亩地也够吃了。但后来桑庄想在那块儿盖个度假山庄,要将他家地给征用了种竹林,却偏偏不给银子。罗云她爹自然不愿意,就跟官兵起了争执,她爹和她男人都被失手打死了,只罗云一个人活了下来,据说也被那伙儿官兵给糟蹋了……”
吴锡元拧着眉头,“他收了那么多税银是自个儿用的吗?”
袁迅摇了摇头,“这些草民就不清楚了,草民无人可用,只能靠自个儿打听。这些秘辛也不是草民能打探到的。”
线索到了这儿就断了。
吴锡元在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并未将此事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儿说出来。田地挂靠这事儿应当不是近几年才兴起的,真要查起来,文武百官一大片儿人都不清白。
等到退朝之后,吴锡元才再次递了牌子,要见皇上。
景孝帝这这两日正在宫里头看戏呢,可谁知道他家老四跟平王在一起依然乖地跟个小猫似的,平王让他作甚他就作甚,一点儿意思也无。
早知道还是让老三来操办寿宴了,老三那性子不把平王气死也差不多了。真给气死了,还省了他一桩事。
这会儿听赵昌平说吴锡元求见,他像是找到了新乐趣似的,对着赵昌平说道:“让他进来。”
吴锡元一进殿门,就听到皇上说道:“吴爱卿,朕这几日都找不到个能下棋的人,既然你来了,可得陪着朕好好下一会儿。”
吴锡元行了一礼,回答道:“陪皇上下棋乃是臣的荣幸,只是在下棋之前,臣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儿要禀报您。”
景孝帝将他叫起,“起来吧,什么事儿啊?”
如今的大夏朝比起他一开始接手的时候,真要太平许多了,他甚至都开始幻想是不是自个儿手里头还能出现一个盛世?待他百年之后,也能流芳百世。
就连吴锡元说有要紧的事儿,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可紧接着就听到吴锡元说道:“皇上,昨日有个蜀郡的举人上了状子告地是蜀郡郡守桑庄,桑庄强抢百姓的土地,还不顾诸位举人的意愿,在他们的名下挂靠田地。”
景孝帝一拧眉,问道:“为了避税?”
吴锡元摇了摇头,“并不完全是,老百姓们的赋税还是正常交的。”
景孝帝脸色大变,动了他的税银就相当动了他的江山!国库才是一个朝廷的底气!
“这种案子多吗?”
“回皇上的话,挂靠田地一事……几乎许多人一考上举人就会给自家亲戚们挂靠。”
景孝帝的脸色更难看了,既然不是个例,这些年也没人来跟他反映,不知道已经避了多少银子了!
“岂有此理!”他此时也没心思下棋了,一巴掌拍在了棋盘上,棋盘上的棋子都跳了起来。
“彻查此事!那些银子务必要追回来!”景孝帝怒气冲冲地道。
第1032章 真不是针对谁
吴锡元的面儿上有些许为难,景孝帝见状就问他,“怎么?你还有旁的事儿要说?”
吴锡元一抱拳,回答道:“皇上,挂靠一事,牵扯甚广,只怕朝中大臣大部分都……”
他话我没说完,但皇上心里也懂了,挂靠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了。
吴锡元又接着说道:“皇上,兴许咱们应当先出个告示,给诸位大臣们一些时间。”
景孝帝仔细思索了吴锡元的提议,最后点头答应了下来,“也好,便给他们三日吧。”
吴锡元便将自个儿先前想好的法子告诉了皇上,“皇上,咱们可以广发告示,告诉百姓们尽快将自己的田要回去,三日之后朝廷不再处理此事。至于所有给人挂靠了田地的举人,名下土地来历不明的,一律按挂靠处置!到时候该补税补税,土地也一律充公!”
景孝帝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连连点头,“不错,此法子甚好,还是你们年轻人的脑子灵活,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吴锡元,对着他问道:“对了,吴爱卿,你说这么多人给人挂靠土地,定然都是有利可图的。那么你呢?你名下可有帮人挂靠过土地?”
吴锡元上一世还真的帮大伯家以及村里几户亲戚家挂靠了土地,后来查到他头上,情节不算严重,只是让他补了几年的税银。
但他大伯家吃了这个好处,后来让他将田地拿回去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就指着自个儿给他交税。
这一世他干脆就不惯着他们家,一开始就没应。
也因此在皇上问起的时候,他能够理直气壮丝毫不心虚且坚定地说:“没有。”
皇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跟油腔滑调的王启英不一样,是个十分正派的读书人。按理来说,他说没有也该信的,但皇上还是忍不住奇怪。
十年寒窗苦读,替自个儿家中人挂靠田地也是很正常的。
便问了一句,“你当真没给任何人挂靠田地?”
在说到“任何人”三个字的时候,景孝帝特意语气重了许多。
吴锡元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家中大伯、外祖家以及老丈人家一个都没给挂靠。”
景孝帝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当真没有?哈哈哈哈,你也是个有趣儿的,这样绝对,你老丈人没收拾你?”
吴锡元想到自家老丈人,面儿上也和煦了许多,“我家老丈人明事理,我告诉他朝廷要靠着税银养活边疆的将士们,他非但没有生气,还很支持我的。”
景孝帝听了跟着点头,嘴上也忍不住感慨道:“不错,一个乡野匹夫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朕的大臣们居然不懂?属实可笑。你那岳父如今在何处?”
“回皇上的话,我岳父如今在牛头镇经营着一家白事铺子,家里地忙不过来,就请村里人帮忙照应,收成会分他们一些。”
“不错,生人做白事也是在积福德。”
吴锡元以为景孝帝只是提到他老丈人,随口夸了两句,却没想到皇上居然开口说道:“你老丈人是个明白人,朕心甚慰,必须得赏赐他点什么!”
吴锡元一愣,紧接着就听到皇上开口说道:“赵昌平,你让人在牛头镇跟前儿置办十亩地给老人家送去。”
赵昌平应了下来,“是!”
吴锡元一愣,十亩地对于皇上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他岳父来说,那可是天降横财啊!
“皇上,您……”
景孝帝见他要开口说话,就直接伸手制止了他,对着他说道:“千金难买朕高兴,吴爱卿不必多言,待会儿朕就让人去拟旨,你去仔细查查桑庄那些税银的去路。”
“臣遵旨!”
吴锡元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外头一片祥和。兴许有几个人知道吴锡元进宫面圣了,但显然还没人意识到吴锡元这次进宫将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震动。
吴锡元也没跟任何人说,自个儿低调的从宫里出来,低调的上了马车,深藏功与名。
他到了通政司,让人去将罗云给他找来。
既然两个案子都牵扯到了桑庄,那么定然要一起查了。
他又让人去将所有有关桑庄的卷宗都找出来,看看这个桑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肮脏事儿。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个罗云自从上次状告失败之后,最近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他的人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人。
“大人,她最后一次是出现在米家的,米家是个商户,做的是烟草生意。属下让人去米家打听了,说是她上个月领了月钱之后就再没去过,如今也没人知道她在何处。”
吴锡元眉头一拧,对着属下说道:“今儿才第一日,指定还有许多地方没查到,你们这两日再去别处好生打听打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是!”他的下属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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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上朝议事的时候,赵昌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念了一道圣旨,圣旨一下,所有人一片哗然。
皇上这道圣旨没有针对谁,而是针对了所有人,谁考取了功名不给自家谋点福利?至于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大臣们,一个个几乎将同族人的田地都挂靠到了自个儿名下。
所有人冷汗直流,唯恐查到自家头上。
可紧接着听说皇上给三日时间,若是三日还没理清楚,那就得自个儿补了。
有几个老臣为官几十载,这要是自个儿补,只怕真要将家底给掏空了。
等到从宫里出来,王启英远远就瞧见吴锡元了,他快走两步来到了吴锡元身后,喊了他一声,“锡元,你等等我啊!”
吴锡元停下脚步,回过神看了他一眼,王启英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儿,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王启英压低声音对着他问道:“锡元,今儿这事儿是你跟皇上提议的吧?”
吴锡元点了点头,“嗯,桑庄借着挂靠一事贪污了不少税银,也不知道赃款如今流向了何方,皇上命我早日查清此案,务必将赃款追回来。”
第1033章 本官给你引荐一个人
王启英眉头一蹙,“可是昨日去找你递状子的那个举人说的?”
“嗯,若不是他,咱们兴许一时半会儿还真查不到这个。”
王启英爽朗的一笑,“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凡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总是会叫人知道的。”
吴锡元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是自然,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两人一边儿朝着吴家的马车走去,吴锡元还抽空问了王启英一句,“义兄,你名下可有挂靠别人的田地?”
王启英摇了摇头,“你也知道的,我家三代单传,也没甚亲戚。至于我外祖家,他们都自个儿有功名在身,哪儿用得着挂靠在我这种纨绔名下?”
吴锡元一想也是,就耸了下肩膀,说道:“既然如此,此事儿就跟咱们没甚关系了。”
王启英听了这话倒是很诧异,“你也没挂靠?”
吴锡元家中祖宗八代都在种田,他居然在中举之后还不替自家人谋福利?这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没有,我家是外来户,村子里的亲戚也就有个大伯,大伯家跟我家关系处的不好,就不愿意给他们挂靠。谁成想居然会有人在此事儿上钻空子,皇上这回要彻查此事,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王启英轻声一笑,“也合该桑庄倒霉的,这案子若是交到旁人手上,指不定就被人按下去了。可查案子的是你,你又凑巧没挂靠,这事儿怎么追究都追究不到你身上去。”
吴锡元没有多做解释,但他心中仔细想了,若是他的名下真挂靠了哪户亲戚,他宁愿将这些年欠的税银全都补上,也不会给他们任何可趁之机的。
吴家的马车走远了,诸位大臣们也收回了视线。
此时陆太师也知道了此事,闻堰问道:“大人,皇上今儿下了这道圣旨,也没赶尽杀绝。说是三代之内的亲属可以挂靠,三代以外的都得补上,还给了大伙儿三日的期限。”
陆太师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愁容,闻堰也知道为何,他们陆家人口众多,许多族里的田地都是挂在老爷名下的,真要清算起来,陆家也难辞其咎。
闻堰毕竟也只是个下人,这会儿静静地立在一旁,等着陆太师定夺。
半晌,陆太师才叹了口气,“从前是咱们府上做的不对,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师居然没都没察觉此事的不妥。如今皇上既然亲自下旨了,咱们也不能跟皇上对着干。三日内田地能退回去多少是多少,剩下的该交多钱就补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