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气的脸色铁青, 有心要亲自出去理论一番,但是想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又深觉这样做不妥, 只能咬着牙道:“不管外头翻了天,也决不能乱了你们太太的安排,人命关天啊!”
丫鬟看着老太太吓着了,急忙道:“老太太放心,管家已经去处置了,太太这边也早有应对。”
老太太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倒是有些庆幸自己这个小儿媳想的周全了。
一边的蓁姐儿则是满脸的担忧又问了那丫鬟一句:“表叔怎么会知道家里的事儿的。”
丫鬟一听这话面上有些尴尬, 老太太也有些狐疑的看向丫鬟, 按照她对小儿媳的了解,不应该不防着这个。
丫鬟此时也扛不住两位主子的视线,只能说了老实话:“是今儿给表姑娘送饭的丫鬟, 一时大意被表姑娘打晕,然后换了那丫鬟的衣裳, 趁着平安家来给太太回话的机会, 往外头通了消息, 至于是如何通的却不知道,平安家的估摸着是姐弟俩应该提前约定了什么信号。”
平安家的就是玉兰,如今她嫁了人,倒是称呼也变了。
蓁姐儿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样严密的盯着, 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乱子!
老太太也气坏了, 她是真没料到, 娟儿居然会这么糊涂!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们两人只能继续焦急的在院里等消息。
此时的徐家大门口, 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冯照闹了一会儿,福安分毫不退,冯照便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带着一帮子人就要往宅子里冲。
今儿跟着他来的,都是码头上的一些混混,这些人没什么尊卑观念,在海上混口饭吃,各个都是亡命之徒,冯照给了钱,那他们就是拿钱办事,大不了完事之后往海上一跑溜之大吉,因此对于擅闯官员宅邸,他们也是没有一点心理障碍。
而冯照自己,早就被愤怒冲昏的了头脑,心里是一定要给这些看不起他们姐弟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福安算是老成持重的,也有些扛不住这些人,道理根本说不通,只能让家中的家丁拿了棍棒护住宅院,一边又差了人去卫家求救。
结果卫家的人还没回来呢,扬哥儿先回来了,一看家门口这情形,气的就要往里冲,福安眼尖,一看到这情形,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也再不敢惜身,急忙领着几个胆子大的家丁,冲了出去,一把拉住了要往人堆里挤的扬哥儿。
“哥儿,哥儿,别着急,先回府,老太太和大姑娘都等着您呢。”福安急的满头大汗。
扬哥儿原本还一脸忿忿的想要挣脱福安冲进去,一听这话倒是缓了缓。
是了,如今父亲不在,母亲姐姐还有祖母都要依靠自己,还是家里的事儿重要些。
想到这儿扬哥儿恶狠狠的瞪了冯照一行人一眼,到底被福安提溜着回了府。
冯照看着扬哥儿的背影,恶狠狠的唾了口唾沫,那个福安的眼睛倒是利,要是晚几分看见这小子,自己就能将这小子攥在手里了。
若是如此,徐家也就任自己来去了,或也可直接要了这小子的命,他这几日住在徐家,最恨的就是这个好命的小子,走到哪儿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住的院子也比自己宽大了一倍。
这般想着,冯照心中的恨意愈深了,手底下的动作也更狠,几个动作慢的徐家家丁都遭了他的毒手,狠狠挨了几闷棍。
福安让人护送着扬哥儿回了府,但是此时外头的情形也不乐观,他心里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得,但是面上还是得撑住,若是他这个大管家都漏了怯,那那些家丁只怕也就失了战力了。
可是即便徐家人多些,到底比不上这些见惯了血的亡命之徒,很快门口的情形就有些撑不住了,冯照满脸狞笑,想着要是真的能进了徐家,那些太太小姐,他一定一个也不放过。
福安则是被吓得脸色惨白,但是却依旧没有后退半步,只拉住了自己的一个亲信,让他赶紧进去给太太报信。
只希望太太能早些逃出去,或是拿出个主意来。
福安的亲信不敢多呆,急忙就往后院去了。
就在前头千钧一发的时候,后头也不安宁,扬哥儿一路小跑着进了内宅,直接就往正房的方向冲了过来,一头扎进了正院,见着满院子的丫鬟婆子,还有自己的姐姐和祖母也在,屋里还隐隐约约传来母亲的哀嚎声。
他眼圈顿时一红,几步走上前去,道:“我母亲如何了?”
老太太一看见大孙子回来了,也顾不得什么,急忙上前拉住了扬哥儿的手道:“你母亲没事,一切都顺利呢,你别着急。”
扬哥儿听着这话,心放了半截,但是却也没有完全放下,红着眼睛道:“外头表叔纠结了一帮子地痞流\氓,将咱们府上围住了,如今正往里面打将呢。”
老太太一听这个话,一下子就哽住了,心里更是后悔不迭,是自己害了儿子儿媳啊,谁能想到这个照儿竟然是这样一个混不吝!
扬哥儿看着祖母这样,知道祖母心里肯定也难受,不好再刺激她,只能道:“有福安管家在呢,不会出事的,祖母您放心吧。”
老太太叹了口气,心里却只盼望着儿子能早些回来。
而现在的外头,却并没有像扬哥儿指望的那样好,冯照这些人已经冲到了大门跟前,福安整个人都贴在了大门上,脑门上冷汗直冒,心说自己今儿只怕就要死在这儿了,只盼望主子能看在他忠心的份上,好好待他的妻儿。
而冯照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他可知道徐家的情形,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儿,可是家里的好东西可不少,而现在,这些东西都要是自己的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混战的外围出现了骚动,冯照还没反应过来除了什么事呢,那些簇拥在他身边的混混们,却已经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霎时间就要四散逃跑。
冯照一回头,这才看见,他们身后竟然已经被一帮子官差给包围了,而被那些官差簇拥在中间的人,他也十分熟悉。
那人一身官服,满脸冷肃,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也带着杀意。
哪怕像是冯照这样胆子大的亡命之徒,此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徐,徐中行!他竟然回来了!
冯照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恐慌。
而此时以为自己已经山穷水尽的福安更是激动的哭出了声:“老爷,您终于回来了!”
至于那些家丁们,一看主家回来了,原本萎靡的气势也昂扬了起来。
霎时间冯照带来的这些人顿时化作了乌合之众,被两下一冲,便立刻有人挨不住想要跑。
可是既然徐中行来了,又如何能让这些人逃走。
他沉着调度,很快那些逃走的也被捉起来捆住了。
至于那些顽抗的人等,更是被官兵们毫不犹豫的拿的拿,杀的杀。
一时间,整个徐府门口,一片肃杀之气。
冯照也被活捉了,身上还挨了一刀,可是他的眼神依旧凶狠,毫不退缩的瞪着徐中行,眼中满是恨意。
可是徐中行却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往大门处走去。
福安看着徐中行,都哭了,流着泪跪在地上:“老爷,是小的护主不利,请您责罚。”
徐中行神情淡淡:“怪不得你,我走的时候带走了太多人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福安听着这话,激动的眼泪流的更多了。
徐中行看了一下各个家丁的情形,因为冯照这些人手头铁器少,因此家丁们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被棒子打了个头破血流,倒是没有闹出人命来。
徐中行松了口气,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冯照几人,冷冷道:“将这些人押回衙门。”
跟来的衙役立刻应了,然后就领着下属押着冯照一行人离开了。
冯照没料到徐中行竟然与他一句话也不塑,心中怒意又生,忍不住高喊:“姓徐的!你这个伪君子!我告诉你,你最好将我姐姐好生养着,若是一旦有个万一,我日后出来了,一定要你全家的命!”
徐中行眼神更冷,终于看向冯照,冯照浑身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里的话也说不出了。
徐中行很快移开了视线,竟是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回了府。
一边的福安吓的浑身颤抖,老爷这个状态,这个状态,只怕这回,这回要有大乱子了。
正当他哆嗦的这会儿,平安却凑了上来:“大哥,你没事儿吧?”
福安这才回过神,抬起头看向兄弟。
这回平安跟着徐中行一起去了外头,还带走了徐家将近一半的家丁,因此这回徐府的守卫才会空虚,也因此给了人可趁之机。
“我,我没事儿。”
福安有些恍恍惚惚的回应了一句,然后又瞬间回过神来,拍了拍大腿,急忙去追徐中行:“太太正生产呢,我忘给老爷说了。”
平安一听也惊住了,急忙也追了上去。
不过他们两人都迟了,徐中行一进自家府邸,就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四处的氛围十分紧张,前院的仆役们甚至都在小声议论,完全没有了以往严整的模样。
等到看见他了,这才一脸战战兢兢的行礼。
徐中行皱了皱眉,若是夫人好好的,这些人绝不会如此。
他这般想着,脚下却是加急了脚步,直直朝着正房走去。
此时他脑子里满是可怕的念头,蒋明菀生扬哥儿时的情形,他走时她冲着自己撒娇的时的情形,两种念头在他心中交叠,他几乎惶恐的说不出话来,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等他终于走到正房门口,停着里头的动静,却反而有些踌躇,有些不敢进去了。
他怕会有什么他承受不住的场面出现。
他紧抿着唇,最后到底是颤抖着手推开了门。
院里是一片嘈杂场景。
徐中行只觉得自己耳朵里嗡嗡响,许多声音,许多话语都往他的耳朵里挤,但是他却像是听不到似得,只听得见房里传来的,那个熟悉的,让他日夜想起来,都会心尖儿颤抖的哭喊声。
还有,还有满院子的血腥气。
就和扬哥儿生的时候一样,那么多血,那样绝望的哭喊声。
他每每回忆起来,都是一身冷汗,仿佛身处地狱。
可是现在,现在他的地狱又重现在他的眼前。
她,怎么了?
她为什么哭?
徐中行克制不住的想要往房里去,他想要抱抱她,想要护着她,想要她永远都留在自己身边,对着自己笑。
他这辈子,只有这一样执念,哪怕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他也能淡然处之,可是只有她,只有她……
他仿佛是踉跄了一下,然后便有人扶住了她。
“行哥儿!”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传到了他耳中。
他下意识回过头来,终于看到了母亲那张流着泪的脸。
“你别吓母亲啊,你媳妇没事儿。”
只这一句话,却让他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老太太看着儿子终于醒过神来,不像之前那样木呆呆的死气沉沉,立刻迫不及待的道:“她好好的,如今正在紧要时刻,你可千万不能进去啊!”
前半句话徐中行听进去了,可是后半句他却仿佛没听见似得,毫不犹豫的挣脱开母亲的手,冲了进去。
看着自己那总是万物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儿子,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冲进了产房。
老太太也愣住了。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此时的神情看着有些滑稽。
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从未让她操过心,她也习惯了儿子的处变不惊,聪慧过人。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她的行哥儿也有这样慌张不安的一面,他对蒋氏……
老太太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而此时蓁姐儿也正好走了过来,扶住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