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盎看见她,咦了声道:“二娘子来瞧你长姐?”
肃柔向他福了福,客气叫了声姐夫,陈盎咧嘴一笑,兴高采烈问她:“你和嗣王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左不过就是担心自己起的那个赌局赔钱,肃柔虽不耐烦应付他,但暂且还要瞧在长姐的面子上,遂应了声道:“一应都筹备得差不多了,多谢姐夫关心。”
陈盎愈发高兴了,毕竟能赚钱是好事,对待肃柔也和颜悦色得很,笑道:“我就说了,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合该成亲……二妹妹难得来,留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顺便也开解开解你长姐,我瞧她总有些沉郁,也不是个过日子的样子。”说罢微扬了扬下颌,转身往院门上去了。
肃柔看着他走远,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能活得如此轻松。
祝妈妈微微叹了口气,向院内比手,说:“二娘子走吧,大娘子还在等着呢。”
重新收拾起心情,肃柔跟着进了尚柔的院子,尚柔站在廊上张望,看见她,远远就笑起来。
姐妹相见,分外喜欢,尚柔牵了她的手入内,安排她坐下,一面叫人上熟水,问家里姐妹们好不好。肃柔把寄柔亲事上的变故告诉她,她听了有些怅惘,喃喃说:“我们长房女儿的婚事,不知怎么都这样坎坷……不过祖母做主说合了王家,这倒是门好亲事,王家家风正,我早前随我母亲去拜访过,阖家也像咱们家似的,从上到下都很和睦。”
肃柔说正是,又来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听祝妈妈说长姐这两日抱恙,眼下大安了吧?”
尚柔说:“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人有些脱水,手脚没什么力气,再养两日就会好的。”
肃柔又问安哥儿,尚柔忙吩咐春酲:“快把则安抱来见见姨母。”
一会儿乳母便把安哥儿送来了,这小子近来长胖了些,白白嫩嫩地,眉眼愈发像尚柔了。也不怕生,肃柔抱到怀里摇着,他见了姨母,只管咧嘴笑。
肃柔看得愈发喜欢,亲了亲那白嫩的脸颊道:“好可爱的小人儿,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
尚柔打趣说:“如今就盼着你快成亲,明年生个胖娃娃,表兄弟两个好做伴。”
肃柔红了脸,说长姐快别取笑,叫人开了点心盒子,抓了个桃穰酥让安哥儿把玩。又想起先前遇见陈盎的事,转头对尚柔道:“我来的时候,姐夫正要出门……如今怎么样呢,还流连外头,不爱着家吗?”
说起这个尚柔就觉得反胃,“原以为给他房里安排了好几个侍妾,他总该收心了,结果消停了不多久,又开始日日往外跑。我算看明白了,这人天生就是个不安份的,只有哪一日断了手脚,才能安心在家。我如今只管保重自己,他爱怎么样都由他吧,只要他母亲有钱贴补他,我又操什么心呢,只求他不来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肃柔问:“那些妾室呢,眼下怎么样?”
尚柔道:“外面买进来的两个里头,发卖了一个,我婆母院子里的两个婢妾,不听话的那个撵回去了,只剩下早前一块儿给念儿下套的玉帛,舍娘暂且没动她。”
肃柔听过淡淡一笑,“一个多月罢了,办了这么多事,这舍娘倒是没闲着。”
尚柔放下茶盏道:“后院里头吵吵嚷嚷,除了当初的念儿,剩下的都没什么心机。如今家里的事务,舍娘很愿意插手,我也纵着她,她爱打发谁就打发谁,打发得多了,官人对她也有了些微词。不过她会讨巧,懂得哄人,男人么,三两句好话一说就找不着北了,现如今她在园中混得风生水起,我瞧夺权的心也愈发大起来,平时一些小打小闹的琐事,竟是填不满她的胃口了。”
肃柔一面听尚柔说,一面架着安哥儿,让他站在自己膝头上逗弄,操着童趣的声调,望着安哥儿说:“就要养着她的胃口,让她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爬得越高,将来摔起来才越狠。”
尚柔以前遇事慌张,大概因为还在乎陈盎,因此每每生气,弄得自己十分被动。自打上回盼儿那件事之后,她就已经放下了,如今陈盎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安哥儿的父亲,夫妻间的情分早就没有了。女人一但放下感情就冷静了,把钻在乱麻里的脑子腾出来,去琢磨更要紧的事,再也不会把心思浪费在那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了。
轻吁一口气,她也含笑瞧着安哥儿,孩子刚要学走路,两条小腿分外有劲儿,在姨母膝上蹦跳着,边跳还边笑。只是长牙的当口,口水实在多,一笑起来淋漓而下,把肃柔的裙子都浇湿了。
尚柔“唉哟”了声,忙起身张罗,“快快,把哥儿抱走,打一盆水来。”
乳母上前接过安哥儿,尚柔绞了帕子上来替肃柔擦拭,肃柔却觉得不必大惊小怪,“小孩子又不脏,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
尚柔笑着说:“这是你做姨母的不嫌弃罢了,换作他祖母却不是这样。上回安哥儿弄脏了她的衣裙,她连话都没有说完,就忙不迭回去换衣裳了。”
肃柔听来觉得有些好笑,做祖母的这样讲究,想来对孙子的感情,并不如嘴上说的那么深。
后来又说起姑母从江陵府回来了,尚柔道:“你先替我向姑母赔罪,我这两日身上不好,没能回去,过两日就去给姑母请安。”又问,“翻铺定在哪一日?早些说定了,我好预备起来。”
“且等着王府上叫人看日子,到时候我先让人送安哥儿的新衣裳来。”肃柔言罢失笑,“说来有趣,我们哥儿这么小,姨母就有求于他了。”
尚柔道:“这不是他的造化吗,翻了王爷和王妃的铺,往后要是门第低一些的,咱们还不肯屈就呢。”
姊妹两个坐在一起笑谈,看了看案上更漏,尚柔又吩咐人预备午饭,说什么都不让肃柔走。肃柔也不推诿,留下陪长姐吃了顿饭。
其实不说起陈盎和后院种种,一切都还算美好,尚柔毕竟是张家的女儿,荥阳侯夫妇就算娇惯儿子,也不会将这个媳妇怎么样。再者肃柔也快成亲了,等妹妹当上了王妃,尚柔就愈发觉得有了靠山——自己腰杆子不硬,只有指望娘家人了。
两个人又闲谈了晴柔和寄柔她们的婚事,尚柔很是惭愧,垂首道:“原说长姐成了家,对底下妹妹有帮衬,结果我过成这样,是半点也帮不上她们的忙了。”
肃柔温声安慰她:“各人自有造化,长姐今日委屈,将来未必没有出头的一日,日子还长着呢,且不要着急。”复又说笑了几句,眼看将到午正,便与尚柔道了别,打算回去了。
祝妈妈照旧引着她穿庭过院,往前面大门上去,荥阳侯府的宅子布置得还算精美,院子正中有假山和亭子,一条小径环绕假山而过。原本走得好好的,不知哪里来个妖俏的女人从天而降,肃柔躲闪不及,迎面和她撞了个正着。
边上婆子女使吓了一跳,慌忙来搀扶,只听那个女人唉哟了声,抢先责怪起来:“这是谁,走路竟不长眼睛!”
祝妈妈忙着安抚肃柔,“二娘子受惊了,可撞疼了啊?”一面回身朝那女人道,“这是张府上二娘子,是贵客,姨娘怎么不留神些!”
那女人听了,脸上立刻堆起了笑脸,不迭赔罪道:“是我该死,不知道贵客是张二娘子,竟冒冒失失冲撞了,还请二娘子恕罪。”
肃柔被她撞得胸口隐隐生疼,探究地打量了眼前这小妇一眼,祝妈妈道:“这是公子跟前侍妾姜氏,闺名叫舍娘,大娘子曾与二娘子提起过的,很是夸奖了她一番。”
肃柔这才哦了声,“竟是不撞不相识了。”
舍娘笑得像花儿一样,“我原不知道二娘子来了,否则该上女君院子里请安才对。结果倒好,半路上遇见,还撞个满怀,实在是失礼了。”
肃柔淡然笑了笑,只说不碍的,并不愿意和她过多纠缠,绕过她,又继续往前院去了。
舍娘看着她走远,眼里浮起一点轻蔑之色来,凉笑一声对身边女使道:“这就是要嫁嗣王那位,美虽美,可惜没什么灵气。我原还以为禁中出来的,是个怎样的厉害角色呢,谁知脾气秉性有些像我们女君,果真不是嫡亲姐妹,胜似嫡亲的姐妹。”
她身边的女使也帮腔,讥嘲道:“总是一家子,一棵树上,还能长出两样的花儿来吗!”
舍娘愈发放心了,今日来探一探,就是想瞧瞧张家有没有厉害人。先前以为张家二娘见多识广,又是嗣王妃人选,必定很有手段,谁知撞了一下也没什么脾气,简直像个泥菩萨。这样的人登了高位,将来只怕自顾还不暇呢,哪里还有闲工夫,来拉扯娘家那位没钢火的堂姐!
第61章
那厢祝妈妈把肃柔送上了马车,还在为舍娘刚才那一撞耿耿于怀,站在马车前说:“二娘子受委屈了,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竟被那小妇冲撞了。回头我自然回禀大娘子,让大娘子责罚她。”
肃柔却说不碍的,“只是撞了一下,没什么要紧。就算长姐知道了,也让她把事放在肚子里,千万不要和舍娘提起,照旧还像以前一样,委任她掌管园子里的事务。”
祝妈妈自然明白肃柔的意思,垂首应了声是,上前放下了车门上的垂帘。小厮甩了甩鞭子,马车跑动起来,她退后一步目送车辇出了巷子,待渐渐不见了,才重新退回门内。
车内的付嬷嬷道:“这舍娘今日是舍命撞金钟呢,想看看小娘子的反应,也探一探大娘子的根底。”
肃柔牵了下唇角,“所以让长姐不要放在心上,要是因这种事怪罪她,反倒让她警醒起来,担心有人在背后给长姐出主意,行事自然也就愈发谨慎了。”
勾栏中出来的女人,大抵擅长这样的招数,手段脏,心也贪,若是让她觉得长姐不好拿捏了,接下来怕会搅起许多风浪来。现在这样姑息养奸挺好,养大她的胆子,让她继续欲求不满。先前借她的手除掉了念儿,长姐已经达到目的了,至于这舍娘怎么料理……只要下得了狠心,想打压或打发,都易如反掌。
就是多少觉得人心黑暗了些,雀蓝道:“这舍娘没什么良心,大娘子给她放了良,她半点没有感念的心。倘或安分些,倒是大娘子的好帮手,大娘子拉不下面子的事情让她去做,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到时候侯府就捏在大娘子手心里了。”
付嬷嬷却并不赞同,“她是什么出身,我们大娘子又是什么出身?要是和她为伍,那也太辱没大娘子了。”
所以有些事,是早就看得到结局的,舍娘何尝不知道这点。在正头夫人手底下,即便赏了身契,也还是个卑贱的偏房,但她有宠,也尝到了当家做主的滋味,心气儿势必比那些争吃争喝的高得多。时候一长,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要得更多,手也伸得更长,一但越过了底线,那离自寻死路就不远了。
反正肃柔很有耐心,先前也嘱咐了长姐不少,人中庸些不要紧,紧要关头一举定乾坤就行。
打起窗上帘子朝外看看,过节的气氛愈发浓重起来,街市上做花灯的也多了,或精美或朴拙,错落挂满了御街两旁。时隔多年,这是自己重返人间后的第一个中秋,以前在禁中,宫人们也做灯笼,但是雕琢得过了,缺少了天然的野趣。自己倒情愿像昨晚晴柔和寄柔那样,挑个小桔灯徜徉在灯海里,用不着太出挑,埋没进人堆,就是最舒适的一种体验了。
可雀蓝偏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探着脖子张望,凑嘴问肃柔:“小娘子,你说王爷会不会上咱们府里过节?他那么爱和小娘子凑在一处,绝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吧?”
肃柔怔了下,才想起竟把那个人忘了。细说起来他也挺可怜,家家团圆,赏月吃饼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过。越是盛大的节日他越孤独,毕竟没人会撂下家里至亲,来和他起宴凑趣的。
“回去请祖母一个示下,看祖母答不答应让他上我们府里过节。”肃柔兀自说着。
雀蓝却捣乱,压着嗓子打趣:“小娘子,女眷多了我心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喝酒赏月。这样吧,我在王府设个宴,小娘子上我府里来过节,到时候月下对饮,两两相望……人比花灯好看。”竟把赫连颂的语调学了个十成十。
肃柔脸红起来,伸手打了雀蓝一下,“你可仔细了,被人家知道不成体统。”
雀蓝抱着胳膊笑弯了腰,连连告饶,“奴婢是信口胡说的,小娘子可不能生我的气。”这么一路吵吵闹闹,回到了张宅。
刚进门,门房上的婆子就上来禀报,说三娘的郎子携了节礼,今日上午登门拜访了。
这可是位鲜见的贵客,上京有这样的规矩,定亲后凡逢过节都要预备礼物去女家拜访。再有两日就是中秋了,所以黎郎子终于来了,不拘怎么样,人能露面,就是好事。
肃柔点点头,回去换了身衣裳,方往晴柔院子里去,自己回来得晚,人是遇不上了,但还可以打探打探消息。
果然一进门,就见至柔她们都在,大家围着晴柔盘问,晴柔闹了个大红脸,支吾着:“人很守礼,谈吐也好,问我平时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吃什么点心。说等我得闲,来接我上他们府上坐坐,好让底下人预备。”
短短几句话,值得姐妹们再三地品咂。大家几乎把那几个字掰开了揉碎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那种贤达的读书人,不会讨女孩子喜欢,也不大解风情,可要是过起日子来八成很细心,他还问爱吃什么来着,多难得!”
晴柔笑得腼腆,本来她就不是个火热的性子,要是郎子太热情了,反倒让她无所适从。就这样淡淡地相处,彼此都自在,之前老想着他不登门,心里七上八下,现在人来了,仅仅这一次露面,好像也能让她支撑到十一月二十八了。
大家对晴柔的心思很好奇,绵绵托着腮问:“三姐姐,你喜欢他吗?”
晴柔顿时局促起来,支吾着:“才见了两回面……喜欢什么……”
“喜不喜欢他的长相嘛,一眼看上去,顺不顺你的眼。”
晴柔被她们盘问得只差没有个地洞钻下去,绵绵一推搡她,她就柳条一般款摆,最后实在没办法,捂着脸说:“他长得很好看。”
大家会心地笑了,至少看对了眼,便是好的开端。
如此张家的女孩子们,婚事上都还算顺利,第二日扶风郡开国公家也来请了期,婆家自然是盼着早早把媳妇迎娶进门的,原想年前办亲事,但姐妹们出阁都在下半年,最后只得另选日子,推到明年正月二十,再来迎娶至柔过门。
肃柔呢,照样还和平常一样教习,课间也说了,明日开始三日不必来,大家过节松散松散。到了下半晌时候心里暗暗担心,不时朝门上张望,怕官家又不请自来。好在运气不错,及到傍晚时分一切如常,只是怪得很,不知怎么,赫连颂也连着好几日不曾现身,不知忙什么去了。自己原想请他到家里过中秋的,可惜遇不上人,只得作罢。
收拾了东西走出了园,有一瞬期待这人就站在外面,结果迈出门槛,只看见道旁竹叶潇潇,自家的马车停在那里,四儿正扬着拂尘,掸车围子上的尘土。
她暗暗叹口气,搭着雀蓝的肩头登上车舆,这一路兴致有些低迷,雀蓝和她说话,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最后索性闭上眼睛养神去了。
雀蓝眨着大眼睛看她,挪过去一点说:“小娘子,王爷这两日怎么没来接您呀,可是因为公务忙,顾不上?”
肃柔闭眼嘀咕:“我怎么知道……不来不是更好吗,清净。”
可是真清净了,小娘子却显得郁郁寡欢,雀蓝哑然咧嘴笑着,“明日可就是八月十五了,算算时候,小娘子还有二十来日就要出阁了。”
肃柔心下一跳,睁开了眼睛,才发现时间过起来真的好快,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正日子就要到了。
待嫁的心难免会怅惘,说不清是为什么,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迎接另一段人生了,可是走到岔路口,逐渐又彷徨起来。
现在再回想,自己的婚事由头至尾充满了莫名的巧合,分明也是如常三书六礼的,可就是和至柔她们不一样。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想不明白,事赶着事,人催着人,就到了这一步。不过也没什么懊悔,嫁给赫连比进宫好,市井间有的东西,禁中没有,再等一等,等到了冬季,州桥夜市上开始卖盘兔和猪脏,比起禁中的清单饮食,她实在更喜欢那种浓油赤酱。
马车缓行,到了旧曹门街,临下车她还恹恹地,打不起精神来。付嬷嬷上前打了帘子接应她,一面报了消息来:“王爷下半晌登门送节礼,眼下人在老太太那里呢。”
肃柔微讶,心想他没来接她,原来是预备给府里送节礼吗?自己先前还觉得他一个人过节孤单,盘算着是不是派人去他府上请他呢,他却自己来了,果真机灵的人不必操心,他比她想得周全多了。
悬了半天的心放下来,她提裙迈进门内,一面问付嬷嬷:“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付嬷嬷道:“大概申时前后吧,来了好一阵子了,陪着老太太和申大娘子抹纸牌,抹了快半个时辰了。王爷抹牌不在行,两家赢一家输,输到现在,想是快要输光了。”
肃柔听了觉得好笑,他这样精明的人,未尝不是有意输给长辈们。自己也不忙过去,先回千堆雪盥洗,换了衣裳,待一切收拾停当,才往祖母院子里去。
这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笑声,太夫人说:“算了算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再接着来。”
肃柔进门看,祖母和姑母面前堆了好大一捧银瓜子,赫连颂手里的纸牌还没撂下,见她就说:“我技不如人,全输光了。”
姑母笑起来,“怎么,输了钱就告状,竟是舍不得吗?”
赫连颂说不是,“这点钱算得了什么,明日我让人多备些,再陪姑母玩个尽兴。”
一场玩笑似的牌局,能增进彼此间的情义,连之前对他很淡漠的姑母也有了笑脸,看来他这半个时辰没有白忙活。
肃柔凑嘴说了两句助兴的话,指派女使收了牌桌,一面问赫连颂:“王爷今日没有公务忙吗,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赫连颂道:“前两日往幽州去了一趟,一直忙到今日,早上交待了差事赶回上京,趁着时候还早,送些螃蟹果子来,明日好用……”说着望了太夫人一眼,腼腆地说,“顺便央求祖母,容我在这里过节。”
这样贴心的孙女婿,搁在郎子堆儿里都算出挑的,也不等肃柔答话,太夫人便道:“王府只你一个人,一个人过节多冷清,自然是和家里人在一处才热闹。明日绥之和颉之他们也都在家,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块儿去,晚间用过了饭,准你们出去看花灯,一年难得这样的好日子,御街上一定热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