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亮了窗纸,房间里刚刚安静下来。
吴清婉衣裙整洁,连头发都重新盘好,狐狸耳朵也取了下来,坐在左凌泉怀里,以胸膛为靠枕,避免睡了过去。
因为身前负重有点大,左凌泉为了让她睡的舒服些,还抬起了一只手帮忙托着,说实话重量还挺沉的,比团子重多了。
汤静煣从半夜惊醒后,其实一直没睡着,不过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她一个黄花闺女,哪好意思先起来打招呼,此时依旧在认真地装睡着。
常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房间里最早出声的,是被饿醒了的团子。
“叽叽~”
团子整个埋在被褥里面,慢吞吞地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叫了两声,向主子讨要早饭。
吴清婉听见声响,顿时苏醒了过来,不动声色地从左凌泉怀里起身,盘坐在了旁边。
左凌泉等吴清婉收拾好仪态后,才开口道:
“汤姐?”
“嗯?……喔~天怎么都亮了……”
汤静煣挑起了幔帐,看向茶榻——吴清婉规规矩矩盘坐,表情端庄宁静,不夹杂半点烟尘气,和昨晚上那个穿着肚兜晃团子的魅惑妖精天壤之别。
汤静煣心底怪怪的,开口道:
“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没发生啥事儿吧?”
“没啥事。”
左凌泉坐起身来,取出上官灵烨送的小鱼干,喂了团子一条。
吴清婉也‘收功静气’,柔声道:
“昨晚静煣妹子睡得还好吧?我半夜睡不着,就起来打坐了,不知道吵醒你没有。”
汤静煣都不知道怎么说吴清婉,不过这种事儿她也只能装糊涂,配合道:
“睡的有点死,还真没注意。”
吴清婉微微颔首,刚被修了两个时辰,身子到现在还没恢复,有点不好意思站在汤静煣面前,随口聊了两句后,就跑去房间外洗漱了。
汤静煣和左凌泉独处,难免想起昨晚左凌泉折腾人的模样,神色稍显局促,想想也跑了出去。
左凌泉喂完了团子和小虫虫,等两个姑娘收拾好后,就一起出了门,继续在城中打探消息。
因为走一起目标太大,容易让人注意,左凌泉独自带着团子走在了前面,吴清婉和汤静煣则结伴保持距离,装作闲逛的散修暗中跟随。
灼烟城是炼器的地方,外来修士极多,街面上熙熙攘攘,随处可见散修摆开的小地摊儿,行人更是摩肩接踵。
想要在这么大一个城池之中,找到可能隐藏在人群间的邪道修士,无异于大海捞针。
虽说在黑市里放了消息卖鬼槐木,但一时半会估计也钓不到鱼,左凌泉只能暂且放下缉妖司的任务,专心寻找失踪多年的吴尊义。
不过吴尊义也不怎么好找,根据目前得来的消息,知道吴尊义确切下落的恐怕只有雷弘量;不清楚内情的情况下,直接上门打听肯定不行,若吴尊义是被雷弘量谋害了,上门问等同于送死。
雷公山是私人洞府,没有正当由头靠近就会被注意;雷弘量道行辈分都高,贸然潜入更不行。
左凌泉边走边思考对策,尚未想到上门拜访的由头,倒是被街上的一件小事儿给吸引了注意。
清晨时分,街上人头攒动,很多从各地而来的百姓,带着自家孩子往城东走去,大多是乘坐马车,也有大人手牵稚子徒步而行。
左凌泉昨天过来时,偶遇张正业等人,知晓这几天灼烟宗在招收新弟子;昨天他中途离开,先行来了灼烟城,按照时间推算,车队也该到了。
他留意着人群,跟着走了一截,逐渐来到了主街的尽头。
灼烟城就在灼烟宗正门外,主大街的尽头自然就是灼烟宗的大门。护宗大阵遮蔽了宗门内部的景色,从街上只能看到一片绵延数里的茂密树林,树林外立着石质牌坊楼,前面是一个大广场。
广场上有很多身着宗门服饰的修士站在牌坊下,外面是带着孩子的百姓;灼烟宗的长者,正在依次给小孩子们摸骨,父母们则在旁边恭敬候着。
左凌泉眼神在人群间扫了一圈儿,还真在大人之间找到了昨天遇上的百姓;因为是从一个乡镇过来的,二十多人抱团儿站在一起,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等着山上的仙师叫名字。
左凌泉记得昨天车厢里面,有七个半大小孩,四男三女,但此时看去,只有六个小孩被大人牵着或者抱着,少了一个。
少的是个丫头,好像就是昨天没有父母陪同的那个。
左凌泉以为是已经被选进去了,目光又移向牌坊下方——被选中的小孩都站在宗门弟子跟前,父母正和宗门管事交涉,里面并没有那个丫头。
吴清婉和汤静煣也走到了跟前,发现左凌泉神色不对后,吴清婉小声询问:
“怎么了?”
左凌泉目光在人群中仔细寻找:“昨天我跳下船的时候,从山坡上提回去的那个小丫头,今天好像没跟着一起过来。”
昨天左凌泉详细复述过打探的情况,吴清婉知道一些,询问道:
“就是你说的那个没有父母陪同的丫头?”
“对。”
汤静煣站在身侧,想了想道:
“出远门父母又没法陪着,肯定会安排人帮忙照看,照看的人在不在?”
左凌泉摇了摇头,他仔细回想昨天的事情,才想起他问起小丫头为何没大人陪同时,张正业解释一句后,就把话题岔开了。
他当时心思放在打听消息上,并未注意到这点儿小细节。
左凌泉觉得不太对,抬手示意两个女子原地等待,他挤入广场的人群,来到了二十几个百姓跟前。
昨天帮忙击杀凶兽,又陪着走了一段路程,大人们自然认得左凌泉,瞧见他过来后便开口招呼:
“唐仙长,您也来啦……”
“快叫仙长……”
左凌泉表情随和,站在跟前询问了下孩子摸骨的情况后,才疑惑左右打量,询问道:
“那个小丫头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昨天七个娃儿,还有个去哪儿了?”
昨天把小丫头抱上马车的王婶儿,摇了摇头道:
“不晓得,张仙长是官府请的护卫,我们上路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就在马车上,也不知道是那个村的丫头。昨天半夜到城里后,张仙长就把那丫头带走了。”
左凌泉暗暗皱眉,想了想问道。
“给孩子摸完骨,你们还得回乡,到时候也是张仙长护送?”
“是啊,明天就得走,还得回去收庄稼……”
“你们怎么联系张仙长?”
“张仙长好像是车马行的人,我们昨晚住在车马行里,就在这条街另一头,待会回去就行了……”
……
左凌泉微微点头,又闲聊几句后,和几个百姓告辞,转身和两个姑娘一起往城西走去。
百姓所说的车马行,严格来说是仙家的镖局。灼烟城炼制的大量器具,和外面进来的海量材料,都需要人运输和押送,去大地方可以走仙家渡船,但前往航道之外的宗门、城池,只能靠修士两条腿或者飞剑。
俗言‘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俗世的经验放在没有王法限制的修行道,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在俗世,拐了小孩最惨是拿去卖了为奴为娼,但在修行道,凡人家的小孩价值不及一枚白玉铢,能动手拐走,下场多半生不如死。
左凌泉走到一半,脸色便彻底冷了下来,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城西一家停满马车的大院外,从街上能看到很多境界不高的修士,押着车架进出。
左凌泉隐匿声息,飞身跃上房顶,想寻找合适的目标问出张正业的下落;但等待不过片刻,竟然发现张正业和搭档,提着两坛子酒,说说笑笑从巷子里走向了车门行后门……
————
“老张,九宗会盟过几个月就开始了,这趟跑完咱们也过去看看热闹……”
“先跑完再说,万一又遇上两只毛畜生,咱俩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张正业昨天杀熊受了点皮外伤,抬手揉了揉肩膀,正想骂几句凶兽下爪狠辣,却见一道人影,从旁边的房顶上落了下来。
张正业脸色微变,抬眼看去——来人身着青色袍子,带着斗笠,腰间悬着把剑,身形有点熟悉。
“唐道友?”
张正业稍显意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和气开口道:
“你怎么在这儿?可找到合适的炼器师了?”
左凌泉抬起斗笠,脸色挂着一抹笑意:
“还没有,正在周边闲逛,没想到又遇上了张兄,真巧。昨天瞧见的大叔大婶儿去哪儿了?”
张正业抬眼示意城东:“灼烟宗早上招人,都去广场上了,直来直去一条路,也不用我陪着。”
左凌泉走向张正业,笑道:“昨天那哭哭啼啼的丫头,大人没跟着,一个人过去行吗?”
张正业眨了下眼睛:“让王家那嫂子帮忙看着……”
嘭——
此言一出,张正业拎在手里的酒坛炸开。
清凉酒液飞散,却没有落地,而是凌空化为一张‘水幕’。
张正业和搭档脸色骤变,但炼气十重的修士,有天大本事又能如何?
左凌泉手都没抬,缓步行走间,操控水幕包裹住了两人,覆盖全身上下,继而心念一动,水幕便凝结为坚冰。
左凌泉炼化了黑龙鲤,这手‘御水成冰’算是血脉天赋,根本不需要掐诀作法,不过一瞬之间,巷子里就多出了两个冰人。
冰面只有很薄的一层,但张正业想要挣脱显然不可能,浑身定死连眼皮都没法动弹,只在眼底显出了错愕和惊恐。
左凌泉走到张正业的面前,眼神锐利如尖刀,刮着他的双目:
“给你一次自己坦白的机会,你不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
张正业连眼珠都动不了,只能在眼底流露出敬畏顺从之色,未曾见左凌泉动作,他嘴上的冰块已经化开。
“唐……唐仙长,误……误会……”
黑龙鲤凝聚出来的冰块,温度低的可怕,不过片刻功夫,就把张正业冻的话都说不利索。
“说正题,最多半刻钟,你四肢就冻废了。”
张正业能动的只有嘴,哆哆嗦嗦道:
“沈家草堂,草堂的沈掌柜,是个老医师,想收个徒弟,托我们东家找个好苗子;那丫头是北边一个佃户人家的闺女,我们花二百两银子买的,她父母养不起,也乐意,我们绝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既然堂堂正正,为何刻意隐瞒骗我?”
“给雇主保密是这行的规矩,我和仙长初次见面,总不能啥都往外说。”
“……”
左凌泉暗暗琢磨了下,好像也有点道理,如果真是误会也好,总比真出事儿强。他正想撤掉冰块,想想又问道:
“让你们挑个好苗子,你们就随便买了个丫头?”
张正业出现了些许迟疑。
左凌泉眼神微冷,抬起手指,指尖凝聚出墨色尖锥,直接刺向了张正业的胸口。
“等等!人是从官府统计的名册里找的,我们东家在名册送到灼烟宗前,把那丫头的名字划掉了,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当地官府察觉,才和当地的小孩一起带回来;我以为是罕见的好苗子,接人时还偷偷给那丫头看过相,但并无特别之处,就是八字纯阴,比较少见。”
张正业一口气说完,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左凌泉确定没有再隐瞒后,又询问了沈家药堂的位置,然后随便捏了道真气,打在两人身上:
“我在你们身上留了印记,今天的事儿透漏半个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说完后,就把两人拍晕,塞进了巷道一间荒废的宅院里。
吴清婉和汤静煣一起在周边望风,此时才走到跟前,开口道:
“凌泉,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就是小势力抢大宗门的苗子,这种事在大丹其实也有。”
左凌泉心里也这么想,但专门挑‘八字纯阴’的苗子,没搞懂意思。他拿出天遁牌,呼叫道:
“灵烨前辈,在吗?”
天遁牌几乎秒回:
“水木为阴,金火为阳,土居中位。八字纯阴,如果五行亲水木,就是太阴之体;阴气过盛天生体弱多病,正常修炼路数属于废材,但修炼某些特别路数,又属于天赋异禀,九宗没有这样的流派。”
左凌泉听完这话,先没管话里的意思,而是抬头望向周边,古怪道:
“灵烨前辈,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监视的东西?”
“对。”
“……”
吴清婉表情一僵,下意识紧了紧衣襟,有点惶恐不安,显然是想起了昨天晚上被修的事情。
汤静煣也是瞪大了眸子,心底有点后怕,暗道:还好昨天忍住了没出去凑热闹,不然……羞死个人……
左凌泉脸上同样挂不住——他舔着婉婉说骚话的场面,要是被皇太妃瞧见,正人君子的形象岂不是全毁了?
他低头在身上摸来摸去寻找。
上官灵烨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找不到,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不会窥探你的私事儿。”
左凌泉确实找不到,只得悻悻然收手,继续说起了正事儿:
“前辈的意思是,那个沈掌柜,是走旁门左道的,才专门找一个‘八字纯阴’的徒弟?”
“有可能。阳高寿短,阴重则病,寿数不比正常修士;靠太阴或者太阳之体来修炼的流派,九成都会走极端争取时间。”
“那我去看看情况,有问题的话……”
左凌泉本想说‘有问题再通知你’,可想起上官灵烨在背后‘监工’,他又改成了:
“有问题灵烨前辈提醒我一声。”
“嗯。”
稍显高冷的回应传来,天遁牌流光消失,再无动静。
左凌泉把天遁牌收了起来,带着两个姑娘快步前往城外的沈家草堂。
吴清婉心乱如麻、如坐针毡,在后面跟了一截,实在忍不住,走到左凌泉跟前,仔细在左凌泉身上寻找监视器。
左凌泉也找了片刻,实在找不到,也只能用眼神安慰了一下清婉……
————
沈家草堂和雷公山一样,位置在城外的苦沱河沿岸,距离雷公山不算太远,也就隔着两座小山岭。
三人沿着大道行走,可见沿河两岸的山岭间修建了很多洞府,偶尔也能看到修士御剑从天上经过。
来到沈家草堂附近后,周边是一片占地近百亩的田地,地里种的庄稼并非寻常农作物,而是各种灵草、灵果,哪怕有阵法遮掩,依旧能感觉到田地间浓郁的灵气。
沈家草堂位于灵田的边缘,面朝河道,旁边有水渠,引河水往田地间灌溉;草堂并不大,也就是一栋大院,外面晾晒着很多药材。
灵田之间的道路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其中有修士有百姓,要么带伤要么带病,在大院外面排起了长队。
修行中人一般不生病,只受伤,治疗多靠丹药,因此真正的仙家郎中,都是在洞府里炼丹,很少有人会开堂坐诊。
左凌泉瞧见这么多寻常百姓来看病,脚步就慢了下来——仙家郎中地位超然,出去挖天材地宝,不出力都能分大头,根本不缺神仙钱,要银子更没用,给凡夫俗子看病的话,纯粹就是做慈善。
吴清婉也算半个大夫,见草堂外这么多人,有点感慨:
“这么多修士过来治伤,说明造诣了得;医道造诣高深的修士,还开堂给百姓问诊,恐怕也不收银子,为人差不到哪里去。”
左凌泉的想法如出一辙,他没有靠太近,只是站在高处瞄了一眼——大院里面晾晒了很多药材,一个身着麻衣的老郎中,露天坐在桌子后面,正在给一个村妇把脉,后面的房子里有几个学徒在抓药、熬药。
除此之外,左凌泉一眼就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小丫头。
快六岁的小丫头,穿着一件新的碎花裙子,蹲在台阶上,手里端着个小瓷碗,里面满当当的全是肉;狼吞虎咽间,好奇盯着老郎中把脉,面前还趴着一条流哈喇子的大黄狗。
三人瞧见此景,实在很难起疑心。
汤静煣远远瞄着,摇头道:
“这要是邪魔外道,那咱们就不配当人了,弄错了吧?”
“弄错是好事。”
左凌泉笑了下,小丫头没事他也放心下来,转身就想带着两个女子离开。
但汤静煣欣赏着灵田中的奇花异草,尚未走出灵田,脚步就慢了下来,疑惑看向脚底。
左凌泉见此,回头询问道:
“汤姐,怎么了?”
汤静煣手儿叠在腰间,看着脚下的道路,眉梢紧锁,迟疑良久后,才轻声道:
“下面好像有东西。”
吴清婉什么都没感觉到,用绣鞋踩了踩着黄土地面:
“什么东西?”
“不清楚,和上次在地底遇到那团火的感觉差不多,仔细感觉又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团子“叽叽~”了两声,探头打量,意思应该是“哪儿呢?鸟鸟怎么没感觉到?”。
“灵谷境的修士不会出现错觉,感觉有就是有。”
左凌泉觉得有古怪,把探宝罗盘拿出来查看,但周边灵田里全是天材地宝,罗盘上指针乱转,根本没法定位。
吴清婉瞧见此景,也觉得不太对:
“灵田上有法阵,窥探就会被发觉;诸多灵草可以干扰探测的法器。如果这些都是伪装,这办法确实厉害,恐怕没人能察觉到下面还藏着东西。”
左凌泉环视一周后,又看向远处的草堂:
“能这么藏的,绝不是简单东西,走吧,去查查草堂的来历。”
吴清婉微微颔首,回头看向无数前去看病的百姓,又轻叹了一声:
“希望这次也是弄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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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对岸,雷公山。
山庄后侧,雷弘量在炙热洞府内盘坐,身旁的火苗,微微颤动了下。
雷弘量睁开眼帘,看了眼火苗,微微抬手,洞府的入口落下一口巨石,封死了出入口。
雷弘量赤着上半身站起来,走到洞府中心位置;脚下的地面亮起一圈儿圆形的法阵,继而整个地面飞速下陷,化为一口竖井,直入地底深处,最底部是一条通道的尽头。
叮——
叮——
叮——
幽暗通道的另一头,传来敲击的声响。
雷弘量快速穿过通道,面前出现了一个方圆近一里的巨大空间,处于灵田的正下方。
地下空间亮着昏暗火光,依稀可见一百零八根巨柱,支撑着穹顶;巨柱上密布金色咒文,每个文字比人还大,彼此串联,一直流淌到地面,直至汇聚到地面的中心。
方圆近一里的恢宏建筑,要耗费多少心血难以想象,而打造出一百零八根巨柱的人,仅仅只有一个。
雷弘量抬眼看去,在阵法的西南角,发现了那道人影。
他御剑而起,飞过了巨大的阵图,落在了人影附近。
人影没有穿上衣,长发披散下来,看起来有点邋遢,不过炼器师工作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
人影面相不到三十,长得挺俊朗,面相甚至带着几分儒雅;手里拿着双手锤,直接站在三人高的巨大炼金炉里面,敲击着黏在炉壁上已经凝固的金色废料。
叮——
叮——
……
炼金炉倒在地上,金色的污迹流淌了一地,旁边则是堆积成小山的天材地宝,也是雷弘量累积近百年的家底。
雷弘量走到炼金炉之前,仔细打量一眼后,询问道:
“尊义,怎么了?”
吴尊义挥动着铁锤,叹了口气:
“炸炉了。”
雷弘量还以为是多大事,摇头一笑:
“炼器师不炸炉才有问题,不过你炸炉确实稀奇,我都忘记你上次炸炉是什么时候了。”
“我没出问题,火出问题了,受到了什么东西牵引,失控炸炉。”
雷弘量听见这话眉头一皱,走到炼金炉中,蹲下来仔细查看痕迹——从废料色泽来看,炉内火焰往左侧偏移,致使左右温度不均,才引发了爆炸。
这种错误,脑子正常的炼器师都不会犯,更不用说吴尊义,只可能是受到了外力牵引。
雷弘量炼器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儿,他茫然道:
“无根火是天火,能影响它的只有神火,玉瑶洲唯一的神火在荒山下面,怎么可能影响到这里?”
“帝诏尊主身上也有神火,说不定就在附近。”
“帝诏尊主……”
雷弘量脸色白了下,站起身来,看向左右,眼神谨慎。
吴尊义倒是很淡定:“没发现不用慌,发现了慌也没用。”
雷弘量想想也是,又看向鼎外巨大的阵图,想了想道:
“这玩意能对付帝诏尊主?”
吴尊义摇了摇头:“弄完才知晓,不过依我的估算,打不死帝诏尊主,最多能抗一会儿;如果被提前发现,咱们就可以直接去陪祖师爷了,逃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雷弘量轻轻叹了口气:“我是想把祖师救出雷池送入轮回,你前途无量,没必要把命搭上,觉得事有蹊跷就走吧。”
“我走了,你一辈子都画不完这最后一笔。”
吴尊义放下铁锤,看向即将成型的阵图:
“授业之恩,无以为报,这是还你的。做完这件事,我就走了。”
雷弘量沉默了下,轻声一叹:
“天地虽大,却无你我容身之处。当年该把你送去天帝城,私自把你留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你害了。”
“无路可走的时候,是雷公山给了我一块台阶。你以诚心待我,我自以诚心报之,即便真把我害了,也是我舍生取义,不必为此愧疚于心。”
“唉……”
雷弘量注视片刻后,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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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