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香赶紧狡辩:“这是我婆婆跟小姑子给我的。我不是小偷。”
唐老师勃然大怒:“我的东西,她们凭什么给你?好啊,你们都是贼!”
周高氏跟着跑出来,本来想解释这都是一场误会。
很明显,胡桂香以为是她家的东西,随便就拿走了。
可现在,唐老师将一顶贼的帽子重重地扣下来,吓得一辈子都安分守己的农村老太太压根不敢吱声了。
周秋萍矢口否认:“唐老师你可别误会,我们家跟她没关系的。她丈夫也不是我妈生的。她之前还伙同外人想卖了我女儿,我早就跟她势不两立了。”
这个事儿,公安局家属小区里的人还真是头回听说。
唐老师更是涌现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她本以为自己婆家的破事就够狗屁倒灶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周老板比她还倒霉。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她更是不肯放过胡桂香,坚持把人抓去了公安局。
周高氏对胡桂香没什么感情,可看到自己名义上的孙子哭哭啼啼,她却受不了,下意识地想要跟过去。
周秋萍一把拽住人,眼神严厉:“阿妈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别瞎掺和。”
“哎呀,秋萍,你这丫头就是太夹生,至于搞成这个样子吗?”
周秋萍烦死了她这和稀泥的个性,直接堵她的嘴:“行了,阿妈,你不是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吗?这明显是唐老师在指桑骂槐。你忘了?唐老师娘家表妹带着儿子来她家做客,结果她儿子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火车不见了。”
这事周高氏当然知道,还是她告诉女儿的呢。
公安局家属小区也没秘密。唐老师家为这事儿吵得一塌糊涂。
所有人都知道那进口小火车是唐老师爱人齐主任妹妹家小孩拿的。因为小孩觉得自己舅舅家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
因为这事,齐主任多少天都灰头土脸的。
周高氏结结巴巴:“那……那也不能胡桂香当成贼呀。”
“她不是贼吗?不问自取是为贼。我卖给客人的东西她都敢偷,回头我把钱存银行,她是不是该偷银行了?”
周高氏急得够呛,一心想去公安局说话。
周秋萍却恫吓她:“你去啊,你得罪了唐老师,你看咱们能不能落的了好。”
周高氏进城才几个月啊,到今天为止,也就是修炼到面对城里人时双腿不颤抖的境界。
让她得罪公安家里的人,四舍五入也就等于得罪公安了,借她10个胆子她都不敢。
周秋萍又安慰她:“你怕啥?也就是两只表一罐子奶粉,能值多少钱?进了公安局,也就是批评教育,最多关两天罚点钱,给她点儿教训。”
看阿妈还是犹犹豫豫的模样,周秋萍索性下猛药:“唐老师明显在气头上,你这时候非要跑过去了,不是在当面打她脸吗?本来人家借机出口气也就拉倒了。你要是不让人把气出出来,到时候她就咬死这件事不松口,到时候咱们生意做不成不说,搞不好胡桂香还会被送去蹲大牢。”
周高氏吓了一跳,却没胆子反驳女儿的话。
作为最基层的老农民,她太知道手上有权的干部的厉害了。有理没理,人家张嘴就是理。
“那要交多少罚款啊?”
“关你什么事?你看她穿红戴绿,手上还戴着电子表呢。人家会缺这钱?”
周高氏还是忧心忡忡:“可她家里就一个孩子,现在进了公安局可怎么办?文彬还在学习班呢。”
“人家没爹没妈啊?你上赶着凑上前,不是自讨没趣吗?要去你去啊。我就一小老百姓,我可没胆子得罪公安局主任的老婆。”
她这么连削带打的,愣是将老太太从公安局门口拉走了。
她们还有两个小丫头要接呢。
第86章 我才不会跳火坑
公安局里, 唐老师一口咬定胡桂香这贼实在太可恶。
“偷惯了亲戚的东西,连亲戚的邻居都不放过我。这次要不狠狠惩罚她,以后咱们整个家属区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这伸出来的第三只手, 就必须得一次性狠狠斩断。”
1988年的公家单位, 人员流动性极小。基本上谁对谁家都了如指掌。
负责接待的公安心知肚明,办公室主任夫人这是在指桑骂槐, 一定要出了心中那口憋屈的恶气。
失主不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这事儿就得严格按照流程来办了。
说实在的,两只电子表不是正儿八经的机械表,不然就凭表和奶粉的价值便可超过200块,能认真当成刑事案件来处理了。
现在,只能按照治安处罚条例来办。
罚钱,关几天, 小惩大诫。
唐老师和胡桂香也没深仇大恨, 听了这处理结果, 她心口那口闷气得以发泄,便点点头:“一定要好好教育她, 当妈的人, 怎么能带着小孩就做贼呢?这不是在教坏小孩吗?”
公安送走了报案的唐老师, 后面也头疼。
既然要罚钱,还要把人关几天,那肯定得通知家属。
这时代可没有一个手机号码通缉天下的道理。
公安局得想办法先通知犯罪嫌疑人的户籍所在地, 然后再由地方通知家属。
他们想走捷径来着,听说是周家的亲戚, 就打算让周家母女先出面来处理这事儿。
周秋萍早就想到了这点, 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她背着包, 拽着阿妈先去接两个小丫头, 然后计划直接去夜市摆地摊卖电子表和磁带。
周高氏有心等便宜儿媳妇的消息,可惜她女儿不配合,硬拖着她走不说,还恫吓她:“行啊,反正我这个女儿不是人。你就让她拖累我一辈子吧。”
周高氏本能地反驳:“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上哪儿拖累你去?”
周秋萍冷笑:“还没拖累?陈阿姨前脚要给我介绍对象来着,后脚看到她,立刻就跑了,不就是嫌弃我娘家麻烦吗?”
陈阿姨敢登门,事先当然和周高氏透过话音。只是后者做不了女儿的主,便要求对方自己和女儿开口提。
老话都讲,初嫁从父,再嫁从身。
现在被女儿埋怨了,周高氏讪讪的:“又不住在一起,能祸害什么呀?”
周秋萍冷笑:“这话你信?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谁让我这个亲生女儿还比不上外人呢?”
周高氏头都抬不起来了,支支吾吾道:“我去跟他们讲,哪里能这样?”
“你可歇歇吧。我这辈子就是被亲爹妈毁的。我什么家庭出来的,我心里有数,我哪有资格高攀啊?”
周高氏忍着被扎心窝的痛,追着女儿劝:“你别急着打退堂鼓呀。先跟人家处处。处出感情来了,我告诉你,人家根本就不看重外部条件的。”
周秋萍冷笑:“你当谁是傻子?你看人家条件,人家不看你的?男的比女的更现实。我呀,就是天生命不好!我也不敢想!”
周高氏急了:“你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人家城里人,又是干部身份。我告诉你,你嫁了他,以后你跟孩子都是城里人。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女儿想吧。”
周秋萍趁机安利:“既然说到城里户口,有个事我想跟你讲。深圳可以上户口,只要买了深圳的房子就能上户口。”
“啊?”
周高氏傻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买个房子就能变成城里人?”
城乡差别有多大?不仅仅是经济条件,更多的是一种社会身份的认可。
城市户口有多宝贵?看看78年知青大回城前,为了实现目标,有多少知青写血书甚至卧轨就知道了。还有大姑娘能为了一张回城的证明直接让公社干部给睡了。
更别说那些为了回城抛弃农村家庭的男女知青了。
现在女儿告诉她,在城里买套房子就能够变成城里人。听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哄我吧。”
周秋萍哑然失笑:“我骗你干什么?人家深圳就是这么搞的。”
周高氏心动不已,嘴上却还犟:“那也太远了,你也说那边乱,我可不敢去。要是要是京城海城还差不多。”
周秋萍在心中偷笑,京城距离他们老家比深圳还远。
她面上却一本正经:“海城行啊,等到时候我们买了海城的房子,落个海城户口好了。”
她印象中,大约再过七八年,到了90年代中期,海城为了推销房产,促进房地产事业的发展,就实行买房送蓝印户口的政策。
上辈子那个时候,她因为经常去海城拿货回省城卖,也曾心动想买房落户。冯二强却骂她神经病。他一心一意想拿钱回老家盖三层楼。后来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他又把货款输得一干二净。什么也别想了。
周秋萍甩甩头,不愿意再想起糟心的人。
阿妈还在拿乔:“要是真能拿到海城户口还差不多。深圳的就算了,那么远,我才不稀罕呢。”
周秋萍笑着哄她:“先买深圳的房子,把户口落到城里。然后等海城的房子出来了,青青也差不多要上中学了。海城教育质量好,到时候我们带着孩子去海城生活,多舒坦。”
对了,浦东新区应该快开发了。
要是到时候能弄块地,那真是发的不要发。就算没能耐搞到地,多买几套房子,那也不愁出租。
重生真好,遍地都是前人验证过的挣钱机会。
周高氏听说还要等几年才能弄到海城户口,又开始不甘心:“我看那个高工程师就挺好的,放在手边就能抓住的人。再说你才多大,难不成还要为冯二强守着?”
周秋萍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我为他守?他算老几?我恨不得他早死早太平。”
“就是啊。”周高氏深以为然,“所以要找,找个条件好的,扬眉吐气,叫那些人瞧瞧,不是冯二强休了你,是你不要他。大把好的男人等着你挑呢。”
周秋萍看阿妈斗志昂然的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句话反驳起。
她能说阿妈愚昧老封建吗?就是二十一世纪占据社会主流思想的仍然是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那些大女主爽剧也要女主被渣男压到生不如死了,然后从天而降男一男二男三带她飞。条件碾压渣男的男主往女主身旁一站,为她遮风挡雨,替她啪啪打脸所有欺负过她的人,才叫爽啊!
阿妈的想法真过时吗?起码阿妈现在还知道及时止损,女人不用从一而终,离了婚的女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周秋萍只能强调一句:“我不想找。”
周高氏急了:“凭啥不找?我问你,你就不想吗?”
周秋萍莫名其妙:“想啥?有啥好想的?”
“男人啊,你还不到三十呢,你不想男人?”
可怜的周秋萍看着阿妈满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差点儿当场岔气。也就是亲妈啊,能把这话摆在明面上坦坦荡荡地说。
哪个说乡村封建,乡民羞耻说男女之事来着?乡野之地,黄色笑话才能明晃晃地说。甚至彪悍的妇女被男人惹毛了的时候能围在一起脱了男人的裤子,当面嘲笑他小。
周秋萍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装贞洁烈妇说自己不想,又觉得真开了口,虚伪的她都看不起自己。
女人有欲望耻辱吗?当然不。人食五谷杂粮,谁无七情六欲?她当然想,可是……可是性就是套在女人头上的枷锁,是男人拿捏女人的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