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者,也得消耗许多灵力来抵抗雨水中极寒极阴的气息,否则体内也会受损。
而且,这雨水是挡不住的,无论打伞还是用灵力屏障都不行。
只要走进雨中,便会被淋成落汤鸡。
所以看到苏娆拿起雨伞,准备去定九山时,秦霁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
但他最终只是眉梢轻轻一动,什么都没说。
就让她淋点雨,消耗点灵力,长点记性,才会知道该走了,不要再天天往定九山那边的危险之处跑。
秦霁是不想管她的。
可当眼睁睁看着她撑开伞走进雨中,一滴滴玄阴雨珠无情地往下坠时——
秦霁仍旧没忍住,微微蹙起眉心,神色冷淡,薄唇开阖。
“不准淋她。”
……
原本应该穿过雨伞落在苏娆身上的雨珠,忽然转了方向。
东屋下起了雨。
第32章
秦霁乃仙界至尊, 言出法随,风雨山河听其号令,日月星辰唯命是从。
他开口, 雨珠便不再朝苏娆落去。
可他受伤了, 即便贵为仙尊,也不能再仗着强横修为, 违反世间规律。
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收回, 雨珠也是。
若不能淋湿苏娆,就只能反噬秦霁。
东屋里的雨渐大, 很快瓢泼。
秦霁默默坐在雨中,仿佛早猜到会这样, 没有反抗,也无谓被浇透。
雨珠落在他长睫上, 一滴一滴将他浓密的睫毛洗刷得更加卷翘分明。
他撑在椅背上的手指,始终未曾动过。
-
苏娆从定九山回来,毫无所获。
不过路上遇到好几个修真者,都很奇怪,连伞也不打, 在雨中疾行,从头到脚都淋得湿漉漉的。
她不理解。
自从迈入修炼一道后, 她就再也没有淋过雨,就算忘了带伞也能用灵力形成屏障。
苏娆还以为这雨有什么机缘,她伸出指尖接了滴,极寒之气瞬间钻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忙收回手, 更加不明白这些修真者们为何不打伞, 也不用灵力屏障挡雨。
这一滴滴浇在身上, 得多难受啊。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也的确挺难受的。
这桩见闻只是小小地打了个岔,苏娆专心在定九山搜寻一阵无果后,便又御空而归。
推开东屋房门时,她被屋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地上湿漉漉的,柜子、桌椅等家什也都仿佛在水里泡了很久,刚被捞上来似的。
床上的被褥还滴着水,又厚又重地盖在一道单薄的身影上。
苏娆心中微紧,忙走过去,看到漂亮道君脸颊苍白地睁着眼,像生病的小兽终于等到了回家的主人,眸子黑漆漆又无力地望着她。
“秦真,家里怎么了?”苏娆一边问,一边抬手用灵力将屋内的水珠湿气都逼走。
东屋里从秦霁身上开始,一寸一寸恢复干燥温暖的模样。
可秦霁病了。
雨珠极阴极寒,深入骨髓,将他体内属性相合的隐疾勾得同样蠢蠢欲动。
一缕缕沁凉冷意从他的肌肤散出来,等苏娆把屋子里恢复完全时,他身上又结了薄薄一层霜。
苏娆眸色无奈中带了一丝诧异,“算时间,你的隐疾不该这么早发作才是。”
秦霁没跟她解释,更没打算邀功。
万一说了他淋雨的事,她更加感动更加喜欢他,赶不走了怎么办。
秦霁知道,他和她殊途万里,总归要散的。
趁秦霁的隐疾还未彻底发作,苏娆故技重施,用温暖的水膜裹住他,然后匆匆走了出去。
她又要去一趟定九山,她近日才知,里面有一种药,或许是治他隐疾的关键。
虽然有些麻烦,但苏娆也不忍心看他总是痛苦难受病恹恹的样子。
她更喜欢画像上,那个光风霁月仙姿卓然的他。
-
当苏娆重新撑伞走进雨中,东屋又开始下雨。
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但秦霁重新置身于瓢泼大雨中,眉眼淡不可言,仿佛仍无所谓。
只是他脸色太苍白,像狂风暴雨中海面上轻飘飘的小舟,随时都要倾覆。
这时,虚影来了。
他一抬手,便停了雨。
随后,虚影语气焦灼地问:“仙尊,您怎么——”
到底是没问出来,虚影清楚秦霁为了一切计划,付出了多深刻的代价。
秦霁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开口说话,嗓音哑而寡淡,“何事。”
虚影顿了顿,说起正事,“我近日观那定九山中,魔物聚集众多,尤其那黑袍,蛊惑众多凶兽,正蓄势待发。”
“嗯。”秦霁垂着眉眼,了无生息地轻应一声,以示自己知晓。
虚影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多话,迟疑着小声道,“方才我过来时,看到苏娆姑娘正往定九山去。”
秦霁抬眸,眉梢轻轻一动,声音重了几分,“随她。”
半晌,秦霁又补了一句,“她惦记她那师弟。”
虚影怎么听秦霁这话,都觉得话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高兴。
虚影内心已经见怪不怪,向来寡淡冷清得几乎无法察觉任何情绪起伏的仙尊自从下凡之后,仿佛也多了几缕凡人的七情六欲味。
大概是“入乡随俗”,虚影知道人间有这个词。
虚影还有事去忙,见秦霁已经闭上眼调理内息,抵抗那隐疾带来的重重寒意,他也就无声地退下了。
而秦霁,却在虚影消失的一瞬间重新睁开眼。
他扭头,眸色深沉地望向某个方向。
那里是,定九山。
-
从深夜又到黎明。
奉宝城的大雨未停,秦霁也一直未阖眼。
他说不上是在等苏娆,只是隐疾发作一夜,他无心做别的事。
可苏娆一夜未归,他又想起虚影说起定九山里魔物聚众作祟的境况,忍不住轻蹙眉梢。
黑袍对她骗他的事情耿耿于怀,秦霁警告过他,可魔物就是魔物,胆大包天,没什么不敢做的事。
秦霁眼神微冷,指尖轻扣,唇瓣微微阖动。
无声的仙力波纹在半空中荡开,虚影来得很快,他本就在附近,只要感应到秦霁的召唤,一个呼吸便能瞬移至此。
只是他有些诧异紧张,因为昨晚才见过仙尊,他们约好三日一见,从不频繁见面,免得仙魔察觉。
仙尊一向办事妥帖,不可能有事忘了叮嘱,而且刚刚仙尊用的是最紧急的传唤术法,说明出了大事。
可虚影观仙尊神色,仍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样子,又觉有些莫名。
“仙尊有何吩咐?”
“定九山如何?”秦霁不咸不淡地开口。
虚影越发一头雾水,昨夜刚禀告过,仙尊是昨日隐疾疼痛难耐,所以未曾听清?
他只好又将昨晚的原话重说了一遍。
实际上,定九山内的魔物每天干的事情都一样,召集凶兽,怂恿它们为洪水蓄势,勾肩搭背吃喝享乐,也就这些。
秦霁眉尖再次蹙起,“昨晚可有异常?”
“……”虚影想了半天,惴惴不安地回道,“并无异常。”
他一晚上都在定九山,并没有离开,但的确没发现异样,难道是仙尊发现了什么而他没有发现?那就太失职了。
秦霁目光微一闪烁,正要开口,忽然因外面传来的一声响动止了声音。
“秦真,我回来了!”苏娆生机勃勃而欢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伴随着她推开大门的吱呀声。
秦霁似是一怔,随后看向虚影,不用说话,虚影能懂他的眼神。
这是虚影最常见到的“你可以走了”的眼神,他识相地低头颔首,转瞬便消失在屋内。
下一瞬,苏娆踩着轻快的步伐进来,笑容像娇艳舒展的合欢花,“秦真,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她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片小小的震雷心。
秦霁定定地望着她,眸光久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