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芊芊觉得亏,“这是我辛辛苦苦偷来的,你得用宝贝来换才行。”
楚熹年欣然接受:“好,姑娘想要什么?”
芊芊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她金银珠宝见多了,充其量就是不想让楚熹年占便宜而已。眼睛上下扫视一圈,发现他颈间露出小半片通透的绿玉,伸手一指:“你不如将你脖子上戴的玉给我好了。”
“不可——”
楚熹年下意识拒绝,并侧身避开芊芊的视线,将玉重新敛入衣襟。待发现自己反应似乎有些强烈后,又下意识松开了手:“……此物不可,姑娘还是另换一个吧。”
芊芊歪头:“这么舍不得,怎么,是你心上人送的?”
楚熹年闻言下意识看向她,不知道为什么,许久都没说话。
芊芊被他盯得一阵心虚,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算本姑娘吃亏,这个破匣子就给你好了。”
语罢低头,将那张纸认真叠成小方块,然后塞入了怀中,嘟嘟囔囔道:“看你还敢小瞧我的盗术,哼,本姑娘走了,不和你玩了!”
语罢拍拍手,干脆利落的离开。飞身一跃,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楚熹年见状慢半拍回神,慢慢走出了门外。他抬头看向天空,见墙外一片广阔澄净的蔚蓝,早已不见芊芊的身影,静默片刻,自顾自笑了笑。
他问门口的守卫:“将军呢?”
守卫答道:“方才太子来访,将军去前厅接见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子来一定有要事。楚熹年正想去瞧瞧,然而还没来得出院门,就见太子已经和谢镜渊迎面走了过来。
“如何啊,断案如神的楚二公子,怎么像姑娘一样缩在后院不出来。”
太子依旧不着调,见面就要调侃他两句。楚熹年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谢镜渊,而后飞快收回视线,淡定对太子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唔……你还不知么?”
太子都不用人招呼,自己就熟门熟路的推门进了书房:“自那日群英宴过后,你连破奇案的事便传了出去。现在坊间都说曲阳候府一门双杰,百姓夸你断案如神,明察秋毫,满京俊才的名声都被你压了一半,真是好生威风。”
古代没有手机,缺乏娱乐内容。屁大点事都能传得满天乱飞,更何况群英宴名画被盗、金部监察史家的公子蹊跷死亡这种劲爆话题,外头的茶楼说书内容最近全是这个,场场爆满。
谢镜渊在矮榻边落座,端起茶盅,看了楚熹年一眼:“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倒真应了这句话。”
语罢见楚熹年站在远处,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过来。”
楚熹年依言在他身旁落座,只是中间隔了一大截位置,好似在刻意保持距离。谢镜渊察觉不对,下意识看向他,却见楚熹年对着太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到中间来:“殿下请坐。”
他把c位留给了太子。
太子掀起衣袍,正准备在对面落座,闻言动作一顿,神情诧异,还没反应过来:“你在跟孤说话?”
谢镜渊心想楚熹年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躲着自己?
楚熹年摇了摇手中的山水扇,笑得风轻云淡:“此处还有别人么?殿下乃半君之位,身份尊贵,中间的位置自然留给您。”
太子闻言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楚熹年,又看了一眼谢镜渊,心中纠结许久,愣是没敢坐过去。他在椅子上落座,尴尬出声:“不必,孤坐在此处便好。”
楚熹年也没说什么:“殿下今日到访,可有要事?”
太子也没避着他:“羌族首领木察哈携礼进京拜见,陛下有令,明日开宴迎接,百官皆至。听说你破了群英宴上的案子,特意说了让你也去。”
楚熹年还是很愿意见见这个传说中的皇帝的,看向谢镜渊:“我也去,那将军呢?”
毕竟谢镜渊一直称病不出。
谢镜渊在旁边睨了他一眼,无声咬牙,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去!”
太子疑惑出声:“哎,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和楚熹年一起去吗?”
谢镜渊瞪了他一眼:“你听错了。”
太子一噎。
楚熹年垂眸,没说话,片刻后才开口转移话题:“殿下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自然还有,”太子有些幸灾乐祸,“你还不知道吧,今早上京城可是闹翻了天,听说兵部尚书府丢了一样重要东西,秦道炎带着兵马满京城乱搜,闹得人仰马翻,被御史参了好几本。”
语罢摸着下巴思索道:“也不知他丢了什么宝贝,这么着急。”
楚熹年拿起桌上的小黑匣子,淡定晃了两下,意有所指道:“自然是可以要他性命的宝贝。”
谢镜渊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在说什么。见楚熹年刻意避开自己,不期然想起昨日他也是这样,无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冰冷的面具,垂下眼眸。
是他容貌太吓人了么……
第63章 信或不信
太子注意到了楚熹年手里的黑色匣子, 但也没太过放在心上,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何物?”
谢镜渊猜到这匣子怕是那女贼偷来的东西,心想楚熹年到底哪儿来的这么些诡计, 让别人被他卖了还能念着他的好。
楚熹年神色淡定,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哦,没什么,兵部尚书府丢的宝贝罢了。”
他此言一出, 犹如平地惊雷, 太子一个打滑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神情诧异道:“你说这是什么?!”
谢镜渊拧眉, 在旁边重复了一遍:“听不清么, 秦道炎府上丢的东西。”
尽管事情经过很曲折离奇,但楚熹年还是大概跟太子说了一遍, 中间略微改动了一点小细节, 将匣子说成是芊芊自己发现的。末了端详着手中的黑匣子道:“秦道炎与旁人私谈的密信皆藏在其中, 定有把柄,殿下只需等待时机,呈于圣上面前,自然可立一大功。”
他并未真正投入太子门下,忽而将功劳拱手相让, 难免让人诧异。此言一出,书房内的空气莫名陷入了凝滞。
谢镜渊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太子在场,又不好开口, 只得自己咽了回去, 半晌才皱眉吐出几个字:“不要胡言。”
太子盯着楚熹年, 脸上神情难辨:“你要将此物给孤?”
他大概有些不可置信。
秦道炎乃两朝元老, 地位举足轻重。倘若有人将他私通外邦的证据交上去, 必然大功一件。楚熹年将此物自己呈上也好,交给晋王一系的人也好,都能从中获取无穷益处,可他偏偏给了太子。
内室静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过了好半晌,太子才说了一句话:“可孤没什么能给你的。”
他只是一个死了亲娘,不得宠爱的落魄太子。除了谢镜渊,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他,也没有任何人相信他最后真的可以当上皇帝。
但他还是只能去争,走向一条明知结局的死路。
太子不能回头,谢镜渊亦是如此。权位之争是如此残忍,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后面推着他们不断前行。
楚熹年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燕朝太子,天潢贵胄,一个是兵马将军,难逢敌手。谁能想象他们在书中最后的结局。
太子觉得世间最痛苦的死法便是被人勒死,可新帝登基,偏偏赐了他自缢。
谢镜渊一身反骨,心性傲绝,却筋脉尽废,在不见天日的地牢幽禁至死。
楚熹年忽然觉得手中的匣子有些沉甸甸的坠手,堪比“命运”二字的分量。他将东西搁在桌上,往谢镜渊的方向轻轻推了推:“此物是给将军的。”
至于谢镜渊是想给太子还是给别人,那便由对方自己做主了。
谢镜渊心想楚熹年刚才不还躲着自己么,现在又凑上来送什么东西。他皮笑肉不笑,学着太子的话道:“真不巧,本将军也没什么可给你的。”
楚熹年隔着衣襟,摸了摸自己颈间的玉。虽未说话,但这个动作意思很明显,谢镜渊是给过他东西的。
真正给不了什么的是楚熹年。
他给了谢镜渊什么?
一生疾苦,不得善终。
见他们都不说话,太子看了看楚熹年,又看了看谢镜渊,一向闭塞的脑子忽然开了窍,恍然大悟。这两个人……这两个人该不会……?!!
太子喉结滚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他无意识攥紧膝盖,心想谢镜渊居然有断袖之癖,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不知是为了活络气氛,还是为了转移话题,太子出声问道:“那些密信可否给孤一看?”
自然是可以的,事实上通敌卖国这种事牵连甚广,唯一适合抖出来的人只有太子。
楚熹年道:“匣子已给了将军,自然由他做主。”
谢镜渊拿起匣子,试了半天,结果发现打不开。偏他又不肯丢了面子,正准备用内力强行劈开,楚熹年却忽然从他手中抽走了匣子:“此物材质特殊,只能用钥匙打开,强行损毁,只怕伤了手。”
谢镜渊眯了眯眼,冷笑道:“我偏不信。”
他掌中运劲,抬手便要劈下,楚熹年却忽然握住他的手,一瞬间指尖气力顿消。
谢镜渊睨着他:“你做什么?”
楚熹年慢慢松开他。也不知做了什么,在匣子两边凸起的雕花暗纹上摸索一阵,用力敲击三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其中一朵牡丹雕花竟是浮了起来。
楚熹年在谢镜渊的注视下,捏住牡丹花瓣轻轻一抽,从盒子里抽了出来。只见此物就像一根花簪,长长细细,尾端尖扁。
谢镜渊似有所悟,眯了眯眼:“这便是钥匙?秦道炎这个老狐狸。”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谁能想到钥匙就藏在匣子里面呢。若换了不知情的人,只怕现在还满世界的找钥匙。
太子有些好奇楚熹年为什么会知道关窍:“你怎么知道钥匙藏在这里?”
楚熹年在匣子底部找到一个细小的锁眼,将钥匙伸进去慢慢扭动,一边开锁一边道:“我从前读过一本古书,上面记载过这种千机匣。据说是能工巧匠雕来给皇族女子作为妆匣的,后来这种技法失传,后人也无从寻觅,没想到秦道炎竟有一个。”
太子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自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谢镜渊就不同了,他压根不信楚熹年的鬼话。将军府藏书千卷,每本他都看过,根本就没有什么记载千机匣的古书。
正说着话,匣子忽然咔嚓一声弹开了,一时将他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楚熹年将匣子里厚厚的一摞信件拿出来,发现不仅有秦道炎跟羌族来往的密函,还有早年大燕与胡族议和,他也往里面掺和了一脚。
谢镜渊飞快翻阅着这些书信,待发现其中一张时,陡然顿住了动作,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了?”
楚熹年发现不对劲,将书信抽了过来。却见纸上没有只言片语,有的只是一幅皇宫大内的兵力部署图,而其中一条路线被朱笔描了出来。
收信人为秦道炎,写信人则是——
周温臣!
楚熹年自言自语出声:“大内禁军统领周温臣?”
这个人在《千秋封侯》原著中曾出现过。周温臣负责京都守卫,掌管十万禁军,武功高深莫测,是燕帝手下一等一的卖命死士。
戏份不多,但地位不俗。
这样一个如顽石般不可动摇不可拉拢的人,与秦道炎竟也会有书信来往?
太子在旁瞥了眼,看见路线图也略有吃惊,下意识道:“这不是当年谢壁将军被擒的地方吗?”
皇宫路线错综复杂,由朱笔描出的一条路由泰安门直通天子寝宫。太子或许知道什么密辛,神情难掩诧异,随后与谢镜渊对视一眼,偏头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