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闻言,走过来道:“这里是码头,有什么好看的,街上才热闹,卖什么吃的都有!胭脂铺,裁缝铺,还有玲珑坊,酒楼,茶楼……”
阿碧道:“那些,吉祥镇不是也有吗。”
“吉祥镇是边境小地方,哪能比得上燕京繁华热闹,这里可都是伺候那些王孙贵族的地方,天子脚下,非富即贵,随处可见都是大官啊!你言行举止一定要收敛一点,伺候好我们家小姐!”
最后那句话,常喜是警告的!
言下之意是,看好我们家小姐,别让她闯祸。
阿碧是聪明人,听懂了他的话外音后点了点头,脸上多了几分意料之中的期待,扶着沈月起身离开了。
沈月知道,阿碧是赌对了。
不过,她没心境留意这周围的燕京风光,她最快乐的时候是在沈家的老宅,那时候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她听说谢晗夺魁后,曾经做梦都想到他继任的地方看一看,只要她一想到他,听到燕京两个字她都开心,现在真的踏上了这片土地却已经是物是人非,没了期待,对着陌生的地方也不会有太大波动,她能来到燕京,此刻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带着父亲母亲平安回到吉祥镇。
当然,若是阿碧愿意留下来,她也一定会想办法帮她。
这时,前面来了不少护卫,还有一辆红漆金顶的马车,连帷幔都是用孔雀绿和黄色的锦缎做得,贵气让人望而生畏,连看都不敢多看。
沈月退后了两步,站在一旁正想着里头坐着什么人,只见章柏尧走过来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虽是跟谢晗道别,眼神却停留在沈月脸上,“你的吃的我都带走了,改日再请你们兄妹到侯府做客!”
然后,沈月目视着章柏尧坐到了那辆贵的让人晃眼的马车,被一群护卫接走了。
“侯府是什么地方,很厉害吗?”阿碧问。
沈月摇了摇头,看着阵仗比礼部侍郎走的时候还要气派,应该是贵家子弟吧,但是沈月还发现一个问题,他们似乎对谢晗很尊重。
……
谢晗带沈月回府的路上,沈月和阿碧同坐一辆马车。
她掀开帷幔,目视着街道上车水马龙,连个安静的巷子都看不到,到处都是人。
她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嫁给他后,那她会陪他在燕京一起生活,然后俩人在长得跟谢府一模一样的宅子里摘果子,钓鱼,坐在老槐树上识字,直到沈月到了谢府跟前,盯着朱红门前两口高大的石狮,还有守门的家丁才觉得儿时荒谬的想法可笑,燕京怎么会和吉祥镇一模一样呢。
而且谢晗身为朝廷命官,怎么可能会爬树呢!
他的府邸要比吉祥镇谢府气派得多,沈月跟在后面刚上台阶,就见里面的家丁出来迎接道:“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林姑娘在里面盼着您呢!”
林姑娘?
沈月对着一脸笑意打量着她的家丁愣了下,林桑若住在谢府?
沈月脑袋嗡的一声,心底骤然一沉,那股熟悉的压迫感涌上心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在这个名字出现之前,她其实和谢晗也有相处融洽的时候,虽然她记事起,她喜欢的大哥哥从来没有对她笑过,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对她的家人冷冰冰的,但是她听到父亲和母亲不喜欢他的性格时,她便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极力的装笨。
他聪明,她就想尽办法任性不懂事,他讨厌,她就要比他更讨厌,这样他不仅要照顾她,还能再父亲面前衬托他的可靠,那时候,他是她一生中,家里关系最融洽的时候。
后来,林桑若来了,谢晗就不愿意陪她了。
他同意林桑若进他的书房,他对林桑若更客气随和,和对她寡言少语的态度完全不同。
林桑若比她大五岁,刚来沈家时,正是亭亭玉立的时候,打扮的也清新可人。
她站在林桑若跟前,就是个萝卜头,当时她以为哥哥要被抢了,跑进去把林桑若的书丢在了地上,凶巴巴道:“这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这是我们沈家的书房,你出去!”
结果,林桑若听到后,哭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谢晗向着林桑若把她给训斥哭了,父亲和母亲也没有站在她那边。
谢晗为了安慰林桑若买了一个糖人,结果被她抢了喂狗吃了,还差点被咬到手。
林桑若看见后哭的委屈,于是谢晗捏了个泥人送给了她,沈月看见后又给抢坏了,七八岁时的她力气不小,还弄伤了谢晗的手臂,被父亲母亲知道后在太阳底下罚站一下午,他们四个人在里面吃冰酪,林桑若又哭了……
从她记事起,在林桑若面前,就从没占过便宜。
直到沈月十一岁那年,有一天听到林桑若和她舅母的谈话。
“我看那谢公子长得英俊,人又聪明,对你好像还有意,要不……”
“舅母,我可以跟他风花雪夜,读书品茶,只是不想便宜了沈月罢了,可是如果论到谈婚论嫁,我自然不能嫁给一个寄养在别人家里的人,还是要嫁给有门第的人家的,这样余生才过的踏实。谢晗再好,可终归是沈家的养子,离开了沈家他什么都不是,他再聪明,考上状元的人屈指可数,我又怎能冒这样的风险?”
沈月听到她背后这么诋毁谢晗,气的脸红耳赤,以谢晗的才华,就算是没有沈家,他一样可以过得风生水起!什么叫离开了沈家什么都不是!
当时她不服气的出来跟林桑若对峙了一番,“你不想嫁给他,何必整日粘着他,吊着他!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才耽搁自己的学业,你现在反而这么说他!既然你想攀高枝,沈家不拦你!从现在起,你给我滚出沈家!不然我就把你这些话全部告诉他!”
当然,这些诛心的话,她没有跟谢晗说,但是她得意,她以为自己帮谢晗出了口气,俩人关系就回到从前了,殊不知,在谢晗眼里,自己早就成了恶霸。
多少年了,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当时林桑若嫁给了如愿以偿的富商许家,还哭天抹泪,委屈兮兮的,其实都是做给谢晗看的!
应了那句话,就算是她不要,别人也不能要。
林桑若当初高嫁好像被沈家欺负了似的,她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指不定谢晗心里想怎么补偿呢?
还等了好久……多亲切啊,没准这俩狗男女已经在一起了呢。
毕竟现在,也没人拦着他们了。
谢晗察觉沈月立在原地迟迟不动弹,冷峻的侧脸居高临下的回头道:“走啊,怎么不动了,不是你缠着要跟来的吗。”
沈月吸了吸鼻子,没好气道:“头晕,腿软,走不动。”
沈月早已经被他说麻木了,僵在原地等着被他训斥一通,最好把她赶走,她好找个客栈住,也不想和林桑若挤在一个屋檐下。
出乎意料的是,头顶好长时间没声音,她抬头,察觉谢晗早已主动伸出了手。
沈月盯着他好看的骨节分明的手,脑海中又想到了他给林桑若捏的糖人,才不想那只审美畸形的手搀扶着她,没理会他,扭头被阿碧搀扶着绕开他主动上了台阶。
吉祥镇立春时候冷,但是燕京温度却刚刚适宜,已经可以穿单衣了。
难怪当时在船上开着窗户也不觉得冷。
沈月被常喜带进了内宅,并吩咐人,“你们去把西厢房打扫出来。”
阿碧盯着气派的房子,光在外面看着就比吉祥镇好了不知多少,对沈月道:“小姐怎么不进去。”
沈月盯着东边的屋子道:“没事,以前我习惯住在东边,西厢房是别人住的。”
燕京东厢房向阳,地方大,西厢房都会比东厢房小一点,而且靠着大树光线也不太好,不过乘凉是好地方,马上就夏天了。
沈月拉着阿碧的手笑道:“走吧!咱们先进去休息!”
第17章
吉祥镇灯盏是摆放在桌子上,大燕则是用宫灯悬挂屋顶,听说到了夜里会更亮堂一些。
阿碧扶着沈月进屋后打量着房间,墙壁上挂的是几幅山水字画,窗前是君子兰,还有一些古董花瓶,文房四宝,她不禁道:“这房间真宽敞,就是一点都不像女子住的地方,倒像是个男子的房间。”
她盯着立在架子上的琉璃灯盏,“吉祥镇的灯都是纸糊的,这是什么灯,这么漂亮。”
沈月刚才只顾盯着桌子上的文房四宝了,正想着让人拿出去,省的留在她这里当摆设,只听见常喜在旁边解说道:“这是描金缠枝的莲花宫灯,咱们府上,都是这样的灯具。”
阿碧闻言,瞬间收回了刚才没见过世面的神色,严肃道:“我们姑娘素日喜欢红色,明日你们换一些红色帐纱挂上!还有,床侧这里,对着窗户的地方,要一个梳妆台,再搬来几盆应季的鲜花摆上,顺便买些胭脂水粉送过来。”
常喜连忙应道:“这是客房,还没来得及布置,放心,这些都交给我,小姐今天先凑合住一晚,姑娘要的这些,明日保准都凑齐了。”
阿碧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常喜出去后,沈月坐在椅子上倒了两杯茶水,不禁道:“你倒是比我讲究,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好意思跟谢晗开口。”
她和谢晗说熟不熟,说生疏也不生,他跟她亲近不起来,就只能客气,后来干脆连客气都没有了,现在是他的地盘,要是小时候或许沈月还开得了口,大了她也没跟他要过东西了。
阿碧接过沈月递来的茶水,站在旁边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东面的院子,是那位林姑娘住吗?”
刚才小厮在门外提了一嘴,沈月没想到阿碧这么快就记住了,佩服道:“耳聪目明。”
阿碧放下茶盏,斗志昂扬道:“对呀,好的地方被人家占了,住的地方咱们就已经低人一头了,咱们又何必委屈自己,可是他让你来的,面儿咱们自然是要有的,常喜置办这些物件的时候,也让人看看,你也是不好惹的,省的他们攀高踩低来日欺负了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朝沈月问:“对了,林姑娘是谁呀。”
在她眼里,谢晗要是跟沈月有婚约的话,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其她女子在他府上才对。
沈月刚要开口,只听见门外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沈月听力比别人敏感,瞬间回头:“谁!”
咣铛一声脆响,外面是盘子落地后摔碎的声音。
沈月和阿碧对视一眼,俩人刚出门,发现是林桑月的贴身丫鬟,玢儿,以及地面上撒了一地的点心渣儿。
阿碧皱眉,盯着眼前黑黑瘦瘦的丫鬟,不满道:“你是谁啊,怎么鬼鬼祟祟的?”
玢儿抬头看到是沈月后,吓得浑身一颤,紧张的差点跪下,连忙道:“是奴婢,玢儿。”她站在窗外的台阶下,对着沈月解释,“我们姑娘让奴婢送来一盘点心,结果不小心被奴婢给打翻了,打扰了姑娘。”
沈月刚要开口,这时,只见谢晗朝这边走了过来,玢儿听到动静后,仓促给谢晗行了礼,然后哭着跑了。
沈月与谢晗四目相视,这熟悉的场景,不等他开口,她率先一口气澄清道:“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干啊,是她自己哭的,不关我的事!”
尽管明摆着,林桑若听到有人来府上,派丫鬟故意来试探打听,但是现在沈月就算什么都明白,也不会说出来了。
沈月察觉谢晗的视线落在了她脸上,俩人再次四目相视,沈月立在门框后面,目视着谢晗一向没有温度的眼神,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目视着她,“有什么需要跟常喜说。”
阿碧见沈月靠在门框前不吭声,连忙积极回应道:“已经说过了。”
顿了顿,她见俩人谁都没有要多说一句的意思,又是尴尬一笑,朝谢晗行礼道:“谢大人,我们姑娘第一次坐船,许是有些累了,我先扶她进去休息。”
……
谢晗走后,阿碧对着沈月狐疑道:“一个丫鬟而已,有必要解释吗。”
“那是你没见过他为了林桑若吼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干的事,当要澄清了,要么不来,来了就不能被赶走,万一他把我赶走了,传到林桑若耳朵里,那我多没面子。”
“你连郡主都不怕,你怕她?”
沈月看了阿碧一眼,“那是你没见过鼻涕虫。”
阿碧有些搞不明白了,“那个林林什么姑娘,是谁呀?”
残阳余辉,沈月坐在圆桌前,简言骇语概括,阿碧瞬间就懂了,“那是,你七岁的时候,人家十二岁,你十二岁的时候,人家十七岁,你斗得过人家吗?”
阿碧盯着沈月托着下巴发呆的侧脸,话锋一转道:“不过你现在都已经十七岁了,早过了及笄之年,心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她不就是一哭二闹那一套吗,她还能厉害的过秦妈妈去?”
沈月见阿碧的眼神又开始燃起斗志了,及时纠正提醒道:“哎,我可不是怕她,你可别惹事,我来救我父亲的,不是跟她怄气的。”
“我看出来了,你不是怕她,你其实是怕谢大人。”
“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放心吧,我有分寸。”
……
常喜刚回来,就出门风风火火的去外面置办胭脂水粉,又吩咐人搬来了几盆鲜花。
林桑若在东苑里冷眼瞧着这阵仗,忍不住对家丁问:“你说,大人带回来一位姑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