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叫了一声“少夫人”,南朵听见,更加激烈地推着南柯,“你快走!她吃人!”
“啊?”南柯呆愣,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缓缓回头看向尹明毓,睁大眼睛满是疑问。
尹明毓才茫然,什么吃人?吃什么人?
她堵在门口,谢策从她身后钻出来,仰头问:“母亲,你开始吃人了?”
尹明毓嘴角一抽,五指张开,按在他的脸,将谢策塞回身后。
谢策扒开她的手,又从另一边挤出来,好奇地看着屋里。
她们都是今日刚来的,自然不清楚南朵是怎么回事儿,于是尹明毓和南柯又一起看向青玉和红绸,谢策也随着她们看过去。
青玉、红绸:“……”
她们也不知道,但莫名心虚。
南朵一副受惊不已的神情,推不走南柯,便开始拉她到怀里护着。
南柯用他们族里的语言低声安抚她,问了几句,南朵又小声回答了什么。
尹明毓她们听不懂,只瞧着姐妹俩。
过了一会儿,南柯抱着姐姐转头,指向青玉和红绸,说:“我姐姐说,就是你们说的,瘦了不好吃,你们吓唬她了?”
她这是无中生有,凭白冤枉人。
红绸哪能教她们这些外来的人占了上风,是以一掐腰,美目狠狠瞪向南柯。
就当青玉以为她要跟那个刚来的南柯争论时,红绸忽然一跺脚,碎步踱到少夫人面前,泫然欲泣地委屈道:“少夫人,我和青玉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我们岂会无缘无故欺凌一个女子?她们这些外族人实在奇怪,这样莫名其妙的话竟然还信誓旦旦地说出来,她们不安好心。”
红绸本就貌美,且是到了谢家之后伺候少夫人最久的,知晓少夫人的脾性,一番备受污蔑的委屈神情做得极惹人怜。
青玉抽了抽嘴角,但也配合她,表情道:“少夫人,我们皆未曾说过这样的话。”
红绸楚楚可怜地看着少夫人,“少夫人,她们这样冤枉我们,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她们许久未见,尹明毓便安抚道:“好好好,我相信你们。”
南柯当然是站在亲姐姐这边,一听尹明毓这话,马上辩驳道:“夫人,您不是说刺史大人不会苛待姐姐吗?你瞧我姐姐这样,哪是会故意冤枉她们的。”
她说着,手托起南朵的下巴。
尹明毓一瞧,这是正儿八经巴掌大的脸,眼眶通红,眼眶里浅浅一汪泪,此时瞪得没那么大了,像兔子似的,比红绸那假做出来的神情更惹人怜。
更别说旁边儿还有个容貌极为相似的南柯,也在盯着她。
尹明毓第一次知道,美人多了,也有些小小的烦恼。
这个流泪她心软,那个流泪她看不了,哪个都不想委屈,原来这就是色令智昏吗?
南柯:“夫人……”
红绸不甘示弱,也叫道:“少夫人……”
尹明毓清了清嗓子,顺便清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笑道:“可是南朵姑娘听错了?我这人不吃人,但是喜欢秀色可餐。”
南朵汉话稍差些,听她又直白地解释了一遍,才听明白“秀色可餐”的意思,且又有妹妹在身边,便安静下来。
这事儿,死无对证,不过平静下来一想,都想到是个误会。
不过即便如此,南柯南朵姐妹,和青玉红绸二婢,也没有握手言和,气氛疏离。
尹明毓叫她们去堂屋说话,青玉换了染柳过来,堂屋里就是尹明毓坐在上首,瞧着四个各具特色的美人在眼前。
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谢策坐在尹明毓身边,也是瞧瞧这个瞧瞧那个。
尹明毓不在意她们之间关系如何,一会儿跟这个说说话,一会儿跟那个说说话,赏心悦目,笑容就没落下。
再晚些,金儿、银儿、青玉三人忙完,也都聚到堂屋里。
谢钦在前衙忙完,一踏进堂屋的门,便瞧见这一屋子的姑娘,不禁皱了皱眉。
众婢女连忙恭敬行礼,就连南柯和南朵也有些惧他。
尹明毓笑着招呼他:“郎君,忙完了?快来坐。”
谢钦穿过众女,走到尹明毓身边,他先前并未觉得这堂屋逼仄,今日却颇觉憋闷,坐下后扫过青玉她们,便道:“你们退下吧。”
几个婢女立时反应,躬身告退,金儿银儿离开时,善良地带走了发懵的南柯和南朵。
堂屋里一下子便安静下来,谢钦舒怀,着人准备晚膳。
尹明毓没有了那些美人看,还能看谢钦,单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他。
谢钦教她看得耳热,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一侧头看见谢策不知何时坐在榻里,也托着下巴看他,立时便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策儿,稍后用完膳,早些回你屋子睡,父亲早就让人给你收拾了屋子。”
谢策舍不得走,“想一起睡……”
谢钦毫不犹豫地拒绝:“你已启蒙,怎可缠着双亲,回去睡。”
谢策鼓起脸,不甘心,趴在尹明毓背上,撒娇道:“母亲,想一起睡……”
尹明毓眼尾微微上挑,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如丝一般,轻轻地缓慢地缠绕谢钦一瞬,便又离开,慢悠悠地说:“我可管不得,你能说通你父亲才是。”
谢策瞧了一眼父亲板得越发严肃的脸,噘噘嘴,识相地放弃。
晚膳时,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没教婢女伺候,边吃边说话。
尹明毓想起白日那些官员的态度,便问:“他们不知道我们路上出意外吗?”
“没说过,不过许是有所猜测。”谢钦给她和谢策皆夹菜,轻声解释,“南越官场被那两族渗透,并不知这些官员是否背后藏着谁,你日后若要出门,也小心些。”
尹明毓笑得意味深长,“你放心,我定会带足人……”
谢钦现下也算了解她,一看她那笑脸,便知道她有些鬼主意,嘴角上扬,随即问:“你带那些人,可还有旁的打算?”
“既然说是带给郎君的苦力,自然由郎君安排。”但尹明毓理直气壮地强调,“他们吓到我了,得先给些教训。”
谢策道:“也吓到我了。”
如果没亲眼见到的话,谢钦就相信了。
但不管是否真的吓到,那些人做的事是事实,确实需要教训,是以谢钦便问:“你想如何教训。”
尹明毓露出个坏笑,倾身凑到谢钦耳边,讲给他听。
谢钦心神专注,然尹明毓就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耳朵极为敏感,不由他控制地泛起痒热。
“我也想听。”
谢策忽然出声,瞬间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谢钦心头。
谢钦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策,问:“可吃完了?”
谢策低头看看碗里的半碗饭,摇头,“没吃完。”
谢钦催促:“食不言,专心吃。”
可是你们刚刚就在说话,还是悄悄话。
谢策不敢反驳父亲,埋头吃饭,嘴里嘟嘟囔囔道:“还是唔唔好……”
谢钦又告知尹明毓褚赫的去处,两人又交换一些其他信息,偶尔谢策会说一句童言童语,气氛颇为和谐亲密。
膳后,婢女们收走残羹冷炙,尹明毓坐在榻上喝水。
谢钦趁着这个间隙,打算去二堂做些安排,临走前见谢策还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玩儿,吩咐道:“叫童奶娘带你回去休息。”
谢策停下,待到父亲走,才小大人似的幽幽叹道:“父亲扫兴……”
尹明毓好笑,还不知道谁扫兴呢。
谢策仍旧赖着不想走,便又到尹明毓身边,趴在她腿上歪缠,可可爱爱地问:“母亲,不能一起睡吗?”
尹明毓点点他的鼻头,“母亲也不想你这小不点儿扫兴,长大的孩子得一个人睡。”
谢策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无奈,勉勉强强地说:“我想喝水,喝完水走。”
尹明毓便给他倒了一杯,递给他时,谢策没拿稳,不小心洒在了他衣襟上,便招呼童奶娘带谢策回去换。
童奶娘带着谢策走后,谢钦回来,尹明毓顺手便将那半杯水递给他,然后进了内室。
桌上只有这一杯水,谢钦便以为是尹明毓喝过的,带着些隐晦的暗示。
是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杯子,缓缓转动,垂下的眸子里渐渐涌起些缠绵的意味,片刻后一饮而尽。
门口,谢策小脑袋瓜门缝伸进来,一看父亲拿了他的杯子,一急:“母亲给我倒的。”
谢钦拿杯子的手顿时一僵,“……”
谢策彻底推开门,跨过门槛进来,带着些许控诉道:“父亲,这是我的杯子。”
谢钦笑意渐渐消失,无言片刻,有些严肃道:“规矩呢?怎可不经人允许,擅自进门?”
谢策一听父亲教训,垂下了头,认错态度极好。
谢钦见他如此,便缓和下神情,又拿了一个杯子,倒给他。
谢策乖巧地双手接过来,喝完之后,又乖巧地递给父亲。
谢钦接过来,道:“喝完便回去休息。”
谢策向父亲躬身行礼,倒退到门口,脚跟碰到门槛,连忙一个转身,麻利地跨过门槛,一溜儿烟跑掉。
谢钦不禁捏了捏眉。
随后,谢钦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门边,随手插上门闩,转身走进内室。
尹明毓正背对着门在箱笼里找什么,听到身后动静,便头也不回地问:“方才是小郎君又过来了吗?”
“嗯。”谢钦轻轻应了一声,走向她。
尹明毓找到账本,拿起来,刚站直,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她下意识地搂紧谢钦的脖子,回过神来,笑道:“郎君这是做什么?怎地不雅致了?”
谢钦边抱着她走向床榻,边低头在她眼上落下一个轻吻,声音低哑道:“你且随意嘲笑我便是,我受着。”
尹明毓倒没想嘲笑他,久别重逢,若是不干柴烈火,才有些奇怪。
不过……“我还未沐浴,郎君不妨先看看这个。”
尹明毓被谢钦放到床上后,直接将账本塞到谢钦的怀中。
谢钦此时并不想看其他东西,捏着账本欺身压下,便要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