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谓云将时郁不吃葱的喜好记下,顺手把碗筷洗净放好。
他半靠在墙面上,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金属材质的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后窜出一簇火焰将烟点燃。
荆谓云烟瘾不大, 平时也很少抽,只有在思索时偶尔会点一两根。
说实话,他是真没想到时郁会吃那碗可以说是“可笑”的面。很意外, 又好像没多意外,似乎在大小姐身上, 她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怎么办……她这幅样子,让人想要在对她过分一点, 试试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恍惚间,脑海里不断回放时郁那句, “还不错。”
少女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用手捧着碗的样子,乖得不行。她生得漂亮, 毫无生气的模样, 让人想在她眼中涂上色彩,添上浓重的一笔。
撒谎精, 小骗子。
不是说嫌他脏吗?不是看一眼就晦气吗?
——为什么不离我远点, 反而一次又一次凑过来。
这是荆谓云第一次给人做饭, 也是第一次有人会吃他做的饭。
白色的烟雾似山间云雾, 透着常年不散的孤寂阴郁感。
荆谓云放下手, 指骨间还夹着半截烟,他眼睑低垂,定睛看着只简单处理过的烫伤。
突然觉得有点疼。
大小姐怂又不怕死往死里作的精神很可嘉。
太像他那只不听话的小野猫了。
每次用爪子挠完人,又用软乎乎的肉垫平息人的怒火,可怜巴巴的。
让猫听话乖巧的方法有很多。
1.投喂她最爱的美食,就算是最凶的小野猫,也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埋头吃。
2.绝不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等她需要的时候,就会主动凑过来。
3.……
荆谓云忽地笑了,阴郁的五官展露出一瞬的温柔,仿若天边一闪而过的流光,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还真把大小姐当猫养了。
————
名为受到惊吓,实为借机休息的时郁,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天天睡到自然醒,没事就去找荆谓云打发时间。
要不怎么说荆谓云是男主呢,他学东西特别快。自从吃过那碗坨了的面以后,时郁就非要他去学做饭,甚至专门找了人来教。
三天时间,荆谓云学会了鱼香肉丝,糖醋里脊,可乐鸡翅等等一堆完全符合大小姐口味的菜。
时郁很满意,大手一挥,让自家做饭阿姨以后不用负责她的那份饭了。
阿姨没什么意见,时家付的薪资很高,时郁其实也不是总在家里吃,她做的活很少,自然乐意。
至于系统,他已经没眼看了。
人家好好一个阴鸷大佬,怎么现在像个小跟班一样端茶递水的?
大中午的,时郁让荆谓云在银杏树下放了张躺椅,她则舒舒服服躺在上面晒太阳。
几天时间,荆谓云头上的伤好了很多,伤在额角处,刚好可以被刘海遮住,倒不会有损他的颜值。
至于之前的伤,已经彻底好全了,脸上完全看不出曾经凄惨的模样。
时郁半眯着眼睛看他,少年背对着光,周身在阳光下有着淡淡的光晕。
太阳有些晃眼,让荆谓云的身影看起来有点模糊,正是这种模糊感,让他五官显得柔和了许多。
时郁漫不经心地勾了勾手指,“过来。”
荆谓云听话地俯下身靠近她。
下一秒,额上覆盖上一只微凉的手,少女小心地拨开他的发丝,露出那个狰狞的疤痕。
荆谓云当时在医院缝了好几针,哪怕医生技术好,用的药也是最好的,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留下疤痕。
若想完全去除,大概以后需要找专门祛疤的医院。
时郁觉得自己就是个谎话连篇,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恶人”。
她骗荆谓云欺负他,她又对系统有所隐瞒。
最主要的是,她连自己都骗。
这样就好……
荆谓云身上的伤基本上没有问题了,只是这疤,看着委实刺眼。
宿主的身份,就宛如身在暴风漩涡中的风眼,随意牵动一下,就会引起不可预知的变化,甚至可能摧毁万物。
时郁有时候会想,如果她没去篮球场,如果她不那么丧,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是不是就不会去医务室,不会干涉主角之间的进展……
荆谓云会得到救赎,会遇见一个阳光般的女孩子,带他一点点走出黑暗。
因为看到荆谓云身上的伤,发病的她仓皇逃离医务室,却不曾想荆谓云也跟了出来。
或许,从那时候起,就有什么东西,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悄然改变了。
荆谓云没有和梁恬上一辆车,昏倒在无人的巷子,只有在系统指引下的时郁才能找到他。
而少女救人的举动,又恰好落入他人眼中。
时郁问过系统,原定剧情中,荆谓云脸上是否有疤。
得到的答案是:
没有。
【一定……很疼吧?】
树荫光影下,时郁一眨不眨地盯着荆谓云,略凉的指尖摩挲着那道疤。
被触碰的地方,又酥又痒带着些痛感,引起一股说不出的躁郁感。
荆谓云耳垂泛红,眼睫颤了颤,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攥紧。阴暗的心思瞬间滋生,又很快的被他隐去。
他身体僵硬紧绷的厉害,终是没忍住抬手抓住时郁的手腕,制止了她的行为。
时郁:“?”
少年五官鲜明立体,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近看之下,那张脸宛如最为绚丽的风景,惹人注目。
眼下,只有时郁一个人能欣赏到这美景。
时郁也不在意自己手腕被人抓着,面无表情道:“反了你了?”
大小姐平板一样的语气,像一盆冷水倒下来,顿时让人冷静下来。
荆谓云松了手,眸子黑漆漆的,没什么表情地凝视着时郁,声音低沉发哑,“伤……有点疼。”
时郁那万年不变,始终空洞的眼瞳,在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荆谓云见她不理自己,将上身压得更低了。
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对面那人瞳孔中的纹路,还有那里面倒映着的身影。
头顶的阳光彻底被挡住,黑暗似要将两人一同吞没。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伤疼得没忍住。”
“……”
时郁眼神晃了晃,没说话。
“对不起。”
“闭嘴!”
少女音量有些高,荆谓云顿时止住声,不再言语。
周围安静下来,能听到头顶的银杏树叶在微风吹动下发出“沙沙”声响。
时郁蓦地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她一向不在意什么人、事、物,大多数时间保持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同龄的人,会哭会笑会闹,青春活力,肆意张扬,她不会。
时郁总是像看不见的空气般,虽然在,却和不存在一样
从来没有人看到,亦或者懂她的真正想法。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在躺椅上慢慢蜷缩起来,闭上双眼假寐,同时淡声道:“阳光太晃眼了,你站这给我挡着。”
荆谓云没吭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对于大小姐这此地无银三百两,借口转移话题的话,只当做没听出来,也不拆穿。
——小骗子。
【对不起……】
【对不起我连这三个字都无法对你说出来,我也不能说。】
时郁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心声却又传递过来,响在荆谓云的脑海里。
荆谓云默不作声站直背脊,垂眼看她,在心里回道:“没关系,我自愿的。”
无论是在学校打架,还是在时家受辱,他都是自愿的。
荆谓云若不想,没人能强迫他。
大小姐对周遭地一切都不上心,也从未有什么能入她的眼。
就好像是提前知道故事结局,所以才不对人事物抱有期待值,活得格外麻木。
如同没有灵魂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