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北园来到南城,是有目的性的。
只是,不知不觉中,这个目的里,多了一个病弱的身影,甚至隐隐有超过其他目的的趋势。
少年漆黑的眸子里透着不属于同龄人的凶狠,阴郁的表情,令人心底生寒。
时郁,是你先招惹我的。
睡梦中的少女,全然不知,此时正有人冷冷地凝视着自己,浑身透着股野兽般危险的气息。
这正是她一直期待已久的黑化。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速很慢,窗外街区高楼不断后退,晃得人视线有些模糊。
直到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林叔和荆谓云一同下了车。
荆谓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叔叫醒时郁。
“小姐醒醒,到家了,该下车了。”
时郁茫然地睁开眼,睡眼朦胧,意识还不太清醒,下意识去寻找荆谓云的身影。有些疑惑,荆谓云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抱回房间。
而是要叫醒她。
她迷迷糊糊地下了车,脚步不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旁边的林叔见状,连忙扶了她一下。然后把大小姐交到一个女佣手上。让人把大小姐扶回房间。
荆谓云伸出去要扶人的手用力攥紧成拳,最后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大小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夜里的风很冷,似要把之前怀中的温暖一同吹散,消失在这寒冷刺骨的夜晚。
少年十七年来只拥有过这么一点点温暖,可现在,又要被剥夺了。
第37章
早上。
荆谓云早就在餐桌旁等着时郁睡醒了, 早饭也是他做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今天的早饭是糕点,小包子, 蔬菜瘦肉粥, 还有草莓牛奶。
草莓牛奶不是瓶装那种,而是把新鲜草莓洗净和牛奶一起打碎,加上少许蜂蜜制成的, 很有营养。
带点甜, 又不会把牛奶的醇香味盖下去,一口下去还能尝到酸酸甜甜的草莓果肉。
时郁端起杯子喝了好几口,心满意足, 被迫早起的烦躁感消散了少许。
她嘴被荆谓云养刁了,其实她对于口腹欲没有太多需求。只是有更好的摆在眼前, 自然不会选择差的了。
时郁低头喝着粥,荆谓云坐在对面, 漫不经心地用勺子一下下盛着粥,又倒回到碗里。
餐桌上一片安静, 很是和谐。
突然, “啪嚓”一声脆响,明显是瓷器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时郁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发现荆谓云的勺子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 碎得不成样子。
她表情淡淡,维持着人设, 冷嘲热讽道:“勺子都拿不住, 你还能干什么?”
“……”
“我看你饭也别吃了, 省得一会又要摔我的碗。”
荆谓云忽地抬起眼和时郁对视, 视线在半空中撞上, 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莫名让人心底泛起寒意。
从前,他绝不会在餐桌上发出声响,是为了避免麻烦,碍时郁的眼。
现在,他就是要碍时郁眼。
荆谓云抿了抿嘴,手还维持着拿勺子的动作,手腕上的绷带清晰可见,指尖轻微颤栗。
在大小姐骂完以后,立即蹲下身,要用手去捡那些瓷碎片。
时郁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可是荆谓云啊!这个世界的主角,未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佬,脑袋让人开瓢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狠戾角色。
时郁何尝不知荆谓云并没有表面那般乖顺。
他打架狠,脾气凶,疯起来根本管不住,在学校里,现在已经没人敢像以前那样对他了。
可是……
这不代表荆谓云不会疼,不会委屈,他也是人啊!是人都会痛!
人们总是看到他人表面的坚强,而常常忽略隐藏在坚强下的脆弱。
“砰!”
时郁猛地把杯子搁置在桌上,动作带了些恼怒,“过来。”
荆谓云听话地走过去,站在她面前,袖口下是藏不住的白色绷带。
“蹲下。”
荆谓云蹲下。
“抬手。”
荆谓云抬手。
时郁不算温柔的拆下他的绷带,露出下面狰狞丑陋的伤,是两个叠加在一起很明显的牙印。
经过一夜发酵,伤口已然结了痂,却清楚地能看见上面的痂被撕裂,渗出血来。
荆谓云没换药,伤不仅没好,反而有愈发严重,甚至是感染的趋势。
在牙印周围一圈,泛着淤青,衬得伤口更加凄惨。
时郁问:“你喜欢作践自己是吧?”
少女的声音,包含着十分明显的怒意,她鲜少有这种情绪流露出来。
荆谓云委实是太过气人了些。
“倒胃口,不吃了,看你就烦!”时郁挥手用力拍在荆谓云手背上,话语尖酸刻薄。说完直接站起身往外走。
坐在车上,时郁发呆地望着窗外,脑海里是挥之不去少年蹲在地上的场景。
荆谓云的手,未来是要用来搅动风云的,绝不该是这样。
他不该,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仅存的一点温柔,全给了她。
不值得。
不值得啊荆谓云,你到底懂不懂!
“林叔,停车。”
时郁突然叫停了车。
她孤身一人站在街道上,荆谓云没有坐车,也没追上来。
时郁面无表情地看向车子驶来的方向,马路上行驶着各式各样的车,什么都有,偶尔能看到有学生骑着自行车,朝着光,往前骑。
车子带着风,吹乱了少女的发丝,将她衣角吹起。
宛如在沉寂平静的湖泊中投掷了一颗碎石,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只是微弱一瞬的变化,却确确实实的出现了。
————
教室里。
荆谓云坐在最后一排,一抬眼就能看见大小姐的位置空落落的。
时郁还没来学校。
早晨和夜晚一样,都有些凉,荆谓云握着笔的手紧了又紧,彰显出手的主人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静。
他在赌。
赌时郁不会放任他不管。
不知过了多久,时郁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
她没走前门,而是从挨着垃圾桶的后门走进来,经过荆谓云身边时,突然把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他身上。
荆谓云弯腰捡起来,发现那是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好几盒药。
有消炎的,止血的,还有用来消毒,包扎一类的物品。
她去给他买药了。
忽然,从药盒中间掉出来一张小纸条。
薄薄的纸条被对折了两次,上面有明显的折痕,还有一行飘逸的字,字迹和大小姐本人一样,肆无忌惮。
[午休去打破伤风]
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人必须去,有够霸道的。
时郁何尝不是把仅剩的一点温存给了荆谓云。
两个活在黑暗里的人,靠着那一点点温暖,贪婪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偷偷地取暖。
————
荆谓云手腕上的伤,将近两周才算是彻底好全,留下褐色不可磨灭的咬痕。
那道疤,又深又疼,却是他逐渐靠近时郁的证明。
他愿意把自己最柔弱的地方展露给时郁,且只给她一个人看。
或许对旁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荆谓云来说,手是他这辈子都不能碰的禁//忌。
就连陈浩屿那些和荆谓云以前就认识的人,都不敢提及。
在荆谓云很小的时候,他的手差一点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