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衡和荆谓云聊了很久,不过全是他一个人在说,另外一个根本没听。
他也不在意,该说什么说什么,只是那些心理上无形的暗示与诱导,对这个少年一点作用都没有。
“听说银相城新开了一家猫咖,好多女孩子去那里看猫。”
“猫这种小动物,无论是男是女都招架不住。我前两天还去看了一次,后来听老板说,那里有好多都是流浪猫,老板一开始只收养了一只,后来像是被赖上了一样,越养越多,最后直接开了个猫咖……”
“你喜欢猫吗?”许衡问。
荆谓云眼睫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声音沙哑干涩,毫不留情。
“滚。”
许衡默了默看着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最后蓦地说了一句,“女孩身体可不比男生经得起折腾,我记得,医院附近有挺多吃的……”
许衡算是看出来了,这少年很能忍,且不是常人那种忍。
唯一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只有里面躺着的那位。
至少现在看来,他想事情的方式和其他同样高中的男生,不太一样。心理年龄估计也比同龄人大很多。
他要是不想说,谁也问不出来。
荆谓云缄默不语,大概过了有十几分钟,他慢慢从长椅上站起来朝医院外面走。
见状,许衡松了口气。
还行,能听得进去话。
许衡有些好奇,能走进防线如此重的人心里,那个女孩得是什么性格。
时郁在医院醒过来一次。
她很漂亮。
且不是一般的漂亮,却没有正常女孩身上该有的青春气息,而是一身死态。
琥珀色的眼眸如清澈见底的湖水,一眼看到头,空洞洞的什么都装不下。
一个没什么情绪,丧得离谱的颓废少女。
可在她身上,许衡能感受到和少年同样的气息。
她和他是一类人。
许衡故意支开了医院里的其他人,让病房里独留下时郁和荆谓云,他则在外面守着。
荆谓云知道时郁很长时间没进食没喝水,不确定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买的粥都放凉了。
此时他正用微波炉加热买来的粥。
盛夏里的医院,病房内的温度却比较低。
启动微波炉时发出了“嗡嗡嗡”的声响,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静谧平缓的呼吸声。
直到“叮”的一声,微波炉停止了工作。
荆谓云也不觉得烫手,徒手拿出里面的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问:“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一句话说出来时,荆谓云自己都愣了一瞬,这沙哑的声音,感觉都不是他发出来的了。
丧批一动不动。
她坐在床上,后背垫了靠枕,很舒适,只是由于长时间昏睡,导致头很疼,晕乎乎的,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想去想。
荆谓云气笑了,把碗放在时郁面前的餐桌上,“时郁,你当我脾气很好是吧?”
荆谓云知道,时郁愧疚自责,无非是因为他对她……
过于顺着了。
这种愧疚的心理,才是时郁发病的原因,她害怕了,怕自己无法回应。
没人比荆谓云更懂大小姐,他知道她的软肋,知道她最脆弱的那根弦在哪,更知道留下她的方法是什么。
那是自私阴暗如铁链般,能把人禁锢在自己身边的方法。
但现在,他不想那样做了。
荆谓云这一生都在被人放弃,但这一次。
他放弃了自己。
放弃的不是大小姐,不是这份感情,而是他自己。
至少,在放弃前,他感受到了大小姐对自己的在意。
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郁妹想用疯狂的方式告别,最后又抗拒告别tvt
大概是两个人都可以为了对方放弃自我。
第83章
刚热好的南瓜粥散发着香香甜甜的味道, 隐约能看到半空中飘着白色的热气。
时郁就那么面无表情望着桌上金黄色的粥,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热度散尽, 逐渐冷却。
荆谓云坐在她旁边, 没有哄她,没有劝她,只安静地注视着她。
他从不怕黑暗, 自出生起他就在黑暗中沉沦, 失去自我。他可以在那里万劫不复,大小姐却不行。
舍不得也要舍得。
那滋味可真不太好受。
南瓜粥凉了,荆谓云缄默不语拿起来去热, 再凉,再热……
时郁不说话, 坐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她嗜睡不假,但无论再嗜睡的人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来自全身的不适,四肢酸痛僵硬, 大脑意识浑浊, 无法思考,无法言语。
人类的身体就是如此的脆弱。
只二十几个小时不吃饭不喝水, 就好像要死了一样。
真难受啊。
死亡是痛苦的, 时郁曾经也告诉过自己,痛苦不是人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爱才是。
可当人要亲手舍弃爱的时候, 她还算是活着的吗?
没有爱的人, 还可以活着吗?
从前不懂情感时, 能像行尸走肉般麻木的活着, 一旦懂了,就无法轻易割舍了。
逃避是最无用的办法。
所以,时郁只想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想死,但她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时郁紧抿着唇,眼睫轻颤了一下,之前有多粘荆谓云,现在就有多怕见到荆谓云。
她好怕,自己会放弃所有的底线,舍弃自我,最后万劫不复。
所有的决心,在看到荆谓云的一瞬间,就崩塌了。
时郁定睛看着那碗粥,似妥协一般无声叹了口气。
她现在全身发软,感觉抬一下胳膊都是说不出的难受,指节微微蜷缩,慢慢张开了嘴。
荆谓云不说话,默默端起碗。
伺候大小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种喂饭还真是第一次。不过,他对于这方面似乎很有天赋,用指腹贴着碗壁试了试温度,然后吹了吹才递到时郁嘴边。
时郁机械一般张嘴,吞咽,唇瓣因太长时间没有喝水,在张开嘴巴的时候,能感觉到撕扯皮肉的痛感。
她一向不会表达自己的疼,也惯会忍着疼痛。
无所谓。
半碗下去,时郁闭上了嘴。麻木的状态里,她依然能感觉到心口有苦涩在蔓延。
止不住,快要将她淹没了。
就连温热甜腻的粥经过嗓子眼的时候,都如同针扎一般的疼。
荆谓云也不逼她非要吃完不可,默不作声坐在旁边,把时郁剩下的粥都喝完了。
好奇怪,南瓜粥应该是甜的才对。
怎么这么苦?
他抬手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下嘴,冷白的皮肤上霎时多出一道暗红色的血痕。
由于动作太用力,唇上的伤口裂开,不断往外渗着血。
荆谓云也不在意,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
擦一下,白色的纸上就多一个红色的点,擦一下,就多一个,再多一个……
和大伤口还不一样,这种小伤,出血不多,但它就是在出,平时可能感觉不到疼,但只要稍微有点动作,它就会提醒你,它就在那。
直到白色方形的纸上沾满了血,荆谓云漫不经心把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不说话,拧开一瓶水,递给时郁。
时郁看了一眼,没接。
荆谓云把水放回去了,两个人好像杠起来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