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太多事教他好奇,又太过强势,两个人碰在一处,他便总是难以保持理智。
许是因为婚事是假,可成亲却是真。
“阿筠。”
他小声念了她的名字,身侧的沈若筠双目紧闭,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叫周沉既惊又喜,连着叫了好几遍,直到沈若筠蹙眉,方才不再闹她。
若是只叫一个人名字,见她回应自己,便会无端高兴,又怎会是讨厌?
周沉叹了口气,又熄了灯,在一片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怀里。
等天光亮起时,已是熙宁十七年的元日了。
第五十七章 解禁
新年伊始,沈若筠被一阵鞭炮声吵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却被睡在外侧的周沉唬了一跳。
她往里侧挪了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寝衣,整理了一番。
周沉睡得浅,被衾被她拉动,眼皮也跟着动了动:“还早,再睡会。”
沈若筠推他:“周沉,你自己没床吗?”
周沉拉住她手腕:“新岁,说些吉利话。”
沈若筠去掰他手,周沉臂膀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身侧,“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会说什么好话了。”
沈若筠挣扎了两下,周沉摁住她手脚,哑声道:“别乱动……我再睡会。”
“登徒子。”
周沉闭目,任她如何骂,也不回嘴。
因着还要去与家中长辈拜年贺岁,周沉有心想多躺会,也不得赖床。芙珠候在外面,捧了套银朱色新衣等他。
节青见状,也要取套新衣给沈若筠穿。
沈若筠见她要取梯子,忙拒绝:“不必了,我又不出去。昨日那件也不过才上身一日,不换了。”
早园劝道:“还是换一件新的吧,有好些适合元日的衣裙呢。”
沈若筠看了看周沉的新衣,他也在看她,似是以为她在做戏,“今日还不能放你出去。”
沈若筠都懒得搭理他了,洗漱完自去用角子。昨日思念祖母长姊,又惦念齐婆婆,没吃什么东西,正饿得慌。周家的厨娘手艺不错,将角子包得宛如偃月,汤头是去了油的鸡汤,里面还有瑶柱、鲜贝等物。
若非周沉禁足,昨天除夕该回沈家看看婆婆的。许久未归,又是自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未在沈家过年……婆婆一定很想她。
用完饭,沈若筠打开首饰匣子,在里面挑了些精巧玩意,装到一只红洒金绣兔子的荷包里,留着等周妤过来好与她压岁。
周妤果然没一会儿便来了,小脸还红扑扑的。早园倒牛乳茶给她喝,沈若筠见她唇边沾了印子,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问道:“饮屠苏酒了?”
周妤点点头。
屠苏酒是拿大黄、白术、桂枝、花椒等中药入酒中浸制而成的,年年要从年纪最小的饮起。不过以前在沈家时,因着陆蕴不让她喝酒,倒是没喝过。
沈若筠拿装好的荷包给她,又替她系到裙子上。周妤忙从另一个荷包里,掏出一把小金馃子递给她。
金馃子制成了元宝、花生、柿子、如意等形状,小巧玲珑,应是周家长辈给她的压岁物件。
她蹲下身替周妤装回荷包里,笑着道:“我是长辈,不能收你东西。”
周妤没明白,沈若筠便抱了抱她。又见她早上梳的双髻有些散了,自己拿了梳子,替她重新扎了。
沈若筠可算知道后宅的夫人们为什么都喜欢孩子了,日日困在这里,能听到、看到的都有限。若有个孩子,教养孩子,再做些女红,时辰还好打发些。
被禁足这些时日,外面如何,她是一点也不知……不过粮食应早已运到冀州,倒是不必担心。
正月里,衙门封印,周沉也没有外出。沈若筠观他神色,发现他心情尚佳,似是粮食的事已有了进展。
周沉不怎么焦虑,反叫沈若筠有些不安。周沉这次打定主意关她这般久,总教她感觉山雨欲来。
沈若筠极力克制着自己,越是如此,便越不能露出什么来。横竖他说上元便可解禁,那便等过了上元,立即回沈家去。
至于周家,谁爱待谁待。
横竖无事,沈若筠就在案前给祖母、长姐、陆蕴各写了一封信。许久未见,提笔便有许多事要写……她将厚厚的信封好,想着等十五后送往冀北。
午后,周妤来寻沈若筠玩,节青就要去做栗子糕。栗子糕做法也简单,一层水磨米粉一层栗子酱,加些干果点缀。周妤看得目不转睛,沈若筠便带她洗了手,一同去做了。
周妤极有耐心地拿芝麻、花生、红枣在栗子糕上面拼出了棵像模像样的梅花树来,等她画完了,沈若筠托着碗看了半晌,有些爱不释手,“阿妤画得这般漂亮,怎么好拿来吃呢?”
周妤看着栗子糕,十分坚定地点头:“吃!”
满屋人闻言都笑,沈若筠小心地递给节青,叫她拿去蒸上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若筠很喜欢周妤。周妤虽看着呆笨但懂得知恩图报。她不过略加照拂,周妤便将她的好记了去,生病时会担心,得了好东西也要分给她。
人与人相处,若是一个一味付出,另一个只浑噩不懂,那便没什么趣儿;若一个付出,另一个便知心意也念着对方,这才是朋友呢。
不一会儿,栗子糕便蒸熟了,香气四溢,满院子都是米糕的甜香。早园用细线分成菱形,拿冰裂纹的碟子装了,还配上了茉莉清茶。
沈若筠把小银勺子递给周妤,与她约定道:“再过一会儿就要用晚饭了,栗子吃多了会不舒服,所以今日只能吃两块。”
周妤咽了下口水,还是点头答应了。
热腾腾的甜香气息勾来了正在西梢间的周沉。周妤看见周沉,将自己的那份往里面推了推。
沈若筠忍不住想笑,索性使了个眼色,不叫早园她们给他切一份,反是一本正经地问:“你来做什么?”
周妤闻言立即紧张起来,眼睛都忘记眨了,盯着周沉看。
周沉笑着摸了摸周妤的脑袋,“小馋猫,不抢你的,吃吧。”
沈若筠正笑着呢,忽见周沉走过来,要拿沈若筠放在一边的勺子。
“你饿死鬼呀,在阿妤面前也不知道要点脸。”沈若筠眼疾手快地护着自己那份,这才吩咐早园,“给他端一份吧,横竖咱们也吃不完。”
许是自己做的,周妤吃得分外香。周沉尝一尝,不过是寻常米糕的味道,只是胜在刚做出来,香气扑鼻。
“丰乐楼有几味点心,极是不错。”周沉道,“以前阿季小时,经常闹着要去吃。”
沈若筠点头:“丰乐楼的一品酥、双色豆糕都不错。”
“不若等上元,你带阿妤去尝尝。”周沉道,“只那日人多,你身边会功夫的丫头都带上,我再叫安东跟着你们。”
“不必了。”沈若筠道,“我往年都是与小郡姬一起的,不过是看看鳌山,吃些浮元子,便是带着阿妤也没事。”
“现下要叫和安郡姬了。”周沉道,“官家元日里新封的。”
一般的宗室女,只有在出嫁时才会加上封号,不过官家一向与濮王关系好,便是提前加封也不算如何稀奇。沈若筠想到年前去濮王府的事,问周沉:“可是定亲了?”
周沉点点头。
“濮王选了谁?”
“你认识的。”
周沉这样说,沈若筠便猜到了:“真的要和……”
周沉点头,“以后她嫁进来,你们倒是常常得见了。”
沈若筠送他一记白眼,“你说得好像我会在你家待很久一样。”
她心里想的是上元过后,不仅要直接回沈家去,还不许周沉再踏进沈家门。
这样被关在一个院子里的日子,实在是太过煎熬了。开始几日还能忍受,后面时常觉得精神不济。
她脑袋里像是有一万种猜想,却又偏偏得不到验证,于是变得敏感多思,脆弱娇气 。
沈若筠想,这大概就是周沉关着她的原因,他什么都不必做,她就会自己疯掉。
送走周妤,周沉又跟她进了东梢间。
“你还有什么事?”
周沉看着她,“上元那日,我有些事……晚点再陪你观灯。”
沈若筠觉得这话好笑,“周沉,你该找谁找谁去,别再这般与我演戏了。”
周沉有许多话想说,却知道说了她不肯信自己,不若等上元再与她说。
正月十五上元节,周沉撤走了人,被禁了月余的沈若筠终于可以走出院门了。
未等天黑,荣禧堂便摆了宴。沈若筠原是不想去的,只是等会要带周妤出门,还得与周夫人说此事。
许久未来,倒也熟门熟路,沈若筠给周老夫人请安,却见周老夫人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十分奇怪。
“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周老夫人道,“二郎他关着你,也是怕你卷到官司里。”
沈若筠忙问:“出了什么事了?”
“家里出了些事,”周老夫人道,“是衍哥儿的事……好在都过去了。”
她又幽幽一叹:“此番多亏了蒲家了。”
沈若筠没听懂这是何意,不知道周沉这厮又干了什么缺德事,还想打听得细一些。可老夫人看向她的神色哀哀,似是不愿多提,便就算了。
周夫人刚刚在自己院里见了娘家嫂子,来得晚些,周妤跟在她身后,穿白色如意纹的小袄,看见沈若筠时便冲她展颜一笑。
上次说要带她出去看灯,小姑娘记得清楚着呢。
沈若筠夸了夸周妤,便与周夫人道:“今日我与和安郡姬约了一处看灯,不若将阿妤也带上吧。”
周夫人一听是未过门的小儿媳赵玉屏,有些担忧,“阿妤她……”
沈若筠劝她,“阿妤这样乖巧,郡姬会喜欢她的。”
周老夫人赞同道:“出去看看灯也好,只人要多带些,上元节拐子多……”
她嘱咐着,沈若筠和周夫人都记起周季小时被人拐卖的事来,沈若筠怕周夫人不同意周妤外出,便立即应了:“正是如此,还有濮王府的人,必不会叫阿妤出事的。”
听周老夫人同意,周妤便对着她笑。周夫人心里还是不愿,又见女儿如此,心下一软,叮嘱她们要小心些。
沈若筠一一应了,便牵着周妤的手,姑嫂两人一道出门看灯去了。
“咱们先去接嫂嫂的朋友,然后去丰乐楼吃饭,再去瞧灯。”沈若筠和周妤商量,“今日人多,等会儿丰乐楼就没地儿了,且眼下天还未黑,灯还不怎么显得出。”
周妤自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