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盈生来瘦弱,如今也是清瘦的,可她小时候却是胖过的。
出生后因家中长辈不曾间断的喂养,满府都琢磨着怎么给姑娘做好吃的,迟盈只要夸赞了某样吃食,那东西接下来一个月顿顿都摆在她面前。
如此想不胖都难,活脱脱的一弱不禁风的,白胖团子。
不然孟夫人怎会喜欢往她脸上捏呢。
只可惜没胖几年,迟盈从襄阳回来后便闹起了情绪,不知为何日日黑天白夜的哭,慢慢消瘦了下来。
随后患着那折磨人的病,便再也没胖起来过。
“今日没提前准备,倒是叫我这个做舅母的失了礼,明儿个往我院子里去,舅母给妙音备一份薄礼。”随国公夫人笑的亲切温柔,老夫人的亲侄女,算是亲近关系,孤儿寡母的,她力所能及的帮衬一般倒是容易。
孟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眶:“哪有劳烦夫人的道理,是我与妙音来的早了些,已经是打扰,想着等她大哥明年春闱考过,日后我娘三儿何去何从倒也才能安排起来。”
家中有男丁,全家寄居往旁人府上实有不妥,倒是孟表哥未曾成家又还在读书,寄居族亲府邸倒也是常事。
老夫人对娘家感情深厚,这个在自己身边养了几年的侄女,只为她的遭遇心痛无力。随国公府不缺那点银两,养几个人绰绰有余。
便开口道:“你同妙音女子之身在外住多有不便,你二人便在我们府上安心住着,全当做是自己家中一般。改日叫亶儿寻一处院子给宝骏落脚用,日后你们娘三个见面也容易。”
老夫人这话亲疏立见,且将日后的事儿都说清楚了去,免的日后生了龃龉。
老夫人说完问起迟盈:“盈儿可还记得你表哥表姐?”
迟盈来了精神多看了孟妙音两眼,自然是乖顺的点头,敛目温声道:“妙音表姐我还记得,可表哥没什么印象。”
孟夫人最是满意不过她这个儿子,见状立刻说起来:“他是虚长了身量,读书倒是不甚尽心,却也运道好偶尔得夫子夸赞,写的文章屡有人传借,还被名家点评过,明年便要会试了。”
随国公夫人来了几分兴致:“那便等改日设个小宴,把你表哥请来府邸里,你同越儿见上一面,能写出好文章的想必才学不差。”
老夫人倒是没搭话,她见面前人多,也来了兴致,笑道:“今日便都在我院子里用膳,当是陪陪老身了。”
几人自然是点头答应。
随国公夫人叫来厨房仆妇亲自吩咐起中午的膳食,叫客人点菜,二人皆是有些不自在,拿着随国公府仆妇递来的时兴菜品单子,洋洋洒洒上百道精致菜肴。
什么山珍海味,一品鲍鱼,二品玉笋,皆是听都未曾听过的。
孟夫人讷讷道:“随意便是。”
迟盈不需要看菜品单子,早想好了吃的,她方才吃的红参粥苦味还在嘴里,如今只想吃甜的。她掰着手点菜:“莲子汤,椰乳酒,再来一个金橘雪泡,白梨荔枝膏水,至于吃食我才吃过,便不点了。”
一旁伺候的婢子们自然清楚主子的喜好与忌讳,朝着小厨房小声叮嘱:“记着不能有樱桃同鸡蛋。”
这事儿无须嬷嬷吩咐,众人自然清楚的很。
大姑娘有疾,吃不得这些,每每一碰这些,必然是立马发病的。
那是满府的人都跟着忌口,他们采买的都不敢买,哪个敢生了熊心豹子胆呈上桌来?
随国公夫人顺道安排这母女二人住所来,府里本就有许多空置院落,倒是无须过多费心。
将母女二人安排去宜春园倒是正好,往老夫人处行走方便,离迟盈住所也不远。
随国公夫人倒是惦记上了与闺女年纪相仿的孟妙音,是真想将人留下来,不论旁的,只想叫迟盈有个玩伴儿。
这般想着随国公夫人对孟妙音倒也上了心。
府上日子这般平静无波的过了几日,转眼便入了兰秋七月里。
炎热逐渐散去,天气清凉起来。
午后天际一片赤红,云蒸霞蔚,半边天都是嫣红一片,煞是好看。
时不时刮起一阵柔和细风,吹得帘曼飘散卷起,惊了压在案上的花笺。
这半月来,孟妙音几乎是日日都来迟盈院子里陪她,今日送迟盈一个她亲手绣的帕子,明日又送来个巧妙的香囊。
迟盈是个温和的性子,旁人若是对她好了几分,她便也不好意思继续冷面是示人,便也叫侍女送些小娘子喜好的发簪首饰,稀奇布料过去。
孟妙音也不嫌迟盈成日只会描红作画,且懒得出奇,往软椅上一靠仿佛生了根,轻易就不肯起来。
迟盈有时犯了臭毛病,忽的就沉着脸自己画画练字,不搭理孟妙音。孟妙音竟也不生气,往迟盈身旁自顾自的绣着花儿,半点不觉枯燥。
迟盈一如往常作息,醒来便来正院里陪母亲,以往只是陪同一会儿便自己回院子去,今日则是一整日都待着不愿离去。
随国公夫人无奈骂她:“给你寻了个小姐妹,还日日跑来母亲院子里,都多大的人了......”
话虽如此,随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却是没下来过,有空便手把手亲自教迟盈查账。
不央求女儿一日就学会了,三五不时的教教,叫她眼先熟了,日后学起来也方便。
“看看往日娘送去旁人家府邸的礼单,亲近的是不同数,远着缘的出了五伏的又是另一种数。就说下月初三,你外祖父的寿辰,今年府上多了个妙音,你就要带她过去介绍给其他年岁相仿的姐妹。到时候府上皆是人,想必那日连宫里也要派人来贺寿。你的规矩可不能差,不能像前些年一般,一见着人多,就躲了起来。”
说得是迟盈小时候的事,她生性内敛,又极少见人,那日在外祖府邸见到成群结队的外男,还有前仆后继上前要跟她说话的女眷。
她面上不显,寻了个空,转身便躲了起来。
姑娘在府里丢了,惹得一群人去找了大半日,头发花白的郦相连寿也不过了,一群人才在后花园花架子底下将睡着了的迟盈找出来。
秋日里花架子底下阴凉,蚊子最多,迟盈小小的人,脸都被蚊虫咬了许多包。
迟盈一听小时候的丑事被翻起,羞的满脸通红,顿时连连摇头,郑重承诺:“才不会!那是小时候的事,如今怎么还会如此?!”
作者有话说:
迟盈:见了太子,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感谢在2022-04-21 23:23:53~2022-04-22 23:3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祈沅安、卖女孩的小火柴、果酒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寿辰
等到外祖寿宴那日,迟越总是告了假休息在家。
随国公府的世子才刚刚十五岁,生的唇红齿白,面容俊朗。
二人本就是龙凤双生的姐弟,五官生的极为相似。
幼时二人甚至一度相似到连亲朋好友也难以分辨的程度,随着年岁渐长,郎君和姑娘的身量骨相才分出些不同来,也不至于再叫旁人认糊涂了姐弟去。
迟盈与弟弟虽性子却差异极大。
迟盈慢性子,生了一副懒散的身子骨,为人最怕事儿多喜欢躲闲。
若是她不喜欢你,一日都不会主动跟你说一句话。
迟越这个则是恰恰相反,为人话多又喜好玩闹,成日里都闲不下来,且还是个管事儿的,天天催慢吞吞的姐姐就算了,连随国公夫人也催。
随国公夫人检查贺礼的功夫,迟越已经往正院里跑了几趟,母亲不敢催,便催在试衣裳的迟盈:“快点快点!门外车子都停好了,父亲都等急了!”
迟盈早早盼着,总算盼到外祖父生辰那一日,试衣裳都表比旁日里有兴趣了几分。
迟盈的外祖父郦相爷,在当今圣上尚且还只是肃王时,便做了他的授业恩师,时人皆尊称其一声郦相。
迟盈外祖父叫众人颇有议论,只因他没有儿子,只得一双女儿。
迟盈母亲随国公夫人是郦相爷的小女,迟盈大姨母大郦氏,便是郦相爷的长女。
大姨母与母亲不同的是,大姨母未曾出嫁,而是招的郎婿。
郦府与随国公府两家仅隔一条巷子,自然再是亲密不过,二人隔三差五便要携着子女互相登门去玩。
外祖为官逾四十载,自来是清正严明之辈。
去年便上书致仕,却被圣上挽留,上月又再度上书。
想来若无意外,外祖父退出朝堂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如今郦相年迈,纵然只挂个大学士的名儿,更许久不涉足朝廷,因着帝师一名,追捧之人便前扑后继。
随国公府马车到时,恰逢宫里黄门抬着陛下亲赐的寿礼入了郦府。
两株丈高的红珊瑚甫一入府,便引来了诸多宾客纷纷前来观望。
郦府门前围满了宝马香车,喧嚣繁杂之声不绝于耳。
下了马车,孟妙音与迟盈一并跟随在随国公夫妇身后,迟盈身边是世子迟越,三人年岁相近,又站在一处,任谁见了都以为是一家的兄弟姐妹。
众人都见过随国公府的世子,却只少数与随国公府亲近的才认识迟盈。
没见过的或多或少都听过随国公府龙凤胎的祥瑞名头,如今见一个与世子长相八分相似,气质出尘的小娘子,顿时也明白过来这便是那位娇养在深闺的金枝玉叶了。
陈国公夫人虽与随国公夫人一般都是国公夫人,却比随国公夫人大了足足两轮有余。她与迟盈大姨母关系亲近,与随国公府众人倒不算熟。
陈国公夫人身量矮,两鬓也染上了花白,声量倒是难得的洪亮,瞧着便是个中气十足的:“总算叫我见着阿檀的闺女了,叫我瞧瞧,这一双花儿难不成都是阿檀藏起来的掌上明珠?”
迟盈迟越并孟妙音给陈国公夫妇见礼,皆是尊称她“陈国夫人”。
陈国公夫人十分亲热道:“好孩子都别见外,你二人依着辈分倒是还能唤我一声姑祖母呢。”
迟盈万分乖巧的点头,甜声道:“姑祖母。”
随国公夫人知晓陈国公夫人误会了,京城中谁都知她只生过一对双胎,这误会自然要当众解释清楚,不然只会误会更大,日后传成她与丈夫多了个庶女。
便解释道:“这位穿宝锦紫金衣裳的是我家的表姑娘,额上有红痣的才是我家的姑娘,不过姐两年岁差不多,本就是有亲缘的表姐妹,瞧着倒真像是嫡亲的姐妹。”
孟妙音面上笑容一顿,却也极快转圜回来。
陈国公夫人这才仔细看了两位姑娘,从孟妙音面上移过,落往眉中有红痣的姑娘身上。
只见她眼神清澈,眸光流动间似有璀璨华光流转,与那世子迟越细看之下越发相似。
心下稀罕如此相似的面容,却糅合的恰到好处,龙凤胎皆精致出尘的叫人惊叹。
陈国公夫人本是一个喜欢美人儿的,在迟盈迟越面上来回看了许久,言语惊叹:“龙凤双生简直跟观音坐下金童玉女似的,怪不得你不舍叫这仙子出门,任谁看了都移不开眼要神魂颠倒了去。”
陈国公知晓自己夫人这见了容貌俊俏的就移不动脚步的性子,府里她院子里就连丫鬟婢女都是挑漂亮的,他颇觉得有些没脸,嫌弃老婆子丢人,隔着老远喊了两句叫陈国公夫人过去。
陈国公夫人也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愿意听见,没给丈夫一个眼神。
好在大郦氏随着丈夫匆匆赶来。
大郦氏保养得宜,瞧着也才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盘着时下贵妇爱好的芙蓉髻,姨丈生的儒雅清瘦,年轻时候也是闻名大魏的美男子,文采斐然之辈。
否则也生不出大表哥这么一个探花郎来。
只不过这人入赘之后,总觉得自己矮了旁人几分,大姨丈总不愿人前露面,觉得旁人看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