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再没比药更难吃的了。
她宁愿折寿,少活几年,也不愿日日吃药。
如今呢......
她可还吃着药......
.....
渐入暮春,寒意稍褪,覆盖了皇城一冬的白雪渐渐消散。
随国公夫人老夫人选了个晴朗的日子,入东宫来拜见太子妃。
孟妙音一路柔顺的跟随着随国公太夫人身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入东宫来,不由得有几分紧张起来。
止不住打量着这座久负盛名的宫殿。
原以为随国公府,宁王府已是处处雕梁画栋,精妙绝伦,如今入了东宫,才知何谓是仙宫琼阙。
东宫占地极大,处处巍峨壮丽,奢华至极。
云顶檀木为梁,水晶玉璧为灯,沉香木为榻,明月珠为灯。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
穿过彩绘游廊,经过通禀,孟妙音终于得见那位曾经朝夕相处,日日相对的阿盈妹妹。
如今的阿盈妹妹,端坐在三尺宽的象牙玉雕阔塌之上,倚着青玉抱香枕,腿间虚叠着罗衾,垂着眸似在闭目养神。
迟盈见到孟妙音,先是一惊,旋即扬起笑来,她亲自下榻去迎祖母与母亲。
“祖母,阿娘来了,孟表姐也来了......”
迟盈自来姿容出众,如今当了太子妃,较之以往,衣饰穿戴上更是讲究良多。
为人妇后,面容较之以往的青涩之意,显出几分明丽成熟来。
像是春三月,桃树枝头那颗盛放的桃花儿,无需任何脂粉点缀,便已眉如翠羽,肤如凝脂。
莫说是与迟盈同年岁的孟妙音,便是连随国公夫人与老夫人,也皆是不可避免的晃了心神。
众人迈入内殿,依次朝着迟盈请安叩拜。
迟盈叫侍女扶起几人。
她眸光转向孟妙音,带着几分惊奇:“孟表姐今日也来了?”
孟妙音连忙从踏上微微侧身坐起,“回太子妃的话,今日母亲做了些糕饼,用的是些鲜巧玩意儿,叫我送去随国公府给姑祖母,舅母吃个新鲜,恰巧见姑祖母舅母要来见娘娘......”
老夫人见此笑道:“我便想着你这丫头成日里待在东宫也不得出门,也没个解闷儿的,便叫妙音一道过来陪你说说话。”
老夫人不太清楚二人间的不愉快,倒是生的一番好心。
便连随国公夫人也是这么个主意,东宫不知体谅人,女儿恐怕心中苦闷。
至少二人年岁相仿,有些话也能说得一块去。
迟盈倒是并不生气这么个不请自来的人。
这三人来时,迟盈正身子不爽快。
她每每来癸水时小腹总疼的厉害,叫她疼的全身发冷。
无奈只得又叫太医开了一副汤药来喝。
汤药苦的出奇,却也有些效果,她小腹倒是没那么疼了,胃里却是翻江倒海,难受的紧。
满嘴苦涩,她心里便也跟着苦起来。
如今来了人,无论是以往喜欢的亦或是厌恶的,如今能与自己说说话,便是个好的。
迟盈问起家中父亲与弟弟来。
“你弟弟明年下场小试,他玩心重,如今被你爹压着不给出门,成日里几本书反复的翻,连每月的银钱都给他断了,唯恐他得了钱又偷跑出去玩。”
迟盈又问起郦景从来:“大表哥说是要往陪都入职,如今可是定了个什么官?什么时候去?”
随国公夫人怔了怔,她不想女儿在东宫竟然是连这些消息都不知。
可想而知太子并不将任何政事告知闺女。
莫不是因为闺女是随国公府里出来的,便不与她交心......
如此一桩事便能看出迟盈在太子府的地位来。随国公夫人压着心酸,道:“景从说,是五品官,已经出发了。”
迟盈一听,便也安慰了些,她知晓自己这回如何也逃不过的,太子那几日可是为了这桩事发了火的。
说她便是只剩一口气,也叫人抬着她的棺材去。
若是表哥也在,那至少她还有一个信任的过的亲人。
老夫人在一旁急着问:“太子可有说什么时候往陪都?你也要随着去?”
不能不去?
迟盈一听,忍不住眼眶就酸了起来。
她苦涩点头:“他只叫我等着,告诉我说快了,没说什么时候。”
长这么大,迟盈嫁人后离了随国公府,可至少也是同在一处京城的。
如今还是她头一回远离了父母亲人......
可又能如何?
东宫决定的事儿,叫她如何拒绝?
孟妙音听着这一出闹剧,见往日总笑盈盈的姑娘,如今眉宇间也泛着愁来,竟叫她有几分说不上的欢愉来。
她自然是开心的。听了她要往陪都去了,这般她日后便再也无后顾之忧。
原以为阿盈妹妹嫁入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来享福来的,如今看来可不是这般。
在随国公府时阿盈妹妹是天之娇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入了东宫不还是成日哭哭啼啼以泪洗面......
果然,这人呐,也难得一帆风顺的。
阿盈妹妹享福了这么些年,临到嫁人了,不得丈夫喜爱,身子又差,还有个什么日后......
孟妙音这般想着,竟然是止不住的同情起迟盈来。
许多人都是这般,会心软同情悲惨的人,却会万般嫉妒比自己活的好的人。
迟盈一见孟妙音的神态便知晓,她被表姐同情了一把。
她恍惚起来,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如今已经这般不堪可怜了么......
母亲祖母替她心力憔悴,日日夜夜寝食难安,见了她就是操不完的心。
孟表姐也同情起自己来.....
迟盈怔怔的坐着出了神,忽的听见殿外侍从的叩拜之声。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一袭高大身影掀了帘阔步入内。
一双乌金皂靴停在迟盈眼前。
太子面上带笑,免了众人的礼,撩袍坐在迟盈右手侧榻上。
他眸光虚落在一袭茜红百合裙的孟妙音身上,定定瞧了几眼,转头竟然问起迟盈:“这是你府中姐妹?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
孟妙音竟然被太子这一句打趣的话,羞红了脸。
她原以为太子会是个歹毒狠辣,面容虽有几分俊美却难掩刻薄之人,如今见了竟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竟有人如此......如此神姿高彻......
迟盈听了假笑回他:“是么,妾倒是不觉得有哪里像。”
好在太子只是随口一问,问过以后,倒是没继续纠结这一出来。
萧寰本不想来她殿里,如今来也是为了正事。
他见她眉宇间苍白,忍了忍还是问道:“你病了?”
迟盈淡淡回道:“没有。”
萧寰抿唇,道:“没有?满殿的药味,你说没有?”
二人间的一问一答,倒是叫众人都提起了心来。
迟盈不想叫自己的难堪,在太子面前丝毫没有自尊的事儿被家人知晓,寻了个借口差人叫她们回府去,自己独自面对起太子来。
她这人讨厌一个人的态度,便是垂着头不说话。
太子正色又问她一遍:“你病了?”
语气显而易见的不好了。
身为女子,总是难以启齿这等事的,太子非逼着她说,迟盈只能妥协屈从:“身子不舒服罢了。”
萧寰却是懂了。
他知晓女子一旦身子不爽快,那必是不能行房事的。
为何如此清楚?
毕竟迟娘子上个月就是足足十日不爽快的。
太子心头气恼,却也知要端着些,免得显得自己整日心猿意马,沉溺美色。
他冷冷地,不近人情的问她:“上个月不是才不舒服过?”
这会儿功夫,药效过了,迟盈肚子又疼的厉害,却还要忍着痛与他解释。
“这是女子每个月都要来的,殿下,你之后十日不能再来永宁殿了,殿内染了女子经血,你会倒大霉的。”
夹杂着她的咒骂。
萧寰觉得迟盈在耍弄他。
“什么道理?孤叫太医来亲自问问。”
迟盈只得哀求他:“不要这样的,这种丑事不能问的......”
太子却不管迟盈的胆怯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