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能出现的时间,是有限制的。”
明恬嘴唇翕张,心里暗暗惊讶。
原来如此……约摸着出现时间过长,会对他有所损伤。而对“皇太子”本身来说,他并不是“主要”的那个,一旦他无法出现,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便成了另一个燕云朝的了。
明恬望向他的眼睛,试探着小声开口:“那朝朝没有出现的时候,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燕云朝眯了眯眼:“不知。”
——而另一个皇太子,却对他的行踪掌握得清清楚楚。
明恬心里生出一丝说不清的奇怪感觉,看来相比之下,他确实不像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更像是鸠占鹊巢的那个,怪不得皇后如此厌恶。
燕云朝凝视着她,声调怪异起来:“我不在的这几天,阿姊可有与他见面?”
明恬道:“就是夜里酉时一刻,我以为你会出现,便来了丽正殿,但……”
但这几个晚上,她碰到的,都是另一个燕云朝。
她不像一开始时,直接上前与朝朝说话,而是先立在屏风处,试探一下躺在榻上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燕云朝总有些恶劣,往往并不理她,只是任由她站在原地猜测,心中忐忑,直到她确定朝朝依然没有出现,那个燕云朝才会有闲心差使她做一两件事,与她闲话几句。
只是这闲话,更像是上位者对蝼蚁的不屑逗弄。
燕云朝突然低头咬住了她的下巴。
明恬身体一颤,那疼痛却也只在一瞬间,很快他的唇就往上覆了过来,气息灼热,烫得明恬都有些坐立不稳。
燕云朝道:“以后阿姊莫要再到丽正殿来了。”
明恬眸中泛上疑惑:“朝朝……”
“我会去你的住处找你。”燕云朝贴着她的唇角,与她四目相对,“这样阿姊就不会碰见他了……阿姊同意么?”
明恬怔了一会儿。
她自然是无所谓燕云朝的要求,换成他去找她,还免了她来回奔波劳苦。反正她留在东宫,主要的任务就是伺候好眼前这个发病的太子,那形式究竟如何,她不在乎。
明恬低低应道:“嗯。”
燕云朝高兴起来,眼角眉梢都露出笑意。他又咬住明恬的唇,轻柔亲吻。
这一晚燕云朝并没有留她在丽正殿太久,约莫到了亥时,燕云朝便命人送她回去。
明恬心想,这大约也是不想再让她碰见另一个他的意思。
次日一早,明恬起来的时候,书荷就一脸兴奋地过来跟她说,皇后娘娘颁下的赏赐来了。
明恬只好出去接旨谢恩,等宣旨的太监走了之后,随意翻看几下,发现是些簪钗之类的首饰珠宝,说不上特别名贵,但也不算差了。
这是皇后在安抚她。
明恬大方接受,接下来一整日就待在房中闭门不出,只让书荷给自己找了两本书看打发时间。
到了傍晚的时候,终于有个小太监过来给她传话,说是王大人那边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告给了陛下,陛下同意五日之后由张相与钱将军主持,在朝会上公开重启对威远大将军通敌一案的审理。
明恬大喜过望,给小太监塞了两块碎银。
夜色渐深,月亮悄无声息地挂上树梢。
丽正殿内,燕云朝处理完一天的公务,望一眼窗外,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他搁下笔,沉声唤了冯源进来,问:“什么时辰了?”
冯源弯下腰道:“禀殿下,刚到酉时。”
燕云朝摸了摸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
酉时,那也就是说,再有一刻钟的功夫,那疯子就该来了。
淑景殿住着的明小姐最近还算识趣,常常刚过酉时就会过来。只是这几日,她每次来碰见的都是自己。
说来可笑,旁人都对那疯子避之不及,反而这明小姐,发觉是自己时,神色似乎还要失望一些。
她居然喜欢那疯子?
也对,那疯子为了她手刃了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大总管冯欢,她当然要感激涕零。
两人一个比一个疯,倒是天生一对。
燕云朝眼神暗了暗,道:“你出去吧,这会儿明氏也该来了。”
冯源却没应是,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道:“殿下,明小姐今晚未曾过来。”
燕云朝眉头一皱:“什么?”
冯源迟疑道:“似乎是昨夜……殿、殿下吩咐过,说以后您亲自去淑景殿见明小姐。”
燕云朝手指一顿。
半晌,他嗤笑一声。
两人共用一具身体,许多时候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的。对于这个寄居在自己身体上长达三年之久的疯子,燕云朝再清楚不过他究竟为什么会想要亲自去淑景殿,而不是让明恬过来。
他还是在防备自己。
至于么?一个狡诈多端的罪臣之女而已,他还不稀罕。
-
明恬知道自己不用再去丽正殿,索性连梳妆都懒得,沐浴之后便穿上一身轻便的衣裳,把书荷撵出去守门,斜靠在矮榻上翻书。
听见推门声,她也没有起来,只一心一意盯着书页,仿佛沉浸在书中内容去了。
直到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抚上了她的肩头,然后是一个沉甸甸的脑袋,带着一头披散的长发,落在了她的颈侧。
燕云朝抱住她,下巴贴在她颈窝撒娇似的动了动:“阿姊。”
明恬手里的书松开了。
“你在看什么?”燕云朝目光落在那泛黄的书页上,眸光迷离,仿佛想起什么,“从前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就总不爱搭理我,只喜欢坐在灯下看书。我不让你看,你还恼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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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故人
明恬一愣。
从前?那就是他心里那个真正的“阿姊”,与他的那些过往了。
明恬对皇太子的过去不感兴趣,也不想打听那个“阿姊”到底是谁。她只想利用这一切,为族人伸冤报仇。
可这能让她利用的前提是,燕云朝永远把她当做“阿姊”。
明恬自然地问:“那你是喜欢我看书,还是看你呢?”
“阿姊。”燕云朝不满地唤了一声。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犹不满足,他还使力让她整个身体都朝向他,低下头咬一口她的鼻尖。
“我要让阿姊只能看我。”
他咬她的力道不重,明恬并不觉得疼。
她仰面看着他,抿唇轻笑起来:“那朝朝这要求可真是……真是蛮横呢。”
明恬想起如今的太子似乎也不过十六岁,三年前大病时年岁就更小了。他与她相处时的种种,倒真像一个尚未长大、心性不够成熟的少年,张狂恣意,无所顾忌。
而白日里的太子却截然相反,他冷漠严苛,身上又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压,听闻在政事上也颇为熟稔精通,早早就替皇帝分担了许多朝政事务,成熟稳重,完全没有一丝少年人的稚气。
难怪皇后那么喜欢另一个燕云朝。如果不是这个奇怪的病症,皇太子就是帝后心中最完美的继承人了。
可那又如何?明恬只知道,眼前这个疯子才是能让明家沉冤昭雪的人。
燕云朝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渐渐兴奋起来。
阿姊嘴上说着他“蛮横”,眼神里却一点都没有指责,更像是纵容。
燕云朝高兴道:“阿姊,你变了好多。”
明恬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就听见燕云朝继续道:“我以前向你提这种要求,你都不会理我的。”
“是吗?”明恬嘴角弯着,见燕云朝似乎不像是发现她假冒的事,便放心地大着胆子继续,“因为阿姊现在最喜欢朝朝了,阿姊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等朝朝出现。”
这倒不全是虚言。
只是除了和明家案子有关的以外。
果不其然,明恬话音落下,便看到燕云朝面上喜色更甚几分,他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把它贴放到心口处。
“要是以前……”燕云朝眼底泛红,哑声道,“阿姊也能最喜欢朝朝,就好了。”
明恬原本还想顺着多说几句哄人的话,但她看到燕云朝眼中汹涌的情绪,竟一时怔住,心里浮现几丝难言的滋味。
她第一次开始想,那个“阿姊”……究竟与燕云朝有着什么样的过往,才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
明恬在东宫又等了几日,白天窝在淑景殿看书休息,晚上打起精神应对寻她而来的燕云朝,转眼就到了皇帝承诺她的日子。
这一天的朝会上,皇帝会依照明恬所求,让张相与钱将军共同主持,重启旧案。
明恬虽不能亲自到含元殿去旁听,但她一整个上午都精神紧绷,完全无暇做其他事,只一心等着朝会那边的进展,连午膳都没有吃上几口。
等宫人把饭食收走的时候,终于来了个从含元殿那边过来的小太监。
“明小姐。”小太监朝明恬行了一礼,赫然还是前几日来传话的那个。
明恬连忙站起身,焦急问道:“可是我父亲的案子有进展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道:“大人们争论不休,没个结果,这都过了午膳时间了,刚刚前头才传了膳食,说是等下午再继续讨论。”
明恬问:“都是怎么说的?”
小太监道:“这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是张公公看时间过得久了,怕您心里着急,因此才差使奴婢过来告诉您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