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一时哭笑不得:“师尊,我现在不用这些了。”
钟妙却不听他推脱:“怎么就不用了,多可爱呀,挑一个。”
顾昭左右看看,选了右边那个。
倒不是他当真觉得这个特别好,只是他了解钟妙的小动作——但凡师尊喜爱的东西,总要拿得离自己近一些。左右都要挑,不如挑个师尊喜欢的让她高兴高兴。
钟妙果然很高兴,找老板买了两个,一个直接挂在自己腰间。
她再怎样显小也已经是双十出头的样貌,这个年纪本应当佩着宝玉,此时却不伦不类地坠着个小布老虎。
钟妙低头摸了摸,欢喜道:“早就想买一个了!从前总担心在外行走不合适,现在好了,我看谁管着我!”
晚霞渐渐沉入水中,映着她眉眼生辉。顾昭望着她,忽然觉得许多杂念都已远去,仿佛只要师尊能永远这样心满意足笑着,什么都不再重要。
钟妙却抓着另一个小老虎抛给他。
“喏,你一个我一个,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动不动被人逗得脸红,顾小狗就是逊啦!
钟妙妙:小猫咪是天然钓系有什么问题吗?
*出自《江南》
写这张的时候一直在听《采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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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表达爱意的方式
顾昭被那布老虎砸中,却像是被定住了七寸。
这阵子师尊一直避着他,态度虽不算冷漠,却也比从前淡了不少。
为这一点,分神一直在他脑中闹着要出来。顾昭怕分神闯出什么祸来惹得师尊更厌恶自己,干脆连日连夜的不合眼,只打坐默念清心诀。
他望着钟妙含笑的脸,一时不知是不是自己连夜未合眼产生了误解。
钟妙看他半天没动作,故意逗他:“不喜欢么?也是,你如今也是个大人物,自然不能再佩戴这种孩子玩意。”
顾昭被这一句惊醒过来,急忙收回手,将那小布老虎挂在腰上,还特意以指作笔画了几道法阵将它牢牢护住。
钟妙还要逗他:“挂得这么牢呀?要是下次议事时忘了取下来叫人看见怎么好?岂不是要笑话你。到底是为师欠考虑了,还是拿下来吧。”
顾昭向后一缩躲开她的手。
“就是让天下人看见,弟子心中也是欢喜的。若是做了正道魁首却要碍于他人的目光不能与师尊亲近,那这位置倒不如不坐。”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神色间却自有一股傲气。钟妙望着他,只觉心底柔软一片。
小舟在晚风中飘摇。
江南十九城邻水而居,数百年下来演化出一些特有的风俗,譬如以舟为店的水市。
又因此地紧靠妙音坊,治安较其他城池要好上不少,除早市之外,又渐渐发展出了夜市。
夜市多半以种种娱乐为主,不时有年轻男女手挽手顺着河边台阶踏入小舟,师徒二人混在其中,仿佛也是一对偷偷溜出家门约会的爱侣。
钟妙活了这些年,难得有不急着赶路的时候,抱膝坐在船头望着两岸鳞次栉比的屋檐,数着一盏盏亮起的灯笼,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活。
顾昭望着她,忽然想起戏文中偷窃仙子羽衣的故事。
倘若他一生之中也只得那惊鸿一瞥,又如何不生出私欲与妄念。
但要是当真做出了那样的事……师尊脸上或许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笑容了吧?
自十万大山归来后,从前那些偏执的妄念突兀地消失了,他似乎终于能成为师尊喜爱的模样。
只要将分神牢牢压制在心底。
顾昭最近私下命属下查了不少神魂分裂的资料。
他这些年并不仅只顾着打打杀杀——顾昭从一开始就并不相信仙盟这东西当真能持续多久。他见惯了人为利益厮杀,也见过中州几大宗门放弃平民弟子的嘴脸,因此很早就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
当初他在育贤堂力挽狂澜,虽说最终发现只是九尾玄猫设下的幻境,但到底给弟子们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加之后来中州势力洗牌,借着这股东风,顾昭很快私下里凝聚了一股力量,且埋线于仙盟下属各大机构中,正适合此时动用。
记载中提到,随着神魂分裂加深,人在日夜间的性格将变得越发极端。
套在他身上,便能很好地解释他现在的安宁。
假以时日,他会越来越接近师尊喜爱的端方君子,只要将妄念压下,等当真到了不可回转的那一日,再干脆利落地将另一半剔出去。
到那一日——就像是他生来就这样光明磊落,生来就这样清清白白,没有那些自污泥里带出来的劣根性,没有偏执、嫉妒、多疑、贪婪。
那才像师尊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与她并肩站在一处,不必总为自惭形秽灼烧。
倘若当真能得到这样的结局,就算从此无法飞升也算不了什么。
顾昭不敢放任自己沉溺于此时的夜风,怕又生出什么难以遏制的妄念,头一回学会没话找话——这一点也是师尊教的——说。
“妙音坊的医修们托我好好谢过师尊,说您实在帮了大忙,他们前些天好容易翻出个治疗神魂的古方,正着急不知去哪儿找无根水。”
钟妙嗯了一声:“我知道那个方子,里头还需用一味乌衣草,这也是极难得的东西,妙音坊果然家大业大。”
顾昭应道:“您说得不错,据医修说,他们也是找了许久才翻出这么一指,勉强够用,也算是老天保佑。”
钟妙一听“老天保佑”四个字就想笑。
人能够有所成就,多半还是依靠着早先积累与自身努力,就算将来她吸收完所有星辰碎片顺利晋升,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得连这些事也管。
不过此事能顺利解决也不错,只盼着此次争端能早些结束,好放她自自在在度个长假。
钟妙懒懒靠回船舷,正想随意捞一盏莲花灯上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她方便顺手实现的小愿望,忽然又听顾昭开口。
“仙盟自一开始就只是面上和睦。当初陆坊主有心改变中州,却到底没办法完全抛下其它大宗门,只好捏着鼻子邀请他们加入游戏。那些长老未必不是存着同样的心思,有今日这么一遭实在难免,师尊实在不必挂怀。”
——说得还全是正事。
钟妙心说你到底从哪儿看出我挂怀了?
这小子今天是抽的哪门子风?他是瞧不见这样好的月色吗?还是这几日接连批复玉符批得脑子傻了?
陆和铃今早劝了她许久。
倒不是说陆和铃看顾昭如何顺眼,事实上顾昭一开始的举动简直是在她雷点上起舞。
在陆和铃看来,只有钟妙金屋藏娇别人的份,从来没有谁敢强迫钟妙的道理。
奈何钟妙这丫头偏偏就好他这一款。
嘴上嘛倒是犟得厉害,作为多年好友,陆和铃却看得清楚——倘若她当真对顾昭无意,压根就不会忍他这么久。
世人大多慕强,钟妙又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早年狂蜂浪蝶压根没断过。
从前在育贤堂就是这样,凡是她参与的擂台,边上总会挤挤攘攘塞满了人。就是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也不乏号称要对抗家族娶她进门的。
钟妙那时脾气还没收敛得很好,若是拒绝三次还没用,直接就把人拉上比武场狠狠揍上一顿,揍完还要丢下一句——
“阁下武学,有待磨练。”
屡败屡战的有,撒娇耍赖的有,从来没被谁拒绝过,以至于气急之下用阴私手段的也有。
钟妙向来只作耳旁风,末了还同好友感叹。
“情情爱爱,实在很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后来她做了少山君,于情爱一途就更淡了。
行走世间数百年,做的又全是处理魔修邪祟的脏活,所见全是些人伦惨案。
父杀子,子弑父,兄弟阋墙,夫妻相残……从同床共枕到同室操戈,有时陆和铃作为旁观者听着都觉得心中寒意顿起,何况钟妙亲眼见过这一桩桩一件件。
一年年下来,属于“钟妙”的部分越发少有,少山君的声名却越发响亮起来。
钟妙这样的性子,哪里是用一句“师徒情谊”就能框柱的?不过是她有意装傻,顾昭又总将她看得如天神一般,反而无法得知全貌。
陆和铃倒也没逼着她立刻融入正常生活去,只是劝她给自己一个机会,就算最终结果不好,其实也不会同现在有什么差别。
钟妙向来很听人劝,但眼下听着徒弟叭叭叭的全是些莫名其妙的正事——怎么这小子今天是来给她做工作汇报么?心中又有些不大痛快。
她脾气实在说不上好,从前不过是端着师父的架子,就算有时候被惹得心烦,也劝自己不要同小孩子计较。
不过既然如今她决定试一试,那自然就要叫顾昭清楚她的性子。
顾昭已经从仙盟内的势力划分讲到接下来五年的学堂开设计划,正要讲一讲中州同央朝的合作,忽然被一把莲子堵住了嘴。
钟妙一根指头摁在他唇上:“打住,要么说些好听的,要么别耽误我听曲子。”
师尊就是最生气的时候也从不曾这么同他说话,顾昭当即呆住了。
眼下天已黑透,不少画舫内传来些丝竹之声,隔了水与晚风,听着格外惬意。
钟妙虽眼睛仍望着他,手上却不自觉跟着打起了拍子。
顾昭的端方君子没做到一个晚上。
分明方才还在告诫自己克己复礼,如今见她竟当真有心思听别人吹小曲,心里又咕噜噜冒出些酸水来。
他正琢磨着要如何开口才能藏住酸气,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都在连轴转地向各部下达命令,实在疲惫得过分,竟头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顾昭就是睡着的时候也想坐得板正,但人如何能与本能抗争,反而随着水流摇摇摆摆像个不倒翁。
钟妙实在看不过眼,干脆将他脑袋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顾昭小狗似的蹭了蹭,这才踏踏实实睡熟了。
此时月上中天,小舟顺着河流漂下去,船边簇拥着朵朵花灯,如同穿行于星海之中。
钟妙默默计划着接下来要去何处收集星辰碎片,左右顾昭现在暂时不需要回仙盟,正好带着他四处逛逛。又在脑中点了点如今魔修巢穴的分布状况,抓了把莲子打算落在哪就去找哪处的麻烦,忽然肩上一轻,被人从身后抱住了腰。
“师尊,趁着他睡着,咱们私奔吧!”
作者有话说:
关于本体和分神都觉得对方是累赘,想甩掉对方独占妙妙这件事()
顾昭:呜,我配不上师尊,我好爱她,但我更想让她快乐,即使要杀掉另一个我(不过那家伙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