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使劲摇头,表情狰狞的朝她大声吼道:“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死的——”
脸上的神情,却已经仿佛癫狂疯魔了。
“我,我想起来了……”
一道声音轻轻传来,却是一直没说话的卢梅。
她双手抱着脑袋,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早就已经死了。”
在江灵鱼说出“你们早就已经死了”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些支零片段的记忆,一些她已经遗忘的记忆。
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啊。
她怔怔想着。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样平静的,更多的人怒吼着:“不!我不会死的,我没有是……”
他们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些记忆,他们却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他们已经死亡的事实,只是就算他们再怎么否认,死了那就是死了。
当意识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他们的模样开始迅速的发生变化,身体从正常变得腐败风华,最后只剩下一堆骨头和着身上的衣物一起落在了地上。
最后,只剩下一个又一个透明的魂魄站在那里,他们脚下,是他们已经风华的尸体。
春柳她们之所以没发现这些人早就已经死了,也是这个原因,这些人不仅仅是简单的鬼魂,因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了,再加上青阳村的某种力量,他们的魂魄还依托在□□之上行动着。
如今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原本早就已经死亡的尸体自然开始迅速风化,变回了最真实的样子。
“不,不,我没死,我没死——”
有人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完全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在咆哮癫狂中,魂魄一寸寸崩碎,彻底灰飞烟灭。
他们一个个的,在崩溃中消散,消散之前他们都还在想着:他们,怎么会死呢?
相较于崩溃的其他鬼魂,卢梅的魂魄却还算稳定,只是看上去情绪比较低落,但是相比其他人,她却又显得格外的平静了,就好像……她早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不,我其实也没有意识到。”
卢梅开口,轻轻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重复做着一个梦。”
甚至每天做的事情,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第二天会发生的事情。
她苦笑,道:“那时候我常常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知道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呢?”
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不是她知道“未来”的事情,而是她被困在了死亡之中,她在不断的重复自己死亡之前的事情,所以才会对这一切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所以,你那时候才会劝我们离开,不要在这里留宿。”江灵鱼说。
卢梅坦然点头,道:“我当时只是恍惚觉得,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如果你们留在村里,可能会遇到危险……”
江灵鱼道:“我们第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们村的人看上去都很正常,所以我猜测,我们到的那天,是循环的“开始”,也就是一切没发生之前。”
所以那时候的村民们都很正常,但是也是在那天晚上之后,村里的人开始变得奇怪,因为那天晚上,才是真正的“开始”。
卢梅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我已经不记得重复多少次了……”
被困在这里的他们,不断的重复着死亡的过程,从第一个人的死亡开始,到最后一个人的死亡而结束,然后再次无知无觉的开始。
这一切的循环,他们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的,也不知道已经重复多少次了。
而每一次的死亡重复,都代表着再一次的死亡。
即使在结束之后他们会忘记此时的死亡,但是死亡的痛苦却是真实存在过的,每一次的重复,都会在他们的魂魄中留下“痛苦”的痕迹,
。因此即使记不得,村里的“人”的性格变得越来越疯狂,精神显得十分的不稳定。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竟然早就死亡之时,他们之前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记忆也涌入了脑海中。
深刻印在他们的魂魄之上的痛苦瞬间爆发,许多人的魂魄承受不了这些痛苦,在发疯之中魂魄直接崩溃,灰飞烟灭,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卢梅倒是情绪最为稳定的一个,因此她的魂魄也很稳定。
“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江灵鱼问。
卢梅:“你想问什么?”
江灵鱼道:“我想问,你们是怎么死的……我猜,应该不是被婴灵害死的吧?”
春柳和夏风惊讶的看向她,夏风快言快语的问:“不是被婴灵害死的,那么他们是怎么死的?”
江灵鱼说:“刚刚村里人尸骨变化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们的尸体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如果是婴灵出手的话,他们的尸体上不会毫无痕迹。”
闻言,卢梅的表情变了变,然后黯淡了下来,道:“我们的确不是那些婴灵杀死的,我们村的人,都是因为生了一种怪病而死的。”
“怪病?”
“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村里的人开始咳嗽……”
小小的一个咳嗽,即使染上咳嗽的人很多,一开始也并没有人在意,因为他们都以为这只是病毒性的流行感冒,大家会咳嗽,也只不过是感冒了。
但是后来,大家的咳症越来越严重,村里还有人开始发烧了。
终于在有一天,有人在咳嗽的时候,突然咳出了鲜血,一口血吐出来,当时气绝身亡了。
这下,村里的人开始紧张了,可是这病早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时候村里的每个人都染上了这种怪病,他们四肢无力,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身体迅速的消瘦,然后在某一天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死去。
卢梅摸着自己的喉咙,似乎还能回想起那种剧烈咳嗽的痛苦感,她道:“我也是这么死的。”
不断的咳血,腹部还绞痛不止,终于,她在一次大口吐出一口血来之后,就这么死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却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他们被困在了死亡之中,不断的重复自己死亡的过程,可是这一次的死亡,却有一些不一样。
他们是因为生病咳血而死的,可是在从死亡中“醒”过来之后,所遭受的死亡威胁,却是来自于那些婴灵。
明明他们活着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什么婴灵,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更别说被婴灵报复了,那更是不存在的,但是在死亡之后,那些婴灵便出现了。
春柳和夏风相视一眼,有些疑惑不解。
江灵鱼倒是有个猜测,只是不知道这个猜测正不正确。
“也许,就是你们的死亡,让水潭里的怪物和婴灵们苏醒过来了。”
人死亡的时候会带着一股死气,而当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那么萦绕着的死气可能会更重,也许就是因为青阳村村民们的死亡,才形成了那个巨大的怪物。
那个怪物是由婴灵们的尸体和怨恨组成的,因为心里的怨恨不甘,它在本能的驱使之下,将所有“人”都困在了村子里。
其中,也包括了它们自己。
当然,这只是江灵鱼的猜测,她不是当事人,自然不能清楚的知道事情真相,至于是当事人的卢梅,她死后连自己已经死了都没意识到,又哪里清楚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卢梅抬头看着天空,恍惚中,想起来昨晚半夜看到的景色。
“那些孩子,都离开了吗?”她轻声问。
江灵鱼点头,道:“她们都已经离开了,来生,她们不会再遇到你们这样村这样的亲人父母!”
卢梅道:“是这样啊,那真的是太好了……”
她看着江灵鱼,道:“是你让她们解脱的吧?谢谢你。”
江灵鱼接受了她的这声谢谢,对她道:“现在你也解脱了,以后,你们不会再重复死亡的过程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去地府轮回,只是……”
“因为你们所犯下的罪孽,到了地府,必须在赎尽一切罪孽之后才能重回轮回。”她说。
卢梅低头道:“惩罚,那也是我们应得的。”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惩罚的,旁边有几个没消散的鬼魂听到江灵鱼的话,当即神色就是一变,转身就跑了——他们不愿意接受惩罚。
甚至,他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江灵鱼的余光注意到他们的离开,却懒得理会,这几只鬼不愿去往地府,那就只能变成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孤魂野鬼的滋味,那可不会好受。
卢梅抬起头来,她目光温柔的看着江灵鱼,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此时她胸腔中一股冲动涌了上来,驱使着她开口,让她鬼使神差的开口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江灵鱼惊讶的看着她。
话说出口之后,卢梅也有些惊讶——她原先是不想将这个念头说出来的。
只不过,话已经说出来,她心里却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因而索性再次道:“我想抱抱你……”
江灵鱼抿唇,走到她身前。
卢梅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将江灵鱼抱在了怀里,一瞬间,她的泪水几乎控制不住的就要落了下来。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那孩子要是没被杀死的话,她长大了该是什么样子,她肯定像你这样可爱,也像你这么听话。”
她无数次的做梦,梦到一个小小的女孩,然后又从梦中惊醒过来。当江灵鱼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的一颗心就忍不住动了动,一看见江灵鱼,她就想到了自己那个早死的女儿。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她说,抱着江灵鱼的双手更加用力了,将人抱得紧紧的,像是恨不得将她死死的勒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江灵鱼感受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浓浓的悲痛。
卢梅泣不成声,道:“我对不起她……她生下来的时候哭声那么有力,她明明可以健康成长的,可是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没有保护好她的。”
她当时嚎啕大哭着,哀声哭求,却不敢阻拦自己的公婆和丈夫。
她再次喃喃:“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真的是太没用了……”
鲜血从她的双眼中滑落,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化作一团纯粹的鬼气,随着血泪的流失,她的魂魄看上去更加透明了。
江灵鱼仰头看着天空,对于她的后悔没有做出任何的评价,唯一能对她的后悔“置喙”的人,已经死了,甚至可能连睁眼开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此时,正哀声哭泣的卢梅抬起头来,她被血泪盈满的双眼微微发亮,表情呆呆的,一把匕首出现在了她手中,朝着江灵鱼的身体狠狠扎去。
看到这一幕,春柳和夏风目眦欲裂,下意识的大声喊道:“姑娘!”
匕首上雕刻着符文,如今上边符文亮起,匕首的力量得到增强,格外的锋利,便是铁器,可能都会被它轻而易举的削去。
可是就是这样坚硬锋利的匕首,扎在江灵鱼的身体上,却像是扎到了什么坚硬金属上,两者发出了金石相击的声音,匕首上的符文力量像是瞬间被吸走,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卢梅”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惊讶,像是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手段了。”
有些失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卢梅”神色一变,一击没得逞,它下意识的就想撤退,可是不等它动作,卢梅瞪大双眼,身体软软的栽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江灵鱼低头看着手中抓住的纸人,指尖灵光闪动,带着几分锋锐之气,充满了威胁。
这纸人是她从卢梅身上找到的,刚刚对方借着卢梅的身体靠近她,殊不知,她也是趁此机会靠近卢梅,借此将她身上的东西给找出来。
春柳和夏风走过来,春柳有些意外的道:“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