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炽躺在地上,脑海中嗡嗡作响,他恍惚睁开眼,眼前一阵发黑。
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是江灵鱼。
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像是虞斐的长剑,她乌黑的头发垂落下来,更衬得她皮肤一片雪白,带着一种非人的妖异。
“江……江,江灵鱼……”
沈炽张口,努力的喊道,“小鱼儿,灵鱼……”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喊着,不知道喊了多少声,那道纤细的身影终于动了动,扭头朝他看了过来。
“灵鱼……”沈炽叫。
在江灵鱼走过来的时候,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对江灵鱼说什么,可是就在这时候,他的身体却完全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而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已经不见了江灵鱼的身影。
他们所有人都还活着,包括杨真,杨真当时也晕过去了,他们醒过来倒是捡了个便宜,直接将人给扣住了。
他们眼前那座萧索枯败的山,被一剑学平了山峰,在往东方向的森林里,有一条很特殊的“路”朝着远方延伸。
那是一条十分特别的路,因为那条路是枯萎草木,凋零繁花所形成的一条路,就像是曾经有一个人从这里走过,而她所走过的地方,生机凋零,自然而然的便出现了这么一条特殊的路出来。
那是被邪气污染所形成的一条路,而这条路是由谁走出来的,答案不言而喻。
这条路延伸到很远,谁也不知道此时的江灵鱼走去哪里了,也没人知道,在他们昏死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江灵鱼,为什么没有把他们都杀了?
第116章 ◇
江灵鱼竟然会是杨真口中的邪物,这个消息真的是打了大家一个猝不及防。
只是他们难以接受是一回事,但是要怎么处理江灵鱼的存在,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江灵鱼身边的春柳六人跟着沈炽他们回来,都这个地步了,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因此从他们口中,道灵界的众人终于知道了江灵鱼的身份。
人类,僵尸,却也是邪物。
众人也从六人口中知道了两千多年前,江家是如何化解了天地间的那场劫难的。
“那时候天地间人间战乱,饿殍无数,导致邪气滋生,天地灵脉、山川,以及生活在天地间的所有生灵,都被邪气污染……”
被邪气污染的生灵变成邪物,那是一个极其混乱的年代,民不聊生,天地之间的气息中都带着死亡的味道。
如果情况一直这么继续下去,整个天地迟早被邪气彻底污染,人间将会化作一片死地,生机湮灭,生命不复存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时的道灵界众人自然应劫而动,而江家在那时候,是道灵界中最为强大的家族,为众多修士之首,自然得肩负起整个世界的安危。
春柳开口道:“那个时候,我们姑娘出生了,她是承担着无数修士的期望出生的。”
当时最为强大的修士预知到,她会是那个化解天地劫数的人,而江灵鱼的出生,也没有辜负所有人的希望,她从生下来便展现出了不俗。
“我们姑娘是不同的。”
她的体质极为特殊,生下来就能净化驱逐邪气,而等她再大一些,江家众人就发现,她可以将厉鬼身上的邪气引渡在她自己的体内,而且非但不会被邪气影响,反倒能够将这些邪气逐渐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当时的江家家主,也就是江灵鱼的父亲发现了这一点,心中自然是狂喜的。
这样特殊的体质,那就代表着江灵鱼可以靠着吸收邪气迅速的成长起来,在那个时候,天地间什么都缺,可是唯独就是不缺邪气。
因此,在江家人的“有意”培养下,江灵鱼迅速变得强大起来,等她长到十七岁的时候,在当时便已经是道灵界的第一人了。
在她的特殊体质之下,天地间的邪气逐渐被控制住,可是就在这时候,人间战乱了。
那一战十分凄惨,百万的人在这一战中死去,无数死去的亡魂徘徊在战场之上,他们的痛苦、死亡、怨怒,形成了一股极为强大的邪气,那一片地方成为了一片被邪气笼罩的死地,然后以那里为中心,朝着其他地方迅速的扩散吞噬着。
凡是被这一片死气笼罩进去的地方,生机湮灭,无数生灵被污染,变成邪物,其中也包括人类。
当时的情况十分糟糕,邪气逐渐污染山川灵脉,无数地方变成死地,生机不存,只有邪物飘荡在各个地方,百姓悲苦,难以存活。
江灵鱼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派往那片已经完全沦为死地的战场的。
说到这的时候,春柳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有些难以言语。
沈炽紧紧的盯着她,语气艰涩的问:“你们难道是让她一个人,将那里所有的邪气都吸收到她的身体里吗?”
春柳张了张嘴,许久却没说出一个字来,这让沈炽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喃喃道:“你们怎么能对她这么残忍……”
在场的其他众人,也是面色复杂,沉默不言。
“不是那里的邪气!”虞斐却是开口,纠正道:“而是当时整个天地间的邪气,道灵界众人在那里设下了一个阵法,那个阵法会将天地间的所有邪气都聚拢在那里,好方便我们姑娘吸收。”
“整整一年,我们姑娘在那里呆了一年的时间。”
而在那一年的时间中,逸散在天地间各个地方的邪气都被聚拢到了那片战场,江灵鱼将聚拢过来的所有邪气都全部吸收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她的身体会炼化这些邪气,将它们转化成自己的力量,可是……
“也许是邪气太多了,超过了她的身体所承受的极限,又也许是那个地方太过特殊,所以她的身体发生了异变……”
江灵鱼变成了僵尸。
那个地方原先就是一个战场,在那里死了最起码有几十万的人,尸体重重叠叠的堆在那里,鲜血都浸透了那里的大地,土地颜色鲜红。
强烈的尸气充斥在那里,混着死气一起被江灵鱼吸收了。
虞斐说:“当时的大家都猜测,是那里的死尸太多,导致了我们姑娘身上的异变,让她变成了不老不死,不知疼痛的僵尸。”
而变成僵尸的江灵鱼,失去了理智,将当时在那里的所有修士,全部杀死了。
最后,江家众人,几乎是耗尽了当时所有江家人的性命,才将她给压制住,然后才由当时的沈家人,施以封印的符文,将她彻底封印。
自此,江灵鱼被封印,意识陷入了沉睡之中,再然后,被众修士联合封印在了秦岭的那座山峰之下。
“我们六人从小伺候姑娘长大,所以一同陪着姑娘被封印。”虞斐抬起头来,道:“我们既是守护姑娘的人,也是负责在她失去理智之后,及时将她诛杀的人。”
所以,他们既是守护者,也是屠杀者,只是要屠杀的人也是江灵鱼。
而在江灵鱼被封印沉睡之时,当时天地间一片疮痍,但是邪气大部分已经被江灵鱼吸收在身体之中,所以世间万物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而后生命在死地之中孕育,
时间流转,转眼便是两千多年过去了,人类在这片土地上重焕生机,而在某一日,秦岭之下的山脉中,一道鲜红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
江灵鱼醒了过来。
***
虞斐说完这些往事,看向神色复杂的众人,表情严肃的道:“我们姑娘现在的情况,和两千多年前一模一样,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变得不可控制!”
“如果不想办法的话,整个世界将会重复两千多年前的那场灾难!”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像你们当初做的那样,将江前辈封印,或者杀死?”
沈舒华忍不住开口,神情愤愤,语气讥讽的道:“我们可做不到像你们那样恩将仇报!江前辈明明救了所有人,可是你们竟然这么对她,这也太让人不齿了!”
“舒华!”沈父斥责。
沈舒华有些不服气的道:“我说的哪里有错嘛?当时要不是江前辈,肯定所有人都死了,可是他们是怎么对江前辈的?将她封印,害得她变成了僵尸!”
“江前辈那时候才十八岁啊!”
换成他们这个年代,还是刚刚成年的小姑娘了,可是才一成年,就遇到了那样的事情,而后又被人诛杀封印,不见天日。
这一封印就是两千多年。
难怪他们有时候觉得江前辈十分老成,有时候又觉得她看起来十分天真,这导致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十分矛盾。
所以,原来是这样的吗?
白爷爷叹了口气,道:“当时的道灵界众人,如果有更好的选择的话,肯定也不愿意这么做的。”
如果实在不是没办法了,大家又怎么会让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这么做了?至于之后诛杀江灵鱼,又将她封印,谁又知道,那是不是无可奈何才做的决定呢?
春柳他们有些沉默,脸上表情极为沉重,尤其是罗春,他紧抿着唇,身上的气息十分抑郁。
“我们当时的确是没有办法。”
虞斐说,他们六人当时是亲身经历过那时的那些事情的,所以,谁也没有他们清楚当时的情况。
他道:“当时只有我们姑娘才能有办法将邪气净化,只是她会变成僵尸,是谁都没想到的。”
当时的众人做过许多的猜测,其中猜测最多的,就是江灵鱼会在中途因为承受不住太多的邪气,身体爆体而亡,谁也没想到,她会变成僵尸。
而变成僵尸之后的江灵鱼,却变成了一个极为不可控的威胁。
“她体内吸收了太多了邪气,整个人就是一个邪气聚集体,她所到的地方,邪气蔓延,会污染世间的一切生命,给这个世间带来不幸……”
她还杀了很多人,所以在当时的道灵界才会选择将她诛杀。
至于之后将她封印,那实在是无可奈何才这么做的。
当时的修士之中,没有人能杀死已经变成僵尸的江灵鱼,最后只能众多修士联合,再用沈家的封印符文,奋力将江灵鱼封印,同时将邪气也尽数封印在她的体内。
所以这两千多年,一直相安无事
两千多年后,江灵鱼从沉睡中醒来,而让虞斐他们惊讶的是,醒过来的她,身上邪气全无,神智清明,看上去十分正常。
至于之后的事情,沈炽他们也知道了,江灵鱼出来之后,逐渐活跃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我只有一个问题。”沈炽突然开口,他认真的看着虞斐,道:“你们六人的力量很明显十分克制她,这是在她变成之后,还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闻言,虞斐一愣,旋即神色变得极为复杂起来。
他叹了口气,微微躲开了沈炽有些尖锐的视线,叹道:“一开始就是这样,我们六人,从小便是被这样培养长大的。”
果然……
沈炽闭了闭眼,道:“江家的人,一开始就在防备着她,害怕她哪一天失控。”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一个被特意培养出来的“工具”,自然要先做好压制她的准备,以防她失控。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要接受却是另一回事,尤其是一想到这个工具是江灵鱼,沈炽的一颗心都有些发疼。
何其残忍,那些人对她何其残忍?!甚至包括她的亲人,当时江家的人,他们竟然也是如此,江灵鱼当时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沈炽想到之前的时候,她将那些鬼魂身上的痛苦怨恨引渡至自己体内,那习以为常的样子,就好像做了百遍千遍一样,如今回想起来,她岂止是做了百遍千遍?也许是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整整一年的时间,她都在将天地间的邪气引渡至自己的体内,那时候的她,该有多痛苦呢?
沈炽不敢再想,只是稍微一想到,就心如刀割,心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