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齐欢心猿意马地捱到傍晚时分,写出的字总算多了几分风骨。
“勉强过关。”黎殊臣松开手,直起身,捏了捏手腕,又道:“练字贵在持之以恒,明日继续。”
“......”
齐欢噎住,明天还要继续?
被帅哥手把手教导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忍不住脸红心跳,忍不住暗自窃喜,却又不想学习。
望了望黎殊臣俊逸的侧脸,她最终艰难的点了点头。
铺子里只要按时去收银子就可以了,空出来的大把时间都与黎殊臣在书桌前度过。
渐渐地,她握笔越来越稳,黎殊臣便收了手,让她对着字帖在空纸上仿写。
写着写着忘了时间,落日渐沉。
自卢府归来,晏清河三人走进院子,看到的情形便是:堂屋内,一对男女挨坐在木桌前,好奇的走近一看,竟然是在练字。
“阿欢,说好了一起做白丁,你怎么能偷偷背着我学习?”
晏清河委屈地控诉完,却又忍不住夸赞道:“...啧啧,写的还不错嘛,阿欢果然聪慧。”
“是黎殊臣教的好。”
齐欢话音刚落,就见修文眼神倏尔一亮,只听他虚心求教道,“殿下,您怎么教的?”
修文在卢府教卢月明习文,说文解字不在话下,唯独书法一道他无能为力。
他学写字都是靠临摹,便给卢月明也找了名家字帖让她临。
只是,他给的字帖明明是簪花小楷,卢月明临出来的却是张牙舞爪,笔画连在一起,看都看不清楚。
见齐欢进步神速,修文不禁感叹:殿下不愧是殿下,做夫子都比他优秀。
为了他唯一的学生,修文期待的望着黎殊臣,等侯他赐教。
“无他耳,手把手教。”
“......”修文略微一顿,踌躇道:“这不太好吧?男女有别,会不会太唐突?”
齐欢眼眸流转,这题她会!
她抢答道:“黎殊臣说,师生之间不必拘泥于俗礼。”
说完,她又加上自己的见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把月明当做自己女儿教就可以啦!”
“受教了,是我狭隘了。”
对于这个小插曲,齐欢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几日后,卢月明又找她来倾诉。
“阿欢,你知道吗?...修文嫌我字丑,竟握着我手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我写。当时,我心怦怦跳的好厉害。他跟我以前见过的男子都不一样。他虽然不会武,却很温柔。跟他相处,如沐春风。
我学不会时他也不会像以前那些夫子一样打我手心,只是耐心的再讲一遍,直到我学会为止。
他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生活里没有任何苦恼。...他的笑容也感染着我,我娘也说我最近脾气好了很多...”
卢月明双手托腮,眸光潋滟,回忆起与修文相处的点点滴滴不自禁地眉眼含笑。
望着她少女怀春的样子,齐欢理智提醒道:“...修文只是在尽夫子的职责而已,月明你好好习字方能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
“嗯嗯!我知道。...修文说我现在进步很大。”
生怕她不信,卢月明伸出食指,按进茶盏里沾了水,一笔一划地在桌子上写出一个“明”字。
并心急地催促道:“阿欢你快看!你看出来这是什么字了吗?”
明的繁体字还是明,齐欢自然认得:“是明。”
“嘿嘿,看来我真的进步了,写的字竟然能被认出来!”
“......”齐欢一言难尽地望着她。
总算明白她们俩为什么一见如故了。
学习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还是聊点开心的吧,她热情的推荐道:“月明要不要尝尝我们酒楼的新菜——小酥肉?”
“好啊好啊!”卢月明兴奋地拍了拍手。
她常年习武,体力消耗的多,吃的也多。每次宴会上,周围的小姐们都是小鸟胃,吃的都不够她塞牙缝的。而她也显得格格不入,总被取笑,所以她跟她们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还是阿欢好,笑眯眯的看着她大快朵颐。
“阿欢,这么好吃的小酥肉你怎么不吃?”
“我还在孝中,不便食荤腥。”
解释过后,齐欢想起过年时尝过的那块小酥肉,在心中默默念了句罪过。
知晓缘由,卢月明不再多问,她双眼放光,桌上的荤菜岂不是都成她的了?
她正吃的开心时,雅间的木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齐欢循声望去,一个高大威武的中年男子正气势汹汹的走来。
作为酒楼的掌柜,她立即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提醒道:“这位壮士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滚开!”
被挡住了路,怒火中烧的卢白敛拎起她往后一丢,齐欢撞到了门框上,后背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
她今日穿的是新做的柳碧色袄裙,许是为了追求美感,裁缝只在内胆中薄薄地铺了一层棉花。美则美矣,唯一的缺点就是楚楚“冻”人。
现在还多了一个缺点——不抗摔。
痛感席卷而来,齐欢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细碎汗珠,她眼睛却还在紧紧盯着前方的不速之客。
卢白敛一把掀翻桌子,拽着卢月明的衣襟把她提了起来,恨不得用目光把她千刀万剐:“是不是你给你外祖父写信,让他把我拉下马?”
事迹败露,卢月明大方认下。
她将嘴中还未来得及咽下的酥肉啐出,糊了卢白敛一脸:“是我,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手刃亲女?
......我差点忘了,卢都领还有一个养于外室的小儿子,不愁后继无人。
瞧我这记性,卢都领现在都不是都领了,恐怕也没什么需要继承的了。
我就是要告诉你,你离了我娘,什么都不是。攀附着我外祖父上位,竟然还敢作践他的掌上明珠。哈哈哈哈,我就是要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孽女!”
卢白敛气的青筋暴起,挥起手掌,恨不得打烂她这张胡说八道的臭嘴。
这一掌他用了十足的力道,若是真打到了卢月明脸上,恐怕十天半月都消不下去。
齐欢顾不上疼痛,大喊:“黎殊臣!”
第52章 是这只手伤的阿欢
待她尾音落下,黎殊臣像道光般闪了进来。
见她面色痛苦,眉头紧蹙,黎殊臣心头一紧:“伤到哪了?”
人有三急,他不过是去楼下应了个急,她就受伤了。
“背疼。”齐欢泪眼汪汪,正想跟他说拦下卢白敛,就见卢月明已经自己握住了他手臂。
被阻拦后,卢白敛瞪着忤逆的女儿,手掌握拳,用力挣开手臂上的束缚,挥出拳头。
卢月明吃力的挡住,却依旧不肯示弱:“你不配教训我!你算什么父亲,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几次?
亏我以前还以为你只是忙,忙于军中之事,没想到啊,你竟然只是忙着养外室,养野儿子!”
她眼底不争气的凝起水雾,却又被生生逼回去,卢月明倔强的望着眼前的生父,满脸愤恨。
“我娘总说,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曾救她于马匪之手,让我以你为荣,向你学习,我呸!
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你在外祖父面前发誓,一生一世只娶我娘一人,你有违誓言,不怕遭雷劈吗?!”
被她咄咄紧逼,卢白敛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这个不孝女。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缠斗起来。
卢月明渐渐落了下风,被一掌拍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和你娘如何,是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胆敢背着我去信给你外祖父,让他动用人脉断了我的军中路,实在是胆大包天,不孝至极。你娘没教好你,今日我就替她好好管教你!”
想起被撸掉的都领之位,卢白敛火气更盛,抓起地上的女儿狠狠扇了一巴掌。
见黎殊臣还在关心自己伤势,齐欢心急如焚地推了推他:“黎殊臣,快去帮忙啊!”
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的圆凳上,黎殊臣想起她背部受的伤,眼神冰冷,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轻轻一掷,卢白敛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是这只手伤的阿欢。
白色的瓷片嵌在古铜色的皮肤里,不断涌出的鲜血猩红,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卢白敛不敢贸然拔出瓷片,阴毒地回望了他一眼,推开窗跳了下去。
墙根处,卢月明右脸高高肿起,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额欢,你莫似吧?”
猜出她的意思,齐欢如实答道:“后背有些撞伤。...月明啊,你脸上的伤有些严重,我们一起去医馆吧。”
扶着墙强撑着站起来,卢月明摸了摸肿起的脸颊,抹掉唇边的血,嘴巴半张还没说出话来,就被闻讯赶来的卢夫人抱了个满怀。
“娘,疼疼疼...”
“死丫头,你还知道疼?”卢夫人嘴上不饶人,手上却松了力道,看着女儿红肿的脸颊,心疼不已:“你何苦跟你爹硬碰硬呢?...都是那个狐狸精害的,我不会放过她!”
这话卢月明并不认同,情急之下她嘴皮子又利索起来。
“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更何况我是被姓卢的打的。要算账你一起算,外祖父在信中也说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丢了杜家儿女的硬气。反正我是不会再认他这个爹了!娘,你也......”
卢夫人不想听,便打断了她:“别说了,先去看大夫。”
卢月明被卢夫人带走后,齐欢也被黎殊臣送到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