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之人除了偃武、晏清河、莫望山,只剩下一个躺在尸体堆里装死的罗公公还活着。
晏清河杀红了眼,边打边骂。
偃武身上受了好几处伤,血水潺潺冒着,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紧紧护在黎殊臣身旁。
望着满地的尸体,莫望山满心愤怼,恨不得扒了杀手的皮。
他的这些兵,有的刚当父亲,有的连姑娘的小手还没摸过,就死在了这寂静的山谷。
他们不是死于沙场,不是死于敌手,而是死于内斗,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莫望山呲目欲裂,闷不吭声的挑起一个杀手,将他狠狠掷在地上。
杀手们开始不要命的打法,不防卫,只进攻。
黎殊臣替重伤的偃武解围的同时,也被一把刀划伤了手背。
他割破最后一个杀手的喉咙,猝然吐出一口黑血。
那个杀手刀上有毒。
暴雨还在继续。
偃青跺了跺脚,抱着双臂问齐欢:“齐姐姐,你冷不冷?”
齐欢微笑着摸了摸她头顶的髻包:“走吧,我们进去,齐姐姐请你喝茶。”
上好的君山银针,形细如针,甘甜中略带着一丝苦涩,齐欢浅抿几口,右眼皮又开始不停的跳。
她伸出手臂,对偃青道:“你拧我一下。”
前世她曾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右眼跳时让旁边人拧下就好了。虽然不科学,但她和她的小伙伴们,还是乐此不彼。
可她忘了偃青不是她的那些小伙伴,而是天生神力的怪力少女,轻轻一拧,把她拧哭了。
看着她手臂上的红痕,偃青顿时也慌了神,紧张道:“齐姐姐,我让你拧回来。”
齐欢擦了擦眼泪,噗嗤一笑。
明媚的笑容中,眼角还沾着湿意,一种冲突之美,陡然撞进了黎远岫的眼帘。
天色渐渐黑了,雨还未停歇,仿佛要把前几个月缺失的雨水全部补回来。
偃歌朝齐欢询问道:“齐姑娘,要不我回去赶马车,再回来接您?”
齐欢把幕篱递给她,关心道:“你回去后让偃九来接我就可以了,你赶紧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喝点姜汤,小心着凉。”
这时,一个绯衣男子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途经她身旁。
“不如,在下送姑娘一程?”
齐欢看了看他,感觉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多谢公子好意,但不用了。”
尽管阿殊不在,她却依旧很乖,主动跟所有异性保持好距离。
听她答的直截了当,黎远岫也不纠缠,留下一把伞给她们,就带着小厮离开了。
偃歌撑着伞消失在雨幕里,随后又驾着马车来接齐欢。
雨下了一整天,气温也骤然降下来。
齐欢撤去了凉席,换了新床单,裹着被子渐渐睡去。
梦里,她好像看到了阿殊。
满山的血雾,成堆的尸山,她磕磕绊绊的走着,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泡在血水里,走近一看竟然是阿殊的面容。
第159章 金元宝
齐欢猛然惊醒,抬起手背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趿着鞋子走下床,倒了盏凉茶后,连饮几口。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她心头的烦躁也渐渐平息。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时不时惊雷乍起,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窗户纸。
她秀眉轻轻蹙起,再无睡意。
脑海里都是黎殊臣染血的模样,挥之不去。
次日,天亮雨霁。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清新,和泥土的腥气,她走到厢房,急促的敲起眼前的房门。
“齐姑娘。”
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循声回望,只见偃歌正提着食盒,站在她身后的台阶下。
她连忙转身问道:“阿殊走到哪里了?你们有没有收到消息?”
偃歌强迫自己笑了笑,朝她安抚道:“殿下刚到玫州。”
接着又状似开玩笑道:“殿下才走一日,齐姑娘就这么想他呀?”
齐欢脸颊微红,却落落大方的回道:“...是啊。”
我很想他。
吃饭想他,睡觉想他,就连梦里也全是他。
用罢早饭,齐欢拿出日记本写道:隆顺十六年,十月十九,与阿殊分别的第二天,我很想他。
我还做了噩梦,但是梦都是相反的,阿殊一定会平安无事。
他可是能让积分翻百倍的男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写完之后,齐欢微微叹口气,揉了揉还在乱跳的右眼皮。
这时,偃青来报:“齐姐姐,外面有人找你。”
“谁呀?”
“昨天借我们伞的公子。”偃青拧着眉,猜测道:“他可能是找我们要伞来了。”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哪里?”
齐欢也很疑惑,撑着油纸伞,缓缓走出去,走到正厅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子有何贵干?”
看到她的那一刻,黎远岫微微愣住。
他没想到,曾有两面之缘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齐欢。
初见之时,她买菜刀讨价还价,话术一套又一套,把伙计说的直发愣。
再见之时,她蹲在无人的巷口啃包子,像只小馋猫似的腮帮子鼓起,不停的咀嚼着,眯着眼睛吃的餍足。
今日再见,他才知道她竟是献出医书的齐家后人,名唤齐欢。
黎远岫收回思绪,温润浅笑,潋滟的桃花眼里全是暖意,缓缓道明来意。
“齐姑娘,久仰芳名,在下黎远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实不相瞒,家父前些日子断了一臂,虽已止血,却疼痛难忍,伤口反复溃烂。”
“听说齐姑娘家学渊源,特来求药。请问齐姑娘可有止疼、治外伤的方子?在下愿付重金相求。”
听他报完名讳,齐欢忽然想起,她从阿殊嘴里听过黎远岫这个名字。
她眸光复杂的望过去,试探道:“你是顺王的儿子?”
黎远岫如实点头。
接着他就听齐欢冷淡道:“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公子请回吧。”
“偃青,送客。”
顺王是想置阿殊于死地的人,自然也就是她的敌人。
向她求药,她只可能给毒药。
但考虑到后果,只能作罢。所以,她仅仅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黎远岫。
黎远岫不太明白,她为何脸色忽然变冷,但却识趣的不再开口。
转而示意小厮打开箱子。
箱子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排排金元宝,璀璨夺目。
齐欢咽了咽口水,艰难的别开目光:“公子这是何意?我都说了我没有药方,帮不了令尊......”
黎远岫朗润的笑了笑,声音平和:“齐姑娘误会了,这不是诊金,而是谢礼。”
“身为钦差大人,我替云州的百姓谢谢齐姑娘,谢谢你愿意献出家传医书,救云州百姓于水火。”
黎远岫心中无比清楚,云州瘟疫横行,跟他爹顺王脱不了关系。
亲眼目睹了病疾坊焚烧尸体的惨状,他甚至做好了准备,打算主动感染瘟疫。
以此逼迫他爹不得不派人救他,从而拿到药方,暗中交给太医。
在他决心铤而走险之前,忽然得到消息,太医们已经研讨出对症的药方,而这一切都多亏了一个叫齐欢的姑娘。
黎远岫今日登门,除了求药,还为致谢。
送姑娘家其他东西,容易瓜田李下说不清楚。因此,他选择了最实惠的礼物——黄金百两。
听完他的解释,齐欢最终含笑收下了他的谢礼。
他给的太多了,还不要求回报。
实在很难拒绝。
等偃青帮她把金元宝搬回房间后,齐欢掏出帕子,将它们每一锭都擦的噌亮。
午睡时,梦里全是金闪闪的大元宝将她环绕,她不禁勾起了唇角。
忽然,画面一转,又到了血雾蒙蒙的山谷。
黎殊臣满身是血,伏在晏清河背上,凤眸轻阖,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