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杲卿想起下陵城发生的事情, 微微皱眉, 随后摇摇头。
孟杲卿没发现,可不代表孟成昱是清白的。
“现如今在这盛安城已经成年的三位皇子, 除了殿下之外, 太子身后有皇后一族,二殿下备受陛下宠爱,身边又有沈家独女, 殿下也该是给自己和六公主考虑考虑了。”
“可…没有的东西, 总不能平白捏造。”
宋仁意微微皱眉,看着孟杲卿,眼里有淡淡的失望。
“殿下心性还是太过善良了,要知道在皇室之中,虽都是兄弟手足, 但你不害别人,别人就会害你。”
孟杲卿看着宋仁意眼中的失望, 那神情他在商苑眼中也曾看到过,那种失望不像是对他的失望,倒像是对这世道的无奈和对他的惋惜。
害他。
他一生无缘皇位,又有谁能害他?
可杳杳呢?南诏虽以天子自居,但近些年来国力兵力都要落于北魏,北魏没必要将公主送去南诏,父皇为什么突然起了和亲的心思?
他微微敛起眸光,对着宋仁意轻声道。
“还请宋大人指教一二。”
这是白拂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她一路跟着孟杲卿的马车,可是马车驶得太快了,白拂跑太急摔了几个跟头,再次抬起头来,就不见孟杲卿的马车了。
她站在原地,眼中满是茫然。
周遭围满了大腹便便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打量货物一样,有人看见背影迎了上来,可是一看到正脸便顿时一脸失望,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
脸上的伤疤没有包扎,翻滚的皮肉在外无比狰狞可怖,虽然那些人打量的眼神让她不舒服,但没有一个人真的凑上来。
一直等到晚上,孟杲卿这才抬步离开茶楼。
那些原本游走的男人大多已经寻到了合适的美娇娘,抱起屋里贪欢去了,故而此刻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零星几个,朝着孟杲卿投来惊艳的眼神。
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招惹。
孟杲卿的画像盛安城的女子人手一幅,谁不知道那是当今五皇子?
夜风拂过孟杲卿的发梢,他刚想抬步上马车,但身后突然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
“殿下!”
他转过身去,便看见白拂从暗处跑了过来,跪倒在他面前。
看着白拂没有离开,他有些意外,但仅仅只是意外罢了。轻拢眸光,他低头看着跪倒在面前的白拂。
“怎么不逃?”
白拂摇摇头,浑身上下的伤口都没有处理,但是比起在清心小筑的时候,多了口气。
“逃不掉。”
语气有些绝望。
“他不会放过我的。”
闻言,孟杲卿合了合眸子,将眼中情绪收敛起来,不泄露半丝半毫,他嘴里反复琢磨着‘逃不掉’三个字,嘴角突然扯开一抹笑。
悲凉至极。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这番话像是说给白拂听得,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白拂一怔,抬头看着孟杲卿。
陈筝在盛安城中只手指天,为非作歹,偏生陈筝隐藏得很好。
那些落到陈筝手中的人连带着家人都活不下去。
苦主都死了,故而这盛安城中也没有弹劾陈筝的声音,旁人还觉得陈筝清风雅致,是当今王侯公孙中的佼佼者。
孟杲卿此刻低头看着她,那眸子像是上好的琉璃一样,流光溢彩,却布满裂纹,只肖碰一碰便会碎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碎在人心尖上,扎得人心疼。
“求殿下收留我,白拂定做牛做马报答殿下。”
白拂低下头去,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极为用力,将额头都给磕出血了。
可孟杲卿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他又不是活佛,磕两个响头就会应愿。
望着白拂那张完好的侧脸,孟杲卿突然开口。
“抬起头来。”
白拂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他抬步走到白拂的面前,微微俯身,伸手两指捏住白拂的下巴,让其与他对视,视线落到白拂的脸上细细打量着,但是在看到白拂那一双眼睛之后。
突然皱眉。
“一点也不像。”
他这句话像是在回应那天陈筝的问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像?
像什么?
不等白拂疑惑,脖颈突然被人掐住,突然的窒息让小脸憋得青紫,她抬眸看着面前的孟杲卿,眼中满是慌乱。
她这是要死了吗?
这样死了也好,总比落到陈筝手里要好。
这般想着,白拂闭上眼睛,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
孟杲卿看着白拂,看着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逐渐染上慌乱害怕,最后变成绝望和释然,独独没有恨意。
在白拂闭上眼睛的瞬间,他突然松开手,任由白拂的身子摔在地上。
空气突然涌进肺部,喉咙被掐得生疼,白拂倒在地上忍不住咳嗦。
在她的咳嗦声中,孟杲卿的声音传来。
“从今日起,你便在我身边做个侍女。”
她心中一喜,抬头朝着孟杲卿看过去。
可是孟杲卿已经转过身去了,只余下一个背影,她看不见孟杲卿的表情,她从地上爬起来,感激道。
“谢谢殿下!”
——
徐进财依旧每日练武,但上次肩膀上挨了一匕首,伤口还没有长好,连弓弦都拉不开,他只得换了棍子木剑练习。
但他对于剑术一点都不会,怎么练习都无从下手。
只能朝着一旁对账本的冯昭求救。
“冯昭,你帮帮我!那日我看你拿了棍子,你肯定会的!”
冯昭将眼睛埋进了账本中,对于徐进财的求救,头也不抬地拒绝道:“不会,没空,不教。”
徐进财瞪了瞪眼睛,将手中的棍子丢到地上,走到冯昭的面前,喊道。
“冯昭,你有没有良心啊!上次要不是我替你挡着,那匕首就扎进你心窝里了,你就死了知不知道!”
冯昭这才将眼睛从账本中收回来,抬头看着一脸愤愤的徐进财,不说话,就是这么看着。
徐进财以为自己把冯昭唬住了,心底有些得意,摆出了救命恩人的姿态,微微抬起下巴。
“冯昭,我跟你说,我可是你的救命……”
但是徐进财话没说完,就被冯昭给打断了。
“你有父母吗?”
徐进财一愣,不知道冯昭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见冯昭问的认真,他仔细想过之后,这才认真回答。
“有,一父一母。”
冯昭看着徐进财的眼睛。
“若是那把匕首刺进你的心窝呢?若是你死了呢?他们该如何?”
冯昭这一连三问,将徐进财问得哑口无言,张大嘴巴好一会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不是镀金铁铸的神像能刀枪不入,这次能躲过去了下次就说不准了。就算救命恩人四个字加在你身上,在你父母面前你依旧只是徐进财。”
“你现在还觉得得意吗?”
冯昭收回视线,继续看手中账本。
徐进的父亲是秀才,平日里上街砍价比他娘还要强,偏生徐进是个嘴笨的,张着嘴巴好一会才吐出一句。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救你?”
冯昭没回答,只是说。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要重要,感恩戴德功名利禄都是骗鬼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徐进财和冯昭不同,他自小便生在下陵城中,跟在爹娘身边,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父母都是尽力给他最好的,父亲教给他一个男子该如何立于世的道理,母亲为他缝衣烹饭。
比起冯昭而言,徐进财保持着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赤诚热忱。
他为冯昭挡匕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若是死了怎么办,可是他还是挡了。
赤诚热忱换不来功名利禄,可生于乱世,这份赤诚热忱显得格外珍贵。
他将冯昭手中的账本拿开,对上冯昭微皱不耐的眉眼,语气极其认真地说道。
“有下次,我还会救你。”
看着徐进财眼中的认真,冯昭只当自己跟榆木脑袋说了一遍道理,骂了一句。
“蠢货。”
“就算你比我厉害,我还是会救你。”徐进财想爹爹教训他的话,板起脸一本正经道:“男子立于世,当护国为民,现如今护国我做不到,那我便为民。”
“不管那日在我眼前的是谁,就算是大奸大恶之人我依旧会救,拼上这条命都会救。”
冯昭一怔,看着面前的徐进财,突然觉得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