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也一起凑过来观察,听见费利佩这样说,他有些疑惑地问道:“殿下,你以前见过这种药剂?”
费利佩不由得说起一些他之前从来没有说过的事情:“你们不是很好奇我从哪里找来的那本书吗?”
一边的珍妮有些懵逼,她只是隐隐知道殿下和夏洛蒂小姐他们正在做一件绝不能让陛下知道的事,并且还是和现在城堡被封有关,可更多的秘密她其实不怎么了解。
知晓所有的,只有费利佩的近侍皮埃尔。
“那应该是先王后……”皮埃尔不确定道。
“是的,”费利佩道:“所有人都被禁止谈起她,但有些人的存在,不是被抹消就可以掩盖得了的……在我小的时候,还没有记事时,有一位金发女人在我的身边出现过,她抱着我,给病中的我服用了这有如星空一般的药剂……”
“那本书和那些器具,都是她留下的,”费利佩感慨道:“也是她告诉我,‘万灵药’的传说是真的。”
“那您现在?”皮埃尔问道。
“把我的斗篷和面巾给我,”费利佩脸色潮红,他难耐兴奋道:“拯救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第一步就是要从这里开始了!”
他飞快地奔走,简直恨不能马上看到接下来的盛景。
夏洛蒂睡得很沉,她从前进行过的最高强度工作,也没有今次这样让她感到疲惫。更不要说,她已经离开自己梦想中的工作室有两年了,重拾这种不能有一丝差错的操作,让她有一种阔别已久的疲累。
她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周围很安静,因为是在密室的书房里,所以连风声和虫子的鸣叫声也听不见。她摸索着找到烛台的方位,学习着珍妮的手法点燃了灯,照亮后,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按着自己的脑袋,感觉通宵工作了三日三夜的虚乏还深深地扎根在她的脑海里,摇摇头,驱散那种晕眩,她推开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一阵冷风将蔚蓝的窗帘吹得扬起,那支每天早上都会换过的黄色鲜花此时正蔫哒哒地垂落在瓷瓶口,室内唯一的一张床上没有人,一盘冷掉的馅饼和果酒被摆放在密室门口的左侧,空气里浸染着让人不安的凉意。
“珍妮?”夏洛蒂轻轻地呼唤,在她的预想中,那位勤劳的妇人是最应该待在这里等她醒来的人,可等到她将整间屋子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推开门,刚想要走出去,就被门口的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给吓了一跳。一个白色的长翅膀的小东西噗嗤一下飞进她的怀里,夏洛蒂吐出口气,悄声道:“皮埃尔,你怎么傻站在这里?”
皮埃尔是一位很年轻的骑士,他的身量比起珍妮都要矮上一些,青涩的唇上还带着点毛茸茸的细小胡须,但平日里工作一直很积极主动,为费利佩做掩护工作的时候,也相当沉稳和细心。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独自一人,抱着鹅,站在门口,焦急到快要哭了出来。
夏洛蒂心往下沉了沉:“怎么了?是药剂出了什么问题吗?”
皮埃尔摇了摇头,他擦了擦脸,咬牙道:“殿下他、殿下他很奇怪……”
“什么?”夏洛蒂不明所以:“他不是出去救其他人了吗?”
皮埃尔也不明白,他急声道:“我们都劝殿下休息一下,但他不愿听。他说,眼见疫病被解决的一日终于要到来了,他可以等到一切结束后再去睡到昏天暗地,但在那时,他是万万无法入眠的。”
夏洛蒂还不知道费利佩同样在门外陪了她三天三夜,但她也没有说他做错了。有些事情,轮到你个人的身上,你才知道它的沉重。她按捺下脾性,温声问道:“你没有跟着一起去吗?是事情出了什么差错?”
“他在外面同样有人跟随他,”皮埃尔道:“我以为这次会和往常一样,并且,这一次还是最后一次,我以为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可谁知道,他今天一直到黎明的时候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理会我们,什么也不做,就一个人待在那里……”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真的好害怕,”皮埃尔是真的哭了出来:“我怕他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
夏洛蒂深吸了口气:“好吧,他人在哪里?”
她做了这么多,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得到那本书,但到底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她确定自己已经一步不差地按照那本书上写的去做了,熬制出来的药液也是与上面描述的完全相符,如果还不行,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想到这里,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她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了,这个世界给她的时间也太短了。
皮埃尔将夏洛蒂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那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居室,但里面却出奇的整洁,家具有些旧了,可处处都流露出有人生活的痕迹。珍妮在外面片刻也不敢离,等见到夏洛蒂过来的时候,面上露出一股如释重负的笑意。
夏洛蒂走了进去,她扫视了一眼,目光凝聚在一个披着斗篷坐在一边的人的身影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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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夏洛蒂不喜欢一切都是未知的变数。在她想来,疫病被神奇的女巫秘药治好,这就是最简单也是最轻松的事情发展了,可很显然,现实的残酷告诉她,有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向里面走了进去。房里的人用一种前所未有冰冷的语气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来打扰我!”
但这对夏洛蒂没有用。她不是皮埃尔和珍妮,阶层在她的面前不比一张废纸更重,她也不会因为尊重某个人,而放任他处在一种明显不好的状态中。她继续往那边走去。
费利佩猛地站起来,刚想要发火,但等到他见到来人是谁的时候,怒气便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他甚至还往后连退出好几步,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你……”他嗫喏道:“你醒了?”
夏洛蒂皱眉看着他那一身根本没换下的黑衣,想要质问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叹了口气,温声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万灵药’剂量不够,你出去的事被你父王知道了,还是说,药剂不对,根本不起作用?”
费利佩张了张口,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给出一个答案了。他眼眶蓦然红了起来,他憋屈道:“我不知道。”
夏洛蒂沉默了下来,她看着费利佩喘着粗气,像是再遇到刺激就会爆发一样,她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费利佩自己冷静下来。
他苦笑着说道:“一开始都是好的,我让人找来几个病入膏肓的人,他们吞下了掺了药剂的药水,紫色的斑块都从他们的身上褪下去了,‘万灵药’不愧是女巫都很难制作的秘药,效用很快,我们大家都以为这就是结束了,所有人都很兴奋,有人甚至激动到昏倒,认为曙光将至。”
夏洛蒂挑挑眉,她想不明白,如果发展是好的,后面又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可是就当我们要将更多的人带来的时候,”回忆起了当时的事,费利佩语气里依旧有着深深的不解:“那些本来已经被治愈的人,却突然惊叫起来。我们派人去看,却发现……发现……”
他颤抖着道:“那些紫色又充满蔓延开来,它的速度更快了,几乎是刹那间就占领了那些人的身体,他们就这样在我们的面前,成为了一个全身冒着泡的紫人,他们的皮肤软成了黏腻的液体,我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化开前看过来的痛苦而绝望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有一个庞大无比的幽灵,它恣意而狂烈地笼罩在整个国度的上方,它冷冰冰地看着他们在这其中挣扎翻腾,再然后,在他们以为自己能从它的恐怖统治下逃脱的时候,只是轻轻地吹一口气,他们所做的一切,就都化作了无用之功……
费利佩忍不住跪倒下来,他抱着自己的头,凄声道:“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去做些什么,也许一开始,任由他们那么简单地死去,就不用受到那等苦痛的折磨了……”
夏洛蒂的心中同样升起了巨大的疑惑,如果药剂没效果还好说,这说明了是“万灵药”传闻有误,又或者是她或者他哪一步做错了,可这样好而复发……真的很像是一种嘲讽。
也许她一开始就想错了,不该用前世的眼光来看待这拥有女巫与神奇力量的世界。既然是这样,那就推翻一切,重新再来思考……她来回走了几步,见到费利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当中,忍不住想到,其实和她这个半途插进来的陌生的异世界人相比,身为这个国度王子的他,才应该是知道更多的人。
但首先需要让他冷静下来。这样想着,她就再往前踏出一步。
可这一步,就像打开了什么机关。费利佩立刻从那种颓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站了起来,一份警戒被极好地掩盖在他的冷淡中:“看来我所做的,到现在一点作用也没有。把你牵扯进来,也是我自负之下的错误,我会让皮埃尔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和国家,那本书你也可以带走,这个地方最后会如何,其实与你关系不大……也不应该将你拉扯下来……”
夏洛蒂笑了,她轻声道:“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你说这些是对的,但既然事情发生了,你真以为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吗?让皮埃尔带我离开?你以为你是在演什么苦情戏吗?”
费利佩有些无言,他早就知道夏洛蒂与他见过的所有其他女子都决然不同,而现在,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这份不同带来的苦果。可不管怎样,他也不能……
夏洛蒂没有去管他现在的想法,她依据着自己的思路道:“出了这样的问题,一定是有哪里是你之前没有考虑到的。”
世界不同,规则不同,但总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她在上个世界培养出来的思维方式,是她所能带来的最大财富。
“我们不要想一下子就把谬误找出来,”夏洛蒂语声愈发温柔,这很好地安抚了费利佩混乱的心绪,“不要想着一蹴而就,要有耐心,不要害怕困难。当一件事你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的时候,就从一开始去找它的线头,一件一件地去验证,一遍找不出来,就去找第二遍,不要想太多,你总是能得到你想要的。”
夏洛蒂的声线清冷、淡然,又宛如夜色一般平静而安和,费利佩有些出神,他感觉自己总能在她的身上找出他所欣赏的品质……仿若失去了路途的跋涉者,不论他怎样迷失,总是能看到她就站在那里。
“那么,”她问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这场疫病的最开始,是从哪里爆发的?”
费利佩愣了下来。
夏洛蒂认真道:“它发生的缘由是什么?源头在哪里?是自然出现的、还是人为带来的?”
费利佩没有说话。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知道这种疾病很有可能是依靠着接触与呼吸传播的,这也是他在每一次行动中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缘故——这种疾病能传播成瘟疫,这种传染的方式占据了最大的功劳。
他之前和城市中的医师研究过,用火清洁空气、用药草清洁自己、用浸染了药汁的黑布遮住脸,这样的方法对阻碍疾病的感染是有一定效用的,那些贵族们使用的奇怪方式,不洗澡,不运动,害怕损伤身上所谓的屏障;喝金粉、吃宝石磨出的浆水……只是对身体的一种摧残。
对于疫病的源头,他也派人去打探过。但是可惜,探寻的人止步在了一道屏障前——王室。
准确来说,是普罗斯佩罗王。
他之前还以为他是想要隐藏某一位罪人,可是现在想来……城堡的改建可是一个大工程,他先见之明般将自己保护起来,选出那么多人来陪他,在那之前更是连尝试拯救城中的居民都没有去做……他真的不是没有其它理由吗?
王室中没有擅长神秘力量的巫师……是真的没有吗?在疫病开始传播之前,普罗斯佩罗王是有在供养一位神秘莫测的预言师的,但那位预言师却是在某一天的夜晚不告而别,逃出了这个国家,他为何不在之前履行职责对众人示警?
费利佩一心想要将疫病解决,他对于“万灵药”的期盼太深了,他也察觉到了这些地方的不对,但他不想轻率地与普罗斯佩罗王起冲突,或者说是,他还对其留有希望,他生活在这里,不可能对他没有感情。
追究根底可以以后再说,最重要的是驱逐疾病,救下无辜之人……拥有这样想法的他,真是既软弱又天真啊!
他苦笑了下,神情镇静道:“我知道了,我会将一切都查清楚的,不论他是谁,不论他有什么理由。”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右手握紧在了腰间冰冷的剑柄上,垂下了眼眸,他淡淡道:“我记得,我之前给你看过的那张纸上,写下的是一种叫做‘欢欣之水’的药剂配方?”
夏洛蒂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要这种秘药去做什么,她声音沉静道:“不错,和‘万灵药’不一样,‘欢欣之水’的配置并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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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欢欣之水”的效用其实相当强大,能够改变人心念,这在夏洛蒂的看来,是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但就是这样的秘药,在女巫之书的,也算不上高级品,与“万灵药”比较起来,无疑要简单轻易很多。
夏洛蒂在第二天的晚上,就将这种粉红色的药剂交给了费利佩。或许是经历过更高级品的配置,夏洛蒂感觉,她在其他“平常”药剂的制造上,比起之前要得心应手许多。
费利佩的选妃舞会很快就召开了,普罗斯佩罗王别出心裁地将这次的舞会改成了化妆舞会,氛围比起以前要更盛大,整个城堡都被打扮成了节日的模样。
夏洛蒂换上了一件蓝色的长裙,她的面上带着一副孔雀模样的精巧面具,她游离在人群之外,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幅醉生梦死的场面。
因为人数太多,城堡之中不仅仅是大厅开放,一些临近的房间也被用来作欢庆之用。夏洛蒂注意到,这些房间的布置都极具个人色彩,普罗斯佩罗王拥有最纯粹的欲望,所以,它们的布置也显得格外鲜明。
最大的房间中灯火是最通亮的,装饰也端庄华贵,柔软的地毯铺满了地面,烹饪得喷香的羊肉和甜点就放在中间的四方桌子上,来到这里的人,在普罗斯佩罗王居高临下的注目下,连说话的声音都稍微小了一些。
但当你来到临近的室内时,你会发现,这里的烛光昏暗了很多,周围彩色玻璃反射过来的朦胧的光,让这个地方被带上了一种幻影般的色彩。演奏着音乐的乐师也放开了手脚,拉出暧昧的曲调,光影变幻,人人都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而越往下,你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扭曲的荒诞的梦。参与舞会的人带着千奇百怪的面具,他们将心中压抑了许久的魔鬼戴在了面上,他们在暗地里窃窃私语,不断纠缠在一起,任由一种野蛮的氛围将他们卷入其中,他们疯狂放荡,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
就像是一个诡异的螺旋,最深处也是最恐怖。到了最后的一个房间,没有任何人点灯,一切都像是黑色,唯有敞开的窗棂中,红色的月亮的光慢慢地流淌进来,它们给阴森森的帷幕染上猩气,黑色的地毯像是有了脉络,仿佛是有某个可怕的怪物在这里沉睡,呼吸……
忽然,它睁开了眼睛!
夏洛蒂悄悄地退了出去,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注视着她,脚步如影随形般跟随了上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觉,但她很难说自己没有被影响。
她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舞会,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内外的差异可以到达如此的地步。悲惨的越悲惨,堕落的更堕落。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无可救药的世界!
夏洛蒂走回到正厅。她没有看见费利佩的所在,没有人关注到她,面具遮住了他们的脸,也令他们察觉不出,有一位陌生的客人,悄悄地来到了他们中间。
她没有吃下任何东西,也没有饮下一杯的酒水,因为她还记得,费利佩从自己这里拿到了“欢欣之水”,虽然她觉得,他应当是要用在普罗斯佩罗王的身上,但也不排除,他还会做出另外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