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盗土队的人。”关风与说,“他骨头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地上也没有干枯的血迹。”
崔玄一:“可能是臭死的,我们快走吧,再不走我都要臭死在这了。”
关风与:“你没发现,越朝里走臭味就越浓吗?”
崔玄一难过地说:“我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孩,不想死在臭虫坑里。”
关风与冷漠地说:“那就出去。”
他和桃桃继续朝前走,崔玄一摸了摸唇钉,想起外面还有想要捉他们的村民,只得继续跟上。
昏暗的洞里就连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变慢了,一路上,洞壁的四周两侧都没有见到任何动物和植物,和山的外体一样,光秃秃的。偶尔脚下会踩到人骨,和前面那具一样,没有外伤和血迹,只是年份看起来不太一样。
这洞不是直来直去的,三人在洞里迂回了很久,终于走了出去。
它没有通向哪里,而是一条单纯的通道。
走出洞口,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地,而在平地的另一头,有座同样的石山,山下依然有洞口。
两座石山之间是一处被山环抱的小山谷,山谷前方有座六芒星状的祭坛,一具棺材位于祭坛中心的墓坑里,在墓坑的正前方,伫着一根十几米高三人合抱才能圈起来的巨大青铜柱,柱身上雕刻着数不清的恶鬼像,但大半已经被血糊住了。
在祭坛之下的荒凉空地上,生着一棵通天的古木。
按理说深山有古木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这棵树却说不出的妖异。
它比桃桃在大罗界里见到的那株最大的槐树还要高,伸展的树尖如一张巨大的伞盖,树影覆盖了周遭的草木,在它的阴影之下,所有的植物全部枯萎,唯有它,枝叶繁茂,在暗淡的天光里泛着诡异的蓝光。
关风与:“这难道是往生树?”
“往生树?”崔玄一脸色变了变,“老师曾经研究过一些地方的神话传说,他说酆山是地狱的入口,而通往入口处的大门则是一颗树,谁也不知道这棵树什么时候会变成门,但它是极度危险的东西,人一旦靠近就会被吞噬神志。”
话是这么说,可两人却完全不怕被吸走神志,走到了树下。
在洞口看已经觉得这树很大了,真正站在底下看只能惊叹这是造物主的神迹,蓬松的树盖密密地缠着,遮天蔽日,整个山谷都在它枝叶的隐蔽之下,就连日光都无法穿透树枝落在地上。
一撮撮蓝光从往生树的叶子上泛出来,是介于宝蓝与深蓝之间的一种更深邃的蓝,像极了十方璞的颜色。
关风与抬头,在头顶幽蓝的树叶之间,吊着一具面容惨怖的死尸。
——不,准确来说,不是一具,而是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尸体。这些人有的已经风干化为枯骨了,有的刚死没多久,吊在树上犹如一串串古朴的风铃,风一起,就随着风摆荡碰撞,发出挠人心肺的碰撞声。
“是盗土队的人?”关风与回头找桃桃,却看见她站在祭坛上的墓坑前,望着坑底的棺材。
他走过去,桃桃弯腰从棺材里捡起一团符纸,展开来,纸张虽然有些破损了,但上面五个字清晰可见。
——应桃桃,死吧。
她静了静,说道:“这是我醒来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当初在棺材里醒来时,只看到自己在一座山里,周围有山峰,有高树,有一轮血月亮,但那些东西具体长什么样子,周围又有些什么别的景象,她记不清了。
她从棺材里爬出来时整个人都是迷糊的,走路摇晃,四肢酸软,辨不清方向。
她眩晕着一路朝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哪些路,又是怎么走出无间之垣的,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站在迷津渡的界碑旁了,至于界碑里面的种种——她并没有那段记忆。
就连怎么走出大罗界的记忆她也没有,或许她是走了别的路?
可周围都是崇山峻岭,要想走到绥福镇,必须得经过大罗界啊。
桃桃只记得,当她在山里迷糊地走了三天后,她的意识才渐渐回笼,剩下的路才是靠她自己走完的。
之前的种种,倒像是做了一场梦。
“是好事。”关风与说,“至少证明无间之垣可以破解。”
他接过桃桃手里的那张写着诅咒的纸:“这符纸的材质不常见,回去后送到黑瞎子镇检验,说不定能找到害你的人。”
崔玄一站在远处,目光落在那张符纸上,他剥了颗糖塞进嘴里,边吃边思索着什么。
桃桃离开棺材,在祭坛四周转了转,只见祭坛六芒星形的每一个尖角里都插着一只黑色的蜡烛,蜡烛底部画了一道她看不懂的印,棺材里面虽然是空的,但它外身贴满了黑色的符纸,是桃桃从来没有见过的符术。
至于墓坑前方的那根青铜柱,上面布满了恶鬼相,每一只都狰狞可怖。
青铜柱上全是血渍,周遭有引血槽,一直延伸至地面的祭坛的石纹里。
“这是一种阵法,用以诅咒和镇压,无论是祭坛本身、六角的蜡烛印术,还是这些符,都是很邪的东西。”关风与抹了下青铜柱上已经的干涸血迹,“如果我没猜错,当初你被封进棺里之后,这根青铜柱上就被献祭了活人,他们的血沿引血槽流入祭坛,怨气也跟着一起成为用以诅咒的养料。”
“用特殊阵法加以活人的怨气封棺,那些人是想镇压你,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桃桃摇头,她觉得关风与说得不对。
她想起破碎的炼狱之门,想起脑海中凭空浮现的那些话,又想起自己醒来时那一身血衣。
她再望向那根诡异的青铜柱时,总觉得,当初被绑在上面祭祀的活人不是别人,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第63章
师姐,我没有订婚。
崔玄一笑着说:“周玉姐姐, 到底什么人这么恨你,要用这样恐怖的阵法杀死你啊?”
桃桃环顾四周,这里依然是迷津渡的地界, 而迷津渡的人是出不去的,也就是说要杀她的人只是借用了这个地方。
关风与说,当初把她带来的酆山的飞机是金氏财团的, 而在平江村那晚, 出现了一位神秘的暗灵师想要杀她。
难道是金氏财团勾结了暗灵师要她的命?可是理由呢?
就因为她曾经救过金佑臣, 所以金佑臣在金氏家族内部的敌对者要杀她?
这不合理。
桃桃看着手里那张纸条,就算真的怪她搅入了家族的内斗,也不会有这样大的恨意吧?
关于那些杀她的动机,还是一团捋不开的迷雾。
想到那晚在平江村出现的暗灵师, 桃桃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之前推测那个暗灵师应该是娄锋, 因为那人身材矮小, 符合他的体型特征, 且娄锋行为古怪,后续的种种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娄锋是二十年前从迷津渡里逃出的食尸鬼, 如果是这样, 他必不可能再是暗灵师,既然这样, 想要她命的暗灵师又是谁?
他似乎很了解他们这些人的房间分布, 难道是平江村的村长?
不对, 村长身材高大, 应该不会是他。
正在桃桃思索的时候, 崔玄一打断了她的思路, 他指着另外一座石山的洞口:“我说, 要不要进那里看看?也许我失踪的老师就被关在里面。”
*
白菲儿三人一直跑, 这雾不仅遮盖了周围的景色,也挡住了天色。
她们逃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包也没有戴表,此刻都不知道几点了,体力已经耗尽了,而那些人始终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追着她们,虽然没有直接将她们逼死,但每次她们停下来休息时,那些人就会加快速度赶来,像猫捉耗子一样戏弄人。
“我真的一步都跑不动了,再让我跑还不如让我死呢。”艾琪一屁股坐在地上,“白姐,你们跑吧别管我了,你放心逃,好歹生死与共的交情一场,我就算被抓住杀了,变成鬼后也一定帮你把他们全吓死。”
白菲儿环视周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雾也不像之前那样浓了,依稀可以看见两侧的房屋和树木,她说:“你们觉不觉得这地方我们走过。”
艾琪摇头:“雾这么大你还能记住呢?”
做野外探险这行的,记路能力一定要比别人强,不然很容易迷失在野外,孟雨观察了一下:“虽然看不清,但我记得,下坡、平路、上坡、台阶、上坡,这样的地形我们确实走过,还不止一次。”
白菲儿补充道:“是三次,这是我们第三次来这个地方了。”
艾琪:“可是我们一直在往前跑啊,怎么会走回头路呢?难道说……”
她惊恐道:“我知道了!这雾里有鬼,这是鬼打墙!”
“别胡说。”白菲儿说,“什么鬼啊神啊的,明明是后面那些人熟悉这里的地形,是他们在把我们驱赶回来,每次我们走到岔路口,就会有人从其中一条路里追出来堵住我们,我们是在包围圈里,被他们一点点带了回来。”
孟雨说:“我也觉得,有好几次他们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却又半道停住,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想捉住我们,不然凭我们的体力和速度,早就被抓起来了。”
艾琪:“那是不是意味着现在可以休息了?”
白菲儿把她拉起来;“不行,这些只是推测,谁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嘛?”
她拉着艾琪往台阶下走去:“我不会丢下你的,你给老娘争气点。”
艾琪眼眶忍不住红了,感动道:“白姐……”
她话还没说话,腿肚子就开始哆嗦,脱力地朝白菲儿身上一靠。
白菲儿也累得腿打颤,一下子没站稳,被她压得一起朝侧边倒去,两人撞开了一扇门,摔进了一间屋子里。
艾琪虽然摔了一下,却没有感觉到痛,她爬起来,见身下垫了个软软的蒲团。她抬起头,看见昏暗的屋子里供着一尊无头的神像:“这是他们的神祠,柳行云说过,他们供奉的是酆山的山神,很灵的。”
白菲儿打着手电看了看这间神祠,这里不算宽敞,一进门就是那尊巨大的神像,占据了屋子大半的空间,它横亘在屋子中间,左右都不留一丝缝隙。神祠比普通的房子要高上很多,屋顶距离地面大概有十几米高。
白菲儿的手电光照过去,发现头顶并不是屋子里该有的横梁。
孟雨是学建筑的,当她望向屋顶时,也愣了愣:“这是……”
那是一块巨大的叫不出名字的金属,金属上镂满精致的花纹,它铺满了整个房顶,不是片状,而是一个立体的容器。在那绝大的金属容器中央,悬着一条窄细却长的颈,颈部开口,像是放反了的烟囱。
孟雨说:“它像一个倒放的瓶子,这种与世隔绝的村子里,竟然会有这种形式的建筑。”
白菲儿按灭了电筒节省电,她说:“艾琪,我们走吧,再耽误一会他们又要追上了,天应该快黑了,周玉他们说过,只要跑到天黑,我们就安全了。”
艾琪咬着牙点点头,她爬起来,跟在白菲儿身后,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了。
白菲儿:“怎么了?”
艾琪突然回过头跪到了那神像前的蒲团上,她说:“不是说这的神明很灵吗?来都来了,拜拜再走,这里太邪门,我实在遭不住了,迷信就迷信吧。”
她给那神像磕了几个头,突然想起柳行云的话。
“我们信奉的是酆山的山神,诚心求拜要念咒语。”
白菲儿看着正在拜神的艾琪,不知怎么想起了周玉临走前说的那些话。
——她让艾琪跟着自己,说她或许可以救艾琪。
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她连自己都未必能保护好,哪来的能力救人?她除了体力比一般女人要强上一点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她胆子大,不畏鬼也不信神,周玉是知道的。
白菲儿看着站在一旁的孟雨,问道:“你不拜?”
孟雨摇头:“我不信这些。”
“你这些日子不是看见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吗?”
“眼见未必为实,别说眼睛,有时候就连大脑都会欺骗你。”孟雨说,“我是一个绝对的无神论者。”
她这句话倏然在白菲儿的脑海里点燃了一把火,她想起那晚崔玄一懒洋洋靠在屋里的模样,他说,有神论与无神论没有对错之分,不过是从山的两侧各自攀登,最后殊途同归。
信则有,不信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