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落成了,其上散发着神圣净化雪白的光芒。
南宫尘抬起桃桃的指尖,在印的中央轻轻一点:“去——”
那印飞向镜中世界,落在了息壤的身上。
须臾之间,息壤身上冒出了滚滚浓烟和黑雾,土壤化作的身体分崩离析。
它双眸之中盛满了诧异,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已然失去了画面的,桃桃的心魔境。
第68章
在这少年面前,混沌冢所有天才都黯然失色。
桃桃从心魔魇境中醒来时, 息土境已经天翻地覆了。
那不可一世的息壤痛苦地翻滚于高台,四周浓烟四起,原本熏天的臭气在渐渐消散。
关风与和崔玄一也醒过来了, 可无论桃桃怎么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梦里那男人的身影。
难道只是一场梦?她静下心来感受,发现体内某处确实变得不同了, 以前虽然深厚却如死水般无法驱动的灵力也开始流转了。
——不是梦。
那黑袍男人真的为她种了一株灵脉。
关风与望向高台上挣扎的息壤, 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人立在高台之下, 听息壤发出刺耳的嚎叫。
“世人拿你囚神,拿你镇压万人冢的怨气,你是神物,就甘心永生永世被困在那不见天日的湖底吗?是我!是我救了你!你不仅不感激, 还要毁了我——”
“我是杀了很多人, 可他们该死, 鲧窃息壤尚且被处死, 何况他们一群凡人?”
“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崔玄一问:“它在对谁说话?”
桃桃说:“对息壤。”
就像那男人所说, 她的能力虽无法灭杀这堕魔的息壤, 但她也无需那样。息壤本身就是神物,神物哪怕一时被囚, 力量也不会消散, 她只需要用神圣净化的灵力为它破开一条路, 它自己就会破笼而出解决这一切。
黑烟越来越浓, 台上腐烂的息壤挣扎弱了下来, 那和桃桃一样的身体渐渐垂软, 最终化为一摊失去了人形的黑壤。
息土境内的臭味随它消亡而彻底消散, 两侧的黑水也恢复了清澈模样。
桃桃走上高台, 见黑壤的中央由内而外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浅金色的光芒。
——这才是真正的息壤。
崔玄一:“这是息壤?刚才那个是?”
桃桃:“也是息壤,不过它该算是息壤的心魔吧。”
腐烂的息壤在挣扎时嘶吼,说世人拿它镇压万人冢的怨气,桃桃想起那汪血湖和柳氏父子说过的话,也许这里确实曾经留下了许多死人的怨气,息壤正是因为被血腥和怨气浸染,才会堕了自己的心魔。
腐烂的息壤造鬼,真正的息壤却可以解救食尸鬼的灵魂。
崔玄一伸手去碰那团土,却被一道结界弹了回来,他无法触碰它。
关风与:“修炼多年的灵物都有自保的能力,更别说是神物了,如果它不想,我们无法带走它。”
桃桃心想这也太坑了,这些日子苦也吃了,罪也遭了,林泉也弄丢了,短短十天经历的事情都可以写本自传了,现在就连息壤也被她净化了,要是这时候告诉她她带不走它,她还不如两脚一蹬死在这算了。
“我试试。”她挽起袖子,不信邪地把手伸了过去。
息壤没有像弹开崔玄一那样拒绝她的触碰,桃桃捻了一把土,它安详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关风与:“它没有抗拒你。”
桃桃心想,我可是它的救命恩人,它要是抗拒我也太白眼狼了吧?
自己废了这么大劲才走到这里,虽然不知道解决那群学生需要多少用量,但多拿点总是没错的,于是想到这,她把双手伸进去,抓了足足有息壤本体一半的一大捧。
就算学生用不到,她还可以拿去灵交坊卖啊!
这息壤既然是神物,那应该很值钱吧?说不定还能给罗侯换一个铃铛。
她一边做着梦,一边收回手,可结界却把她的手拦在里面,抽不出来了。
桃桃动了动,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息壤真的在拦她。
于是她苦口婆心道:“别这么小气,我可是你的恩人,给恩人点土怎么了?松开!”
息壤不仅没有松开结界,反而用剩下的土化出了两只手,一把抓住桃桃的手腕,抢她手里的土,桃桃没想到这息壤还能这样,差点把整捧土都洒了,她叫道:“喂——你给我松手!怎么一点道德都没有——”
息壤化为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上下不停的摇晃,桃桃手里的土一点点地洒落出去。
她惨无人道地叫:“别抖了,给我留点!我还欠罗侯和小佑的钱呢!我还不上钱就要去给他当童养媳了?你懂什么叫童养媳?不仅要给他当老婆还要每天哄他,你知道哄孩子多痛苦吗?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了,我会少活几十年的!”
“喂!关风与,你别傻站着,快帮我啊!”
关风与看着她和息壤打架,平日冷淡的神情上罕见地挂了点颜色。
他叹了口气,站在一边,没有帮忙也没有说话。
终于,息壤不再抖了,可桃桃手中的土也没剩多少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想再捞点,可息壤化成的手直接啪叽抽在了她手背上。
桃桃痛得缩了回来,知道自己没可能再从息壤身上搜刮了。
她只得把手里的息壤装在袋子里放回空间石,嘟囔道:“怎么比我还抠呢。”
息壤的手再次动了,它从土堆里扒出了一截白色的东西,递到了桃桃面前。
桃桃:“送我的?”
她接过来看了眼:“这是……”
那是一截雪白人骨雕成的人偶,虽然袖珍,但桃桃一眼就看出,人偶上刻着她的脸。
难怪腐烂的息壤化出的人形和她一模一样,可这息土境里怎么会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骨偶呢?
这骨头不同于其他的人骨,不仅没有一丝斑驳和杂质,反而触感温热,像是活物一样。
关风与:“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先出去再说。”
桃桃收起了那根人骨,望向散落在不远处的十方璞:“它不能留在这。”
她问息壤:“这东西你要吗?”
息壤摆摆手,桃桃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这息壤虽然小气却不贪财,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把十方璞带出去。
她走过去,就要捡起那十方璞时,耳侧骤然吹过一阵阴冷的气息。
她原以为是息壤身上的余毒未清,心魔死而复生,可下意识又觉得不对,息壤的气息是极度的腐烂之气,而这股气息却是裹挟阴冷的极致黑暗,在刚出现那一刻溢满了昭然若揭的杀气。
可仅仅一瞬,杀气就消散了。
桃桃习武,她知道,杀气要想消散只有两种办法——杀人之人消敛了杀心,可在短短片刻之内生出杀心又瞬间消敛,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种——杀意已经倾泻了。
她回头,关风与挡在她的身后,右胸被一条黑色的鞭子贯穿。
他脸上依然没有过多的神情,只是眉梢略微蹙起,血沿着衣服流下来,只一会儿就在地上凝聚了鲜红的一滩。
桃桃抬起头,只见鞭子的另一头握在崔玄一的手中。
“这一刻我等了很久。”崔玄一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黑色的宝石唇钉,朝她天真地笑,“只是没想到,隐忍了这么久也还是没能要了你的命,应桃桃,这一次有他为你挡,下一次呢?”
他的长鞭足有三米,鞭身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上面缠绕足足几十颗微小的黑色骷髅。
桃桃无暇去想他为什么会凭空变出一条鞭子,因为她看见,自崔玄一的身后,缓缓浮起了三株纯黑色的灵脉。
她曾怀疑过崔玄一是暗灵师,可关风与也说过,像他这样的年龄绝不可能是三株灵师。
可此刻,这一幕就摆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十六岁,三株灵脉,不知名属性。
在这神秘的少年面前,混沌冢所有的天才都黯然失色。
过往的示弱与天真,都是他装的。
关风与满脸冷漠,他伸手拔.出那截鞭子,伤处顿时鲜血狂喷,可他毫无表情,仿佛疼得不是自己。
在骨鞭离体后,他身上骤然爆发一阵刺眼的光芒,接着,六道心镜浮空,镜面映出的破魔之光瞬间笼罩了整座息土境。
崔玄一似乎很畏惧那光芒,他收回骨鞭,纵身跃起避开光芒取走了地上的十方璞,而后飞速离开了。
桃桃望着崔玄一的背影,双眸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怒意:“你找死——”
她拔剑就要追,关风与拉住了她:“你不是他对手。”
刚才那一下迸发的光芒消耗了关风与最后的灵力,加之重伤失血,他无法撑住身体,跪倒在地。
桃桃扶住他:“阿与,振作点,我带你出去。”
“还好,你没事。”关风与面色苍白,倏然松了口气,
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桃桃的肩膀上。
*
血月夜,迷津渡。
艾琪、白菲儿、孟雨被缚着双手跪在血湖边,同伴的躯体无论死活都一一陈列在岸边。
神祠屋顶的那只壶此刻缩小了数倍,被柳士忠托在掌心,在他身后站着一群没有被血月的幻觉影响的村民。
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呢?艾琪绝望地回想。
当时白菲儿在神祠里推断出他们的目的,又在神祠后找到了一些尸体和叫不醒的同伴,艾琪推测他们的灵魂被锁在了壶里,可她们没有趁手的工具击破屋顶那壶,于是她出去找,却不料正好撞上了柳氏父子。
接着,她们就被带到这来了。
柳行云满目狰狞,拽着艾琪的头发,把她扯到空色壶边:“念!”
艾琪痛得流出了眼泪:“念什么?”
“念我教你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