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早上见他时那么枯槁,可他脸色依然不好,说不出的清减和惨白。
“没什么大事。”关风与平静地说。
“是不是生病了?你和南宫今天都奇奇怪怪的,你脸色不好看,他也是,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桃桃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并没有察觉到烫意,她想摸摸自己的比较一下,可是手刚抽离就被关风与握住了手腕。
他没有说话,用一种桃桃不懂的目光看着她。
她望着关风与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想要挣脱,可他不准,手下又用了一分力紧紧握着。
“你很在乎他吗?”他问。
海水涨潮了,月色洒落在发丝之间,耳边尽是澎湃的潮声。
桃桃与关风与对视,眼神茫然。
一阵难捱的沉默与寂静中,是关风与先放的手。
他侧过身不再看她,再多一秒都无法扼制住心里脱笼的兽。
他声音沉晦,听不分明:“我随便问问,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第139章
到那时,他的目光,就只能永远看向我。
涨潮的海滩。
崔玄一叼着棒棒糖站在礁石上, 漠然地望向远方。
还没有完全被海浪覆盖的沙滩湿漉漉的,行香子昏迷不醒。
雷雨垂按压她的胸口,几秒后, 她将体内的积水吐了出来,茫然地盯着头顶璀璨的星空发呆。
关风与没有杀她,但船上全是灵师, 她只能跳入海里逃生, 最后被他们从海水中捞起。
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从那叫南宫尘的男人带来巨大痛苦里, 从那神秘莫测的崔栩一身份是关风与的震惊里。
行香子:“崔栩一救了我。”
崔玄一摊开掌心,一条血红色的小虫在他掌心蠕动:“他可没这么好心,救你的是它。”
龙膏烛背靠着礁石站在一旁:“灵师选拔赛没有搅乱,学生还一个不少回到了岸上, 听说金氏的小少爷正在赶回去找他大哥麻烦的路上, 满盘皆输, 崔玄一, 这次就算是你也逃不过主人的惩罚吧?”
“输?”崔玄一漂亮的眉头拧起,“这一局还没有结束。”
他发狠咬碎嘴里的糖块, 嘎吱嘎吱咀嚼着。
海滩上一时寂静得只能听到潮水和他咀嚼糖块的声音。
他咽下嘴里的糖渣, 从唇钉的空间石里掏出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里面装了数十枚十方璞, 是从炼狱之门破碎后至今寂静寮寻得的碎片总和。
崔玄一打开玻璃瓶的盖子, 强大的灵力气息飘散出去, 没过多久, 海面的波涛汹涌泛滥。
行香子的目光落在那暗黑一片的海面上, 只看见无数妖气环绕, 在离岸边遥远的深海, 一股庞大的邪气正朝这边赶来。
龙膏烛:“你要做什么?”
“放出九婴只是开端。”崔玄一笑, “老师与混沌冢的这场游戏,不过才刚刚开始。”
*
脚下是无边的海,头顶是清冷的月,海边的断崖处寒风凛冽。
南宫尘立于风间。
溶溶的月色映于海面随波浪翻卷,他闭上眼,一抹灵魂之力徜徉于天地之间。
四方的景象在那抹灵魂之力下无从隐匿。
西边城市夜晚喧哗,灯影交错。
东边海底深处鱼甩着彩色的尾鳍在水中悬浮游摆。
北边山林之上茂密的野草丛中有生命力顽强的虫在冬夜嘶鸣。
南边荒芜一片,只有凛冽风声不停吹刮,像要将世间的一切尘垢吹拂干净。
他的灵魂犹如一张无形的巨网,以这处断崖为圆心朝四周扩散,蔓延至千里之外,覆盖了深夜中或嘈杂或寂静的人世。
在形形色色的世间里,有一处格外特别。
烟火气临近这里全部消散,只剩无边无尽黑暗气息笼罩的空间之内的地域。
……
寂静之地。
崔故伶盘坐于黑暗寂静的深处,一动不动,仿佛坐化了。
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光线,只有在这样的地方,她才是最自然最舒适的。
她紧闭双眸,于修炼中突然察觉身周的异样,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喉咙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乌黑的血渍沿着唇边流下。
她不可置信睁开了眼,多少年没有人能伤到她了,更何况是在这寂静之地。
还不等她去找是谁出手,她抬头看见漆黑的天幕之上悬着一只眸子,如高山之泉清冽,如九天之月皎洁。
她认得那只眼,即使再过三百年也不会遗忘它的半分神采,可当她与那只巨眼对视之时,心中只有骇然。
那双眼眸中的冰冷即使隔着遥远的空间她也能一一察觉,让她心底的那股悸动还没滋长就已经被按灭星火。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还未来得及将那只眼看得仔细,她身体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不受控制地落在无边的黑暗里。
她喊道:“弥烟罗——”
一道紫色光芒骤然升起挡在她的身前,抵住了随之而来的第三道冲击。
崔故伶倒在地上,胸口上下起伏着。
她能清晰地看见那攻击之中蕴含的力量,一旦落在她身上,不死也会脱掉半层皮。
巨眼凝望着她与她身前的紫光,缓缓消逝于漆黑的天际。
崔故伶额角渗出了冷汗:“是他……”
“……他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于千里之外找到寂静寮所在的空间,并且穿透空间落下了灵魂的三击,差一点就将她置于死地。
黑暗中,一个空灵的声音回道:“拥有神明七分之二的力量,就算离开十方炼狱时被天雷所伤,他的强大也不是你能想象的。”
“不惜动用灵魂力量也要杀我,等他本源枯竭,灵魂又能存在多久?”崔故伶抹去唇畔的血迹,缓缓站起。
“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空灵的声音说道,“既然十方炼狱之门已碎,就不要再试图去招惹应桃桃,下一次他若找上门来,我也未必能阻挡。”
崔故伶挑眉:“我要是不呢?”
“应桃桃,混沌冢……”她轻轻呢喃,语调温柔得甜腻,“尊上当年但凡肯多看崔故伶一眼,就会知道,这人的心是泥沼里的毒蛇,越是他在乎之人在乎之事,我越要毁掉,直到世间没有他所在乎的,到那时,他的眼,就只能永远看向我。”
“若是这样也不能让他看向我,那我宁愿他消散于天地。”
她唇边弯起一丝笑:“尊上,是时候让我见您一面了。”
一片寂静,空灵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
海面波涛汹涌。
灵魂归体,南宫尘睁开眼睛,海风卷携着宽大的黑袍,吹得他身体如深秋摇曳的芦苇璎穗微微摇晃。
他平静地望向漆遂的天幕,双眸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夜风冷了,夜也深了,他转身走下断崖。
远处山间蓄水的池塘里传来扑水的声音,还伴随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朝那方向投去了一瞥。
两个小孩贪玩跑到了山上,夜里找不到下山的路,其中女孩不当心跌落了池塘。
另一个小孩吓得直哭,想要伸手去拉同伴,可是女孩越挣扎沉得越深,池塘的水几乎要没过她的脑袋。
男孩惊慌失措地哭着,他以为她要死了。
可是女孩的身体却从池塘的水中浮了起来。
小女孩浑身湿淋淋的,她受了惊,呆呆地望着抱着她的人。
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眉眼如月,清冷又皎洁,只是他面容带着病色,唇边还淌着殷红的血。
“哥哥……”她边哽咽边说,“你流血了。”
南宫尘抱她下了山。
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跟在她后面。
他将她放到路边璀璨的路灯之下,朝她笑笑。
因那一笑,他脚边骤然升起无数绚烂的血莲,他揩掉唇边的血,采下一朵别在女孩湿漉漉的发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孩站在女孩身边,呆呆地看着她:“哪里有哥哥啊?你是不是看见鬼了?”
女孩茫然:“会有这么好看的鬼吗?”
*
桃桃回了小院,元天空发消息来说晚上去网吧通宵,匡清名则开了个酒店房间背书,两人都不回来了。
南宫尘也不见踪影,桃桃一个人躺在渔村硬邦邦的床上,有些失眠。
很久没有一个人安静待着的时候了,往常不是元天空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就是南宫尘守在她窗边。
他是不需要睡觉的,每当桃桃睡觉时,总是能看见他的身影。
在野外,他坐在她不远处守夜。
在人类的世界里,他坐在她的窗外,无论在哪,他总喜欢仰头看月亮。
桃桃睡前他在看,偶尔半夜醒来他也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