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天道为敌、与灵师为敌、为凡人为敌,我都不管。”
“但再因为你的愚蠢和自大将我与小玄置于危险的境地,崔故伶,我能成就你,也能毁了你。”
弥烟罗虚无的面孔贴到她的耳侧:“你听明白了吗?”
崔故伶毫无还手之力,几乎窒息。
她脸上带着血沫的皮肉翻卷出可怖的形状,在它手下艰难点头。
弥烟罗松开手,任由她的身体掉落进地面的尘土里。
它抱着崔玄一离开了寂静之地,留崔故伶一个人靠墙坐在地上。
在混沌界,南宫尘灵魂破碎的景象她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腥红的双眸望着眼前漆黑的地砖,唇角泛起阴寒的冷笑:“他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弥烟罗,我们走着瞧吧。”
*
混沌界。
“你们回去吧。”
藏库外,元天空对元凌说:“桃桃说了,她不想见人。”
天亮后,特调局的灵师赶来了混沌界。
这里一片狼藉,尸横遍地,不难让人看出发生了什么。
原本按计划,此时应该正进行着救世盟商讨如何对付寂静寮的会议。
昨夜入睡时,谁都没想到第二天会是这样的情形。
元凌沉默。
元天空盯着他:“昨晚为什么不来?”
花江说:“小天,别怪局长,不是他不想来。昨晚混沌冢发出求救信息之后,局长立即通知了救世盟的灵师,而后为政府疏散市民花费了很多时间,等他赶往这里时已经来不及了。”
元天空:“其他人呢?”
他这样问,特调局的灵师没人回答。
元天空昨夜也见了许多熟悉的人死在面前,更是亲眼目睹了南宫尘灵魂破碎。
他情绪有些失控:“对付寂静寮根本不是混沌冢提议的,鸣钟人六十年都不曾对寂静寮出手,难道是因为他不想吗?是因为他知道寂静之主有多强。他这次之所以答应只是因为灵师界的请求,当初数万灵师联名请求特调局牵头剿灭寂静寮时一个个豪气冲天,自以为是救世主,可寂静寮真的来了却没有一个人出手,那些请愿的灵师呢?他们去干嘛了?这算什么?”
“鸣钟人拦住了海啸,南宫哥拦住了寂静之主,如果昨晚在桃桃发出求救信息之后但凡有一个灵师赶到,混沌界都不会死这么多人,南宫哥或许也不用死的。”
花江:“我知道经过昨晚你很难过,但这事真的不能怪你哥……”
元凌抬手,制止了花江继续说下去的话,他问元天空:“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元天空静了很久:“混沌冢发生这样的事,最近肯定会有很多灵师上门,但你也看见了,混沌界与东南片区已经死得没人了,桃桃说,她现在不想见人。”
“我明白了。”元凌说,“我会以特调局的名义写一份通报,派人守在混沌界,并修补混沌界破损的空间结界,这几天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还有与哥,他昨晚昏迷,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
萧月图:“师哥出什么事了?”
元天空将昨晚他与崔玄一对战时的情形说了,她听得眉头紧蹙:“让我看看他。”
元天空让她进了藏库,这是此时混沌界内唯一没有被火烧毁完好的建筑了。
萧月图检查了关风与的身体,问元天空:“这里有没有镇痛的灵物?”
两人在藏库的架子上找了十几分钟,找到了两种合适的灵物。
萧月图将灵物捣碎,喂关风与服下:“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要很久才能醒了。”
“他到底怎么了?”元天空问。
萧月图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看着元天空手臂上被妖蛛穿透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了,但还是朝外渗着黑血。
“你也被带毒的邪祟伤了?”她背后粉色灵脉轻柔摇摆,指尖蓄出一道轻盈的花粉。
花粉脱离她的指尖,像是有生命一般落在了元天空的伤处。
萧月图说:“我的第一株灵脉可以识毒解毒,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知道好好处理,笨死了。”
元天空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伤。
昨夜今早过得太混乱了,要不是萧月图发现,他已经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萧月图:“经过昨晚混沌界也不安全了,元凌局长这次来是想要带你回特调局的。”
“我不回去。”元天空望向藏库架子的最后。
桃桃面朝墙壁坐着,一动不动。
她已经在那坐了一夜了。
“南宫哥不在了,与哥昏迷,小匡被我打昏了还没醒,混沌冢现在只剩我一个男人了,要是我也走了,桃桃怎么办?”
萧月图担忧道:“师姐她……没事吗?”
元天空苦涩地笑:“鸣钟人死在海浪之中,尸骨都找不回来,南宫哥更是在她眼前灵魂生生破碎,她怎么可能没事?”
萧月图原本想去安慰桃桃,但被元天空拦了。
无论说什么都无用,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现在让她静静可能会更好。
混沌界凋零残破,而闽城刚经历过一场恐怖的海啸,又有许多人亲眼所见七首魔蛟和混沌界上的诡异光芒。
特调局的人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元凌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遵守了对元天空的承诺。
他留下了人守着这里,没有让一个看热闹的人进来。
元天空出了藏库,没有打扰桃桃。
……
桃桃在藏库里坐了三天三夜。
她面前摆着一个白瓷花盆,花盆里,那九朵连枝的玄魂花静静枯萎着。
桃桃怀中抱着一只木偶。
那天南宫尘在藏库被帝钟逼出身体后,木偶就一直留在这里。
木偶上早已没有温度了,可南宫尘的容颜却温柔如旧。
桃桃摩挲着它的脸,许多记忆她不想回忆,却凭空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你不信有人会爱你,不信有人会不顾生死、无惧天命,赌上生生世世的轮回只为来世间一趟守在你身边。”
“——因为我和桃桃一样,也是怪物啊。”
“我就是最凶戾的鬼怪,最恶毒的邪灵,怕吗?”
“作为交换,桃桃,你要做我永恒的新娘。”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心存畏惧,那么蝼蚁也会幻化出恶魔的模样。在这一刻,无需畏惧任何,你才是这方寸之间的天命。”
“如果我欺骗桃桃,那就让我沉于阿修罗海之底,不得超渡,不得轮回,生生世世被业火灼烧。”
“你永远不会有错,也永远不必承担那因果。”
“知道放我离开会祸乱世间,所以你更愿以身为饵,饲养一条恶龙,是吗?”
“这芸芸苍生,灰蒙人间,我从未想念,只是有一个人,还想再见一面。”
“天道要拉她入炼狱,那我就与天为敌,如果沉入阿修罗海是她注定的宿命,那我偏要为她逆天改命,哪怕这代价是拉举世一同沉沦,我不在乎。”
“欠了我,就会永远记得我。”
从申城、到迷津渡,到渝城,到闽城,半年的点点滴滴尽数在她眼前浮现。
从前只觉得他很安静,在与不在似乎都一样,可当他真的不在了,却又觉得这寂静难捱。
仿佛回到了过去,在瞿山上一整天都没有人声的一年四季。
孤独、思念与痛苦几乎将她吞没。
桃桃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到头来脑海中全是那夜混沌界的鲜血、闽城的海浪与南宫尘的脸。
她抱着那盆玄魂花迷迷糊糊,像是睡着了。
但是大脑里的痛楚清晰,能将她活生生撕裂,她是睡不着的。
眼皮合拢,她安静地胡思乱想着,一抹光晕在藏库之内温和地绽开。
桃桃回头,是李鹤骨。
她死寂的眼眸中有了些许波澜,眼眶红了:“师祖……”
李鹤骨站在她的身前:“桃桃,这不是你的错。”
他慈祥而温和,桃桃望着他的灵魂,觉得眼热,却无法流下眼泪:“您要走了吗?”
他笑:“人总要经历无数次的分离才会成长,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的意义。”
他将手搭在桃桃的头上,桃桃却并没有感受到他的触碰。
她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李鹤骨的灵魂,他的灵魂早就消亡于深海里了,这是他死前留下的灵魂印记。
她上了几天课程,学习了一些鸣钟人需要掌握的知识。
历任鸣钟人除了种生死劫外,还要在藏库内留下一道灵魂的印记。
一旦鸣钟人发生意外离世,这印记就会出现在指点后人。
“我做不到。”桃桃声音哽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做得到。”李鹤骨望向她手里的玄魂花,“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鸣钟人,会修补炼狱之门拯救世间,也会找到办法修补尊上破损的灵魂。”
桃桃低头看着那盆花:“只是破损?他的灵魂没有破碎吗?您是说他还有救?”
李鹤骨没有为她解答,只是温和地笑:“以后的路要一个人走了,这些就当是我送你最后的礼物。”
一抹光晕从李鹤骨的手掌中散出,化为无数星星闪闪的散光灌入桃桃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