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城事了,姬梧桐再次被特调局关押起来。
这一次的囚室是专门建造的,他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说,要他说出这个办法可以,但有两个要求,一个是还他自由,另外一个……”
“……这法子要当着救世盟全体灵师的面,他才会说。”
元天空瞥了萧月图一眼:“太嚣张了吧!特调局的刑室那么恐怖,都撬不开他一张嘴?”
萧月图噘嘴:“你能不能别一提到姬梧桐就瞅我?我早爬墙了。”
“嗯。”霍迪说,“确实没有撬开,这人活着不单是为了活着,似乎为了某种偏执,身体的刺激与疼痛他根本不在乎。元局长请过混沌冢的庄师了,但迷蝶引梦只能查看记忆,看不到他的想法,所以,除了他亲口说出外,没有别的办法。”
“召集救世盟全体灵师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因为这种原因,元局长让我来请示您的意思。依我看,姬梧桐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来骗人,要是他没有办法,就算把灵师召集在一起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齐瀚典手里拿着一根纸烟,卷来卷去。
来到这里后,关风与不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在霍迪话音落下后,他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话:“那就听听他怎么说吧。”
第237章
为什么只有你不信他成了魔?
生死劫, 混沌冢历代鸣钟人都会被种上的印记,可抵挡一次生劫,一次死劫。
生劫, 只要不到死亡的程度,无论多重的伤势都能恢复。
死劫,即便身死, 也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
生死劫是混沌冢三百年来最神秘也最强大的秘术。
换作别人, 骨肉尽碎, 灵魂破碎早就魂归西天了,不过借助生死劫的力量,这一个月内,桃桃破碎的骨头与灵魂在缓缓修补, 随着身体逐渐恢复, 她手臂上两道交缠的藤蔓, 代表生劫的白色藤蔓也在逐渐消失。
关风与坐在床前。
少女脸上带着孱弱的病容, 皮肤薄的透明,漆黑的睫毛如停止的蝶翅, 盖住了那双灵动的眼眸。
萧月图说她动了, 可她还是一如往常。
除了微弱的呼吸和苍白的病态,一丝鲜活的生机都不见, 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关风与握住她指尖, 她肌肤的温度像一块冰, 凉得他一颤。
自从那日在堕落城废墟中, 南宫尘碾碎了十方璞的碎片, 灵师界就陷入一场地震。
对于死亡与未知的恐惧浪潮一般涌过每个人的心头, 眼看曙光即将到来, 却有人在这时扼杀掐灭了那道光, 这比光芒不曾出现过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想尽办法调查有关南宫尘的一切,有关他存在于世界上的痕迹,以及他和桃桃的关系。
外界的声音太嘈杂。
在虚龙衔回桃桃之后,关风与就带桃桃回了混沌界,将一切的声音隔绝在外,他不去听,也不想听。
关风与在屋里坐了很久,桃桃久久不动。
直到暮色降临,月光洒在菖蒲花上,他才起身出去。
元天空和萧月图陪霍迪出去了,留齐瀚典靠在藤木椅上。
“霍迪与小天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关风与:“听到了。”
“除了堵与疏之外,还有第三个办法。”齐瀚典声音平稳道,“造神。”
他这话一出,关风与就明白,他今天来不只是探望桃桃那么简单。
齐瀚典:“我一辈子研究灵师,研究超自然力量,发现对于神明而言,没有所谓的过去、现在、未来,如果说时间对它而言是一条线,那过去,现在与未来不过是线上三个点,同时发生,同时存在。”
“因此,神明能看到对于我们而言的未来,历史上每一次灾难发生时,都会有人恰如其分地出现,拥有别人无法拥有的能力,这样的人总能解决世间的困境,我们称之为,天命之人。”
“灵师再强大,终究是凡人,但天命之人不同,他们命运里有神明操纵的轨迹。你的诞生不是偶然,而是神明精心的安排,就是为了应对此世之灾。”齐瀚典声音沉稳。
关风与听懂了他的话,漠然道:“真如您所说神明能看到未来,那么它应该知道——”
“——如果觉醒力量是以吞噬心爱的人为代价,我不会去做所谓的天命之人。”
关风与平静道:“她做得够多了,不是她的错不该她来承担后果,哪怕炼狱的业火烧到人间,罪魁祸首也另有其人,与她无关,如果只是要我的命,我可以给,但要的是她——”
他漆黑的眼眸与齐瀚典对视:“没有人可以拿她的命去换一个现世安稳,除非我死。”
齐瀚典静了静:“一直知道你性子倔,偏偏我不死心,想着一人与整个世间同时放在天平之上,你或许会权衡取舍。你的话我何尝不明白,这不是她的错,但一想到人间即将成为炼狱,生灵涂炭,遍地业火,就只好厚着脸皮来试试看,桃桃与我很投缘,要真拿她去换这世间,我也有愧,她还好吧?”
关风与沉静的眼中泛起冷色的光芒:“有生死劫在她会没事,这些话,您对别人提起过?”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在死亡与末日的冲击下,难保灵师们不会冲入混沌界,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来。
“没有。”齐瀚典淡淡道,“天命之人、藏灵身,世间太平了几百年,知道这些的人不多了。我明白有些话一旦说出就无法收回,像你说的,不是她的错不该她来承担后果,是否要救世,选择的权利,永远在你们本身。”
齐瀚典出神地望了会儿月亮:“我像你这样的年纪,曾和李鹤骨对月畅想,未来的人间会是什么模样,一转眼几十年过去,原来,未来的人间是这幅光景。明天如果有空,一起听听姬梧桐怎么说吧,那或许是最后的办法。”
齐瀚典走了,留关风与一个人坐在晚风里。
他拿出白天没有雕完的木头,雕刀握在手里迟迟没有下刀。
院里的菖蒲花的颜色映入他的瞳孔不是紫色,那一双眼眸漆深,缭绕着黑雾。
【你这样为她,她知道吗?】
脑海中凭空出现一个声音,这些日子里,这声音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每当关风与想要找寻它从何而来,它就安静地消敛了存在,但今天不同。
它反复于他脑海中呢喃。
【她是你的藏灵身。】
【你为了她,放弃天命之人的使命,眼睁睁看人间沦为炼狱。】
【你背负着与人间为敌的罪孽爱她,可她的心呢,又在谁的身上?】
那声音非男非女,仿佛有种诡异的魔力,在他脑海中萦绕。
关风与闭上眼,仍无法摒弃杂念将它抛出脑海。
【她现在就在你身边,无法离你而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守住她,困住她,让她的眼里永远只能看到你一个人。】
色.欲之狱中那些亵渎又香艳的画面轮番在他的脑海上演。
直到他握住雕刀的刀刃,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痛楚才刺醒了他。
虚龙送齐瀚典和霍迪离开,小院寂静。
关风与的血流到身下的台阶上,他却无知无觉,静静坐在冷风里。
背后房间突然传来声响。
关风与一怔,推门进入屋里。
昏迷了一个月的桃桃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黑色睡裙是萧月图新换的,材质柔软,贴在她身上更衬得她皮肤瓷白,透得发亮。
她醒来后想要去拿床边桌上的水杯,却不慎把它打翻了。
“你醒了。”
桃桃刚醒有些茫然,她环顾四周,轻轻捂住头:“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关风与阴沉了一个月的脸色终于放晴,他蹭掉手掌的血,重新倒了一杯水给她。
桃桃接了。
他坐到床边,检查她的伤势。
在生死劫的作用下,她的骨头长好了,和从前一样,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桃桃头很疼。
在梦中,她意识是模糊的,偶尔睁开眼睛,目之所及也只有堕落城凋敝的黄昏。
在这期间,她感觉身体被分裂成了无数的碎块,有东西从她体内脱离,又有东西被硬塞进了她的身体里。
化为她的骨血、皮肉,甚至是她的髓质,成为她的一部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除了生劫的纹路消失之外,没有任何的不同。
“他们人呢?”桃桃喝着关风与递来的水,轻声问道。
关风与眸色一刹那暗沉下来:“你是问谁?”
“师父去追寂静之主,小图和小天在混沌界,医生说她要静养,现在已经睡了,罗侯他们回了各自的片区,特调局的齐老刚走,富贵在池塘边睡觉。”
桃桃抿了口水,垂着眼眸:“南宫尘呢?”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关风与身遭的气压陡降,一股她能清晰察觉到的冷意包裹了她。
他掐住垂在身侧的掌心,鲜血横流:“我不知道。”
……
桃桃没有在床上待太久。
期间她听到外面传来元天空萧月图的声音,他们想进来看她,却不知为什么都被关风与拦住了。
也好。
她想,反正现在糟乱得很,见面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正值春季,万物复苏,山野间到处都是鸟啼与虫鸣。
关风与小院里的菖蒲开得正好。
桃桃坐在池塘边,拿鱼食喂水里摆尾的元宝,一切看起来十分惬意。
但距离末日的期限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桃桃神情恍惚,她懒懒地坐了一天,胡思乱想,但一直坐到傍晚夕阳落山,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