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金銮看清了她眼底的兴奋——她明白江犁雨想干什么了。
但来不及了。
雪水已经泼在了她的后背上,正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吞噬干燥的衣物,她先是后背心一凉,很快,从头到尾,再无一处幸免。
真冷。
姮娘帮她挡了一半,也被淋的凄惨。
婢女们手忙脚乱,有的斥责绣绣,有的擦拭岳金銮脸上的水渍,灯草忙用毛毯将她裹上。
江犁雨似是故意挑衅,极其隐晦的笑了。
她画的纤细的眉,刻薄的像两把长刀,刀锋银光湛湛。每一丝冷光,都是她折射出的不甘与怨恨。
岳金銮怒从心起,一抬脚尖,把她狠狠踢进了用来隔开梅林与竹林的小河里。
江犁雨猝不及防地跌进小河,吓得尖叫,“救命——”
无论对岸的竹林,还是这头的梅林,无论男宾女宾,这会都能看见,江犁雨在河里有多狼狈。
江犁雨水性好,不想继续丢人,慢慢往岸上游去。
河对岸的男席上,一道身影飞快扑进水里,大叫道:“表妹撑住,我来救你了!”
长廊中,卫燕礼正领着从前厅闻讯赶来的卫夫人往园子里去。
“娘,快走,阿柿被人欺负惨了!”卫燕礼着急道。
他临时去搬救兵了,卫夫人是主母,只有她能管女席那边的事。
卫夫人步子如飞,满头大汗,“快了、快了!”
他们走到园子里,刚好撞见岳金銮把江犁雨踹进河里的一幕。
卫夫人步子一顿,指着岳金銮的身影,迟疑的问道:“阿礼,你确定……郡主这是被人欺负了?”
·
下水把江犁雨救上来的人是太子。
秦湛不解,怎么自己就在男席喝了两杯酒,那边江犁雨就被岳金銮踢下水了。
这大冬天的,他本来不想下水,但若让小厮去救,搂了江犁雨的身子,江家与江犁雨的名声便毁了,连带着他这个江家所出的太子脸上也不好看。
因而只能亲自下水。
江犁雨冻得人都不清醒了,小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叫表哥,弄得秦湛心里很是心疼。
他换了衣裳,冷着脸坐着,面前是换了袄子、喝着姜汤的岳金銮。
卫夫人立在岳金銮身侧,帮她烘烤着湿漉漉的长发,嘴里叨叨的念着,“女孩儿的头发湿了一定要烘干,不然以后要落病根,会头疼的!”
岳金銮忍着姜味小口小口咽着汤,瓮声瓮气的“嗯”了声,乖巧道:“谢谢夫人。”
卫夫人无女,以前她没进宫的时候,卫夫人也把她当作女儿看待,时常接她来卫府住上几日。
太子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岳金銮身上,想到现在还昏沉不醒,被大夫诊治的江犁雨,怒气横生,“阿柿,你也太过分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把犁雨推下水,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岳金銮撩眸,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殿下,我要提醒你,我是踢她下去的,不是推的,我的性质更恶劣。”
太子拍案,“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能干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岳金銮歪头想了想,展颜一笑,“因为我开心。”
太子气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你……”
“怎么了,殿下,你不开心了?”岳金銮苦着脸道:“那可怎么办呀?”
太子想起之前岳金銮总是仰慕自己的模样,心中的气放了放,沉声道:“阿柿,你年纪还小,我替犁雨做主,不同你计较,你要是想让我开心的话,只要你去跟她道个歉,这件事便算了。”
岳金銮:“哦——”
她淡淡道:“我这样做,便能让太子哥哥开心了吗?”
太子点头,目光带上几许怜惜,“我知道你或许是受了委屈,可你也不能这么做,听我的话,去道歉,阿柿乖。”
岳金銮一口气干了姜汤,“还想让我道歉,我看太子哥哥还没睡醒吧,说什么糊涂话呢?我踢了就踢了……有本事,你去告状?”
太子气结:?
岳金銮她朝着太子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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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岳金銮:略略略——
秦恕:略略略——
谢谢小天使“踩了牛奶的猫”送的营养液,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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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闹了这么一出,这宴也着实无法继续下去。
太子与岳金銮私了无果,怒冲冲回了宫,岳金銮也打算启程回去。
她领着一群宫人往庄子大门走,路上不少宾客见了她,竟都止步绕道。
“哒哒哒——”
小步子踏出一串声,缀在她的队伍之后,不一会,灵活绕开宫人来到岳金銮身边。
韩舒枝跑得满头是汗,塞给她一只灵符。
上面用丝线绣着小儿护身、驱邪挡煞的字样。
一看便知是家里人为孩子求的。
岳金銮早八百年便不戴了,她可不是小孩子了。
“给我这个干什么?”
韩舒枝笑得像个小太阳,“这是我娘亲问大师求的,能消灾解厄,你是郡主,我给不了你更好的东西,你把我的符拿去,让它保护你吧!”
这小孩——
还真是傻得可爱。
若是灵符有用,她也不至于被赵星娥等人欺负得那么惨了。
不好辜负小孩子一片心意,岳金銮无奈看着手中的灵符,指尖缠着符上穗子,吊在空中晃了晃,“那多谢你了,我会好好收着的。”
韩舒枝腼腆得点点头,见岳金銮转身要走,又追了一步,“郡主……”
“怎么了?”岳金銮回头,朱唇皓齿、颊辅双涡,她眉毛比寻常女子生得更长,斜挑入鬓,有股自在放肆的英气。
韩舒枝定定看着她,脸突然红了。
“我我我,你你你……”
“嗯?”岳金銮困惑歪头。
韩舒枝性情爽利,不像是会吞吞吐吐的人,莫非是有难言之隐?
只见韩舒枝垂下杏眼,用手捂着小脸,轻轻一跺脚,“郡主,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岳金銮一怔,韩舒枝已经害羞得跑了。
岳金銮:?
她摸了摸光滑如玉的脸,心里对自己的样貌很有信心。
上辈子未与太子订婚前,求娶的人能从宫门口排到城门外十里。
刚才她是被表白了吗?
——被女孩子表白,好像还是第一次呢。
岳金銮也有些脸红起来。
她好像要有一个很不错的小闺蜜啦!
跟在岳金銮身后的灯草一拍头,“郡主的斗篷还没有拿,且等奴婢一会,奴婢现在去取!”
岳金銮正想说,一件斗篷罢了,不必再跑一趟,但灯草利落,已经走了。
斗篷就落在岳金銮方才换衣的阁中,灯草取了搭在小臂上,快步往大门口走去,免得让岳金銮一行人久等。
穿过垂花门,她身姿绰绰,妙影纤纤,低眉如壁画仕女。
因为一心想着快走,忘记看路,冷不防撞上廊下挂垂的卷帘,叫上面的玉坠子磕了脑门。
她疼得“哎”一声,那一头,一只修长清秀的手为她撩起卷帘。
“姑娘小心,玉坠打人可疼了。”
声音清淡好听。
灯草揉着额头抬眸看去,见手的主人原是一位十三四岁的青衫少年郎,眉如墨画,气质温纯,含笑的眸子像是点了鎏金的墨锭。
“多谢公子。”
少年摇头,怔怔看着她片刻,才移开视线,“姑娘可是宫里来的?”
“是。”
只一字,灯草便不再多言,她心里还记挂着门口的岳金銮,温柔道:“公子,我先行一步了。”
她朝少年屈膝,快步而离。
少年却回头望她背影良久,神情似有不解。
远处的垂花门里,卫燕礼撩袍快走过来,一把搭上他肩,“则宁,你文章作完了?可算来了,今儿宴上出了桩大事!可惜你来晚了,阿柿回宫了。你没看见她今日多威风——唉,你在看什么?”
卫燕礼见好友目光直勾勾盯着远处,只捕捉到一抹消失在拐角拱门里的石青色裙摆,是女子的。
他揶揄道:“可是看上谁家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