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摘星的眼神倏然冷厉:“谁?”
弟子刚要开口,萧夕禾便抢先一步:“是我们。”
谢摘星当即看向她。
萧夕禾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面上却一片平静:“我们想借个灶火给少宗主熬药,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怕太杂乱的气味会影响药效,便又离开了。”
“没错,我们来过,但又走了。”柳安安忙道。
谢摘星盯着萧夕禾看了许久,看得萧夕禾都快要忍不住扭头逃跑时,才声音沉沉地开口:“药方不是还未商议好?”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具体的诊疗方案还没商议好,但不妨碍先熬一些温补的药物为少宗主养身。”
“是的,我们药材都准备好了,谁知这里竟然这么乱,”柳安安扯了一下唇角,抬头看向赵无尘,“赵宗主,烦请您待会儿有空,在我们的厢房前支一口锅,我们熬药用。”
“自然,我这就叫人去。”赵无尘看了眼旁边的弟子,弟子连忙去了。
萧夕禾扯了扯唇角,刚挤出一点笑意,就看到谢摘星朝自己走来了。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萧夕禾看着越来越近的英俊面孔,努力让自己不要当场昏厥。
最后,谢摘星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手便要扣向她的天灵盖。萧夕禾连忙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验证你是否撒谎,”谢摘星死死盯着她,眼底杀意渐浓,“若是撒谎……”
萧夕禾习惯性地自动补全他没说完的话,默默打了个哆嗦,半晌才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魔尊大人要如何检查,翻阅我的记忆?我虽然修为不高,却也在五年前就已经到了筑基,只怕不能答应。”
她来这个世界也好几年了,常识性的东西多少了解一点,比如当初在背阴谷时,谢摘星将手扣在她的额头,的确是通过阅读记忆验证当时的她是否撒谎,只是她当时连炼气都不是,神识更是弱到几乎没有,接受翻阅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而她如今已经是筑基修为,神识即便不强,也会在他贸然闯入时拼死抵抗,一旦他强行攻入,神识必然受损,轻则成为一个傻子,重则神魂覆灭。
除非她自愿接受检阅……但怎么可能呢!
听到萧夕禾拒绝,谢摘星眼尾微挑,周身压迫感越来越重:“如果我非要这么做呢?”
“不行!”柳安安冲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将萧夕禾护到身后,“小师妹自从十年前拜师后,便是我爹最喜欢的徒弟,你不可以伤害她!”
谢摘星眉头微蹙:“十年前?”
“对啊,怎么了?”柳安安紧张。
谢摘星沉默许久,重新看向萧夕禾:“你刚才说,五年前筑基。”
“有什么问题吗?”萧夕禾咽了下口水。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拂袖离开。
萧夕禾僵硬地扯了一下唇角,没等彻底放松,谢摘星的声音便在御剑宗上空响起——
“御剑宗上下,任何人不得离开,违者杀无赦!”
“萧夕禾,你的蛊毒最多再撑两个月,本尊便在这里耗上两个月,若是识趣就滚过来见本尊,若是等本尊找到你……”
还是他说半句留半句的习惯,萧夕禾已经被吓到麻木了。
赵无尘叹了声气:“二位道友莫怪,魔尊也是寻人心切。”
“无妨。”柳安安假笑着客气两句,便带着萧夕禾离开了。
两人重新回到御剑宗准备的豪华厢房,心情已经不同先前了。
一关上门,柳安安便忍不住骂了一句:“虚伪!你差点被弄死的时候他一声不吭,等谢摘星走了反倒知道客气了,什么人啊!等这次回去,定要将今日之事仔细告知我爹,日后御剑宗再有事咱们也不来了!”
“御剑宗好歹也是十大仙门之一,如今却这般听谢摘星的,想来是谢摘星给了什么好处,”萧夕禾十分平静,“估计是有关赵少卿的吧,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就只有他的事,才能让赵无尘这般妥协了。”
“赵少卿大限将至,已经是铁打的事实,即便我爹来了,也顶多为他延续三五日寿命,谢摘星还能帮他逆天改命不成?”柳安安冷笑一声,一回头发现萧夕禾还站在门口,她顿时面露担忧,“小师妹,你没事吧?”
“嗯?”萧夕禾抬头,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危机不是已经化解了吗?”也幸好每换一张脸,都会匹配不同的声音,这才勉强糊弄过去。
“可你在发抖。”柳安安说实话。
萧夕禾:“……”
“刚才很害怕吧?”柳安安同情。
萧夕禾沉默许久,苦了脸:“都快吓死了……”
柳安安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上前抱了抱她。
简单安慰几句后,柳安安想起谢摘星刚才说的话,尝试跟她分析:“其实我觉得,你们之间可能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在找你,而且还惦记你身上的蛊毒,说明是关心你的……对了,什么蛊毒啊?”
萧夕禾沉默片刻,都说了。
然后柳安安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萧夕禾期待地看向她:“你还觉得有回旋的余地吗?”
“……想办法逃吧。”竟然让魔尊大人做了两年多的炉鼎,最后还不告而别,对他那样骄傲的人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如今没直接大开杀戒,已经是相当理智了。
萧夕禾:“……我倒是想跑。”
问题是跑不掉啊!
因为掉进了谢摘星的陷阱,萧夕禾辗转反侧了一夜,只要闭上眼睛就是谢摘星那张黑沉沉的脸,好不容易在天亮时睡着,却又做了一个关于他的梦。
梦里,谢摘星还是发现了她的身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后,两人身边环境一变,成了一个幽深的山谷,谷内无数孤魂野鬼面目狰狞,盯着她的眼神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
萧夕禾察觉到谢摘星要做什么,顿时面露惊恐:“你你你冷静点……”
“萧夕禾,愚弄我这么久,该付出代价了。”谢摘星说罢,突然将她朝厉鬼堆推去。
萧夕禾身体不受控,直接跌进鬼群,无数个死状凄惨的鬼魂朝她扑来,挥舞着尖利漆黑的指甲划破她的皮肤血肉,龇着牙将她啃食。
“不要!”萧夕禾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
还在睡的柳安安被她吓得跳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萧夕禾惊魂未定地看向她,柳安安惊魂未定地看回来,师姐妹沉默许久,还是柳安安先回过神来:“做噩梦了?”
“……嗯。”
柳安安又跌回床上,闭着眼睛眯了片刻才道:“不早了,得去给少宗主诊脉了。”
“好。”
萧夕禾打起精神,收拾一番便跟她一起出去了。
正是清晨,一路上遇到不少御剑宗弟子做晨功。修仙之人大多身姿挺拔皮肤干净,除了她们家那个性格暴躁的老头,基本都将容貌保持在最风华正茂的状态,即便五官不算精致,乍一看也都是翩翩俊少年,加上整齐划一的剑招,怎么看怎么帅气潇洒。
萧夕禾状似目不斜视地经过,实际上余光不知反复观看多少遍,连谢摘星在梦中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都在这群小太阳的照耀下烟消云散。
真美好呀,哪怕暂时没心思谈恋爱,能每天这么赏心悦目也挺好,她真是越来越爱这个世界了。
尽管前途无亮,萧夕禾还是怀揣着美好的心情踏入了赵少卿的寝房。
然后下一瞬就与谢摘星对视了。
她:“……”为什么谢摘星也在?
“魔尊大人怎么也在?”柳安安直接问了出来。
赵少卿斜靠在床上轻咳两声,略有些松散的发丝垂落也不自觉:“魔尊大人受在下父亲之托,前来为我诊治。”
“赵宗主是不信任我跟师妹?”柳安安皱眉,“再说魔尊大人会医术吗?确定能为你诊治?”
她平时分得清轻重,能明哲保身就明哲保身,唯有涉及自身领域,才有几分柳江的臭脾气。
赵少卿没想到她会直接反问,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抿了抿唇陷入为难。被问到的谢摘星不紧不慢,转身到桌前坐下喝茶,只是尝了一口后,便蹙着眉头放下了。
小学生口味,学人喝什么茶。萧夕禾面不改色,一扭头又看到了赵少卿略显尴尬的脸色。
哎哟心肝肝,这为难的。
萧夕禾咳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柳安安的后背:“赵宗主既然请魔尊大人来,定是有他的道理,你我只管尽力就是。”
“可治病救人最忌讳二医并行,万一情况加重了怎么办?”柳安安皱眉。
萧夕禾犹豫一瞬,鼓起勇气朝谢摘星走了一步。
也仅仅走了一步。
谢摘星看着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眉头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
“魔尊大人,方便将你的药方给我们看一下吗?我们需要根据您的方子,来调整我们的方案。”她第一次主动搭话。
谢摘星抬眸扫了她一眼:“不能。”
……要不是打不过他。萧夕禾扯了扯唇角,无奈地看向柳安安。
柳安安还想理论,可关键时候想起萧夕禾与谢摘星的恩怨,内心的天平在病患与小师妹之间摇摆半天,最终羞愧地倾向了小师妹。
寝房里短暂地静了片刻,最后还是赵少卿打破沉默:“魔尊没有方子,只是给了我一颗灵珠,叫我带在身上护体。”
说罢,伸出手掌,一颗闪着幽光的玉珠出现在掌心。
萧夕禾疑惑:“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赵少卿尴尬一笑。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伸手便要去拿。
手指快碰到珠子时,谢摘星的声音悠悠响起:“涂了火髓的冰魄,全阳体质沾之即死。”
萧夕禾指尖一颤。
谢摘星没有错过她的犹豫,眼神倏然凌厉,下一瞬便见她面不改色地将珠子捏走了。
无事发生。
……就知道这狗东西在试探她。萧夕禾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尽管心里颤颤悠悠把谢摘星骂了几千遍,面上却还是要故作镇定,装模作样地观察半天珠子后,扭头交给二师姐:“我看不出这是什么。”
柳安安接过来研究片刻,也是一脸茫然。
两人凑在一起观察珠子时,谢摘星的视线始终停在萧夕禾的脸上,压迫感如影随形,萧夕禾快疯了,眼看着镇定的表象摇摇欲坠,她正思考做点什么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时,一个内门弟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少宗主,您该用早膳了。”弟子余光瞥见谢摘星,顿时紧张起来。
赵少卿微微颔首,弟子便将托盘上的小盅打开了,一股由肉和香料构成的浓郁味道顿时散开。谢摘星突然胃里一阵翻涌,脸色瞬间难看:“什么东西?”
“回、回魔尊的话,是……是肉粥。”弟子慌张回答。
“恶心。”谢摘星冷着脸拂袖而去。
萧夕禾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顿时一脑门问号——